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悲

　　一千年？狐悲如今才一百来岁的年纪，第二次天劫还没经历过，千岁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可望不可即的期限，先不说他因妖丹受损很难成仙，单是能否躲过下次天劫都是未知。
　　他能等到那个时候么？
　　“一千年，对我来说太长了。”狐悲心里犯嘀咕，他觉得自己就是只普通的狐狸，有点法力，有点野心，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成为千年老妖的料。
　　“啥？”烛阴本来还想接着说，一听狐悲这席丧气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还是狐狸么！连一千年你都活不到？”
　　“你当我是千年不死，寿命长得气死神仙的绿壳老王八么！”
　　狐悲不高兴了，就算烛阴是个与天地同寿的怪物，但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个老不死的，就要求别人和你一起活到气死天道的岁数呀。
　　“你连王八都不如还好意思说？”
　　“我——”狐悲被烛阴噎得够呛，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的妖丹受损，就算能躲过九重天劫剩下的八重，也很难成仙的。”
　　话音刚落，整只狐狸就被烛阴掀得翻了个跟头露出柔软的腹部，烛阴一脸紧张地戳着狐悲的肚皮，也不知道看出来了什么，同情地看着还在四脚朝天使劲乱挣的狐狸，叹道：“可怜的娃儿，你是落到过剑修手里吧，妖丹损得虽然不严重，但看起来也挺疼的。”
　　他边说着，手慢慢地抚过狐狸的皮毛，指尖在狐悲的脖颈处停了停，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多嘴再问下去。
　　“我能帮你的极限不多不少只有一千年，再多……我就算资历再老也得向天道低头呀。”
　　狐悲愣住，却被烛阴一指头戳在眉心，红衣的神明俯下身，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里映出狐狸茫然无措的模样。
　　“当局者迷，小狐狸呐，好好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吧。”
　　想要什么？狐悲板起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想救一个人。”
　　“哦？天下人那么多？你为何独独要救这一个？”
　　狐悲板起一张狐狸脸：“他是我师父。”
　　“就这样？”
　　“就这样。”
　　烛阴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一指头戳翻了这傻狐狸：“你脖子上长的是脑袋还是木鱼？除了敲上去能听个响儿还有什么用！”
　　他着急的时候经常忘记控制力道，这一下正好戳在狐悲脑门上，狐悲只觉得脑袋嗡得一声，眼前瞬间就黑了，愣是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烛阴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下手重了，急忙收敛力道，给狐悲揉脑门上被戳出来的包，嘴里嘀咕着：“你别忘了你再像人本质上也是只狐狸，好好的学人那套繁文缛节做什么？你当你是贤子孝孙么？”
　　狐悲先被一指头戳得差点升天，然后又被烛阴胡乱一揉，整只狐狸都有点不清醒了，他眨巴眨巴眼睛迷迷糊糊地想，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重阳子呢？
　　只因为他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师父？亦或是年少时那份深藏心底的旖旎念头？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的心思太过内敛复杂，掺杂着各种各样未曾说出口的感情，等回过神来想捋清楚，却早已缠绕成一团乱麻。
　　可千思百转，还是想他，念他……
　　“我想见他。”
　　