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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被拐妓院
大明宫,蓬莱殿。
更漏滴答,玄宗忽从睡梦中惊醒,惊觉过来伸手抚过额角,已是一片湿漉漉的冷汗。唉,又做了那个噩梦,这个逆子就是死了还一直阴魂不散。
外头一片深黑,长明灯发出幽暗的光芒,似乎还没有到上早朝的时间。不过玄宗已经没了睡意,起身披上龙袍,召来内侍高力士似无意般地问起忠王的近况。
高力士立即会意,垂首道:“忠王昨夜照旧去了酒楼与长安城里的公子哥们喝的不醉不归…”
得到了这个答案,玄宗沉默不语,忽又问:“三郎是不是对朕很是不满?”
高力士闻言忙匍匐在地,浑身战栗起来。玄宗瞥他一眼,摆手道:“有话直说,朕答应你既往不咎。”
得了保证,高力士才小心翼翼道:“忠王一直孝顺贤德,性情淳厚,且自幼天资聪颖。只不过这些年心里头误觉得受了委屈,导致内心的郁结不散,所以才行事荒唐了些。”
玄宗一声冷笑,“倒不枉他多年叫你声阿哥了?”还未等高力士诚惶诚恐,他又自己叹气道:“十年前的逆案朕是不是不该耿耿于怀到今日,只是当初他跟他二哥走得那样近…他二哥死后,他曾用那样怨毒的眼光看着朕…”他呆滞的转过头来,眼中似忽有了泪光,“这些年来朕对三郎是不是过于苛责了?”
“逆犯罪该万死,但忠王对皇上确实孝顺有加,三月前皇上生病的时候,忠王在府里斋戒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来为皇上祈福呢。”
“哦?”玄宗面露出一丝感动,挥手命高力士退下,喃喃道:“让朕再想想,再想想。”
***
今日逆犯被提至刑部会审,主审官乃是御史中丞吉温。先呈上物证,犯人所佩戴的半面铜镜。御堂之上,现任京兆尹赵寅之呈上一副画卷与一本小册,道:“这是庶太子的从犯前任京兆尹王昭的遗物中搜出的罪证。当初庶太子曾将这幅图样交到王昭手中,如果有人拿铜镜来相认,便用这副图纸来比对确认。”
赵寅之当时也没有料到一件虢国夫人的案子竟然牵扯出了惊天的陈年旧案。当时虢国夫人来府衙报案,命画师按照虢国夫人的记忆临摹下犯人肖像,又找来夹缬铺赵大海前来审问。一比对之下他竟有了惊人的发现。
据赵大海说:犯人陆孜初来长安,目的是来寻亲的。再比照画师描摹的画像,不正好应对了数年前王昭的供词么。再看犯人神情恍惚,貌似受了极大的刺激,所以才会在十年后又疯疯癫癫出现在长安。这么一推理,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要是能通过这个女犯摸到昔日还未归案的逆贼们,那他这个京兆尹升官就指日可待了。
经过一天的审讯,人证,物证,口供,已确定这个犯人是当年的逆犯。
只不过这个犯人迟迟不肯供出她的同伙。
而玄宗隐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官员们也只好颤颤巍巍地赶紧将案子结了。
***
距离审讯的两天后。
这时,案子已经尘埃落定,画了押的状纸已呈交刑部。
风波过后,人们似乎都已将这个有罪亦或无罪的谋逆犯遗忘在角落。李嗣升才打点了行装偷偷潜进天牢里,但她与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或者说毫无生气,更像是深宫闺阁里的怨妇。
她蜷缩在肮脏的牢笼里,慢慢等待着将要到来的死亡。
漆黑的走廊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仰起伤痕累累的脖子,不禁想还会有谁来看她呢?
脚步声近了,一双料足上等的黑缎鞋出现在有限的视野里。靴子上头则是裹得密密麻麻的黑色斗篷。一双保养有度的手缓缓伸出斗篷,解开系带,黑色斗篷倏地垮落——露出一身墨绿双龙联珠纹襕袍。
这样的服饰看上去应该是一个贵族公子吧。
她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的人?
李嗣升默默站在牢门外,这真的是他的绿罗裳吗?他伸手摩挲着粗糙的栅栏,里头的她正垂死般的躺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污垢的头发如水蛇般蜷曲在稻草里,更让他心惊的是她毫无焦距的双眼,早已没了当初的灵动可爱,替代的是垂死的绝望。她已没了灵魂。
他无法相信,嘴唇蠕动,发出沙哑了的嗓音,“你叫什么?”
她眨了眨双眼,说了两个字:“陆孜。”
真的是她!
短短的两个字,刺到他的耳朵里,从而宣判他的死刑,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给残忍抹灭。
李嗣升遽然后退两步,全身似被抽出了所有的力气,惶然跪坐于地。
她对他的剧烈反应恍如无见,静静地侧躺过身子去,灰暗无光的眸子注视着残损的石壁,淡淡道:“回去吧。”
“你不认得我了?”李嗣升沮丧抬起头,讶然问。
“不认得了。”她断然说。
“我就是当初跟在二哥身后的那个,我还亲了……”
李嗣升试图唤醒她的记忆,她却毫无兴趣听下去,冷冷打断他,“不认得了,回去吧。”
“小孜…我…”
她回过头来,对李嗣升露出一抹刻薄的笑,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虚伪,“你不是来救我的,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吧,现在见着了,可以走了吧?”
李嗣升惶然了,蜀地的山水,竹屋,花海,绿丝帕,犹映在他的脑海里回旋,却吐不出口外去。他的脸上露出凄苦和悲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无法做声。最后无力的转过身去,只给她一个渐渐远行的颓然背影。
他想他的心凉透了,冒着极大的危险,鼓了极大的勇气才出现在这里,她却只说记不得他了。她看不到他的惶惶恐恐,也看不到他的废寝忘食。
他的绿罗裳啊,从今以后就不存在了,而他却要继续彷徨在这个世上,饮酒作乐,饮酒作乐,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慢慢老死去,想到这里李嗣升悲苦的笑了。
也不知是否是否极泰来,回到府宅时皇宫里的诏命书就下达了。他被再次拜为了安西大都护,安抚河东,关内,陇右等番使,各设副使。
李嗣升伏地一阵呜涕,动情地含泪接受了诏命。
使节授完圣旨回宫复命,玄宗听完后很是满意,又赐了忠王金银百两,布帛百匹。从这一系列举动中,朝中大臣们得了一个讯息:曾经被抛弃在一边的忠王或许正慢慢回到权力中心。
***
仿佛处于一阵迷糊与混沌状态。
又隐约听到耳旁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么说这女人真是老李家的宠妾?”一人半信半疑着说。
“错不了,当夜李隆基那风流儿子还打发了府里的侍卫连夜寻找,还好我藏的隐秘。李氏皇族向来多情风流,这女的一定是这多情种子在外头的姘头。”
先头说话的这人猥琐的笑起,“王公子孙享用过的女人,一定特别抢手,不如让我先…”
“好啊,你要是不想死就尽管尝尝啊。”
“嘿嘿,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可没有您佬这样的胆魄,竟然敢拐卖皇子龙孙的女人。”
“你懂个球,这些皇子龙孙玩过的女人才最是值钱!”
陆孜听着两人的陆续对话,身子却丝毫也动弹不了。她只记得那日傍晚,她跟胡人去他朋友家看突厥马,到了一幢府宅的时候,胡人递给了她一碗龟苓膏,她咕噜喝下之后,接着发生了什么她就全然不知了。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她才得知原来她是被人给拐卖了!
这个杀千刀的胡人啊,表面上看去一脸憨厚忠实,背地里却给她下药将她迷晕。
正在她恼怒时,身侧响起轰隆一声响动,她被人抬起扔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应是那人贩子要把她这个货物装上马车,贩运到外地,或者更更远的地方。
听着马车轱辘轱辘的声音,或许她正离长安越来远越来越远。陆孜不是个悲观消极的人,此时无能为力的躺在箱子里,想到茫然的未来,鼻子有些酸稔。
她才刚找到承佑,还没来得及与他相认啊!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
温热的眼泪顺着眼眶缓缓流下,痒痒的,心里却更加难过。
马车停了下来,她被人架着拖下了马车,眼睛蒙着黑布看不清物事。接着她被人捏着嘴强行灌入了不知名的汤药,脑子一懵,沉沉睡去。
锦屏花帐,熏香袅袅。
这是经历了许多天昏迷后,陆孜第一次睁开双眼所看到的场景。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撑着虚软的身体从床上起来,圆桌上放置着一叠糕点,精美的糕点,瓷白的盘。饿得不行,她囫囵吃完。
推开雕花门,走出门外,回身只见一幢三进的雅苑坐落在面前,白墙绿树,屋檐下摆着一列盆景,院中一口大缸,三朵白莲悠悠晃荡。
正思忖着这离长安多远,两个人向这边走来,一前一后,为首的是一名穿回鹘装的美貌胡姬,后头跟着彩衣小婢。
伴随一阵香风,胡姬来到面前,妙蓝的眸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伸出手来掐住她的脸颊左右端详,啧啧赞道:“姿貌的确不凡,只不过…身子瘦了些,要好好调养调养,这里的男人可不喜欢骨瘦如柴的女人。”
陆孜哪肯受她摆布,倔强地别过脸去,胡姬微笑道:“不管以前你是有哪个贵人良人撑腰,这里不是王府,这里是花楼。没有人会把你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仔细呵护。”顿了顿又说:“我是宝珠,负责传授你技艺,身后这位是小茶,是今后服侍你的丫鬟。”
这里是花楼,花楼……
两个字轰隆隆炸响。
一觉醒来,她竟然被拐卖进了花楼!
陆孜简直不敢相信,浑身虚脱地倒退几步,扶住额角。怒火攻心,竟一头昏厥过去。小茶赶紧扶住她,宝珠吩咐道:“看好她,可别让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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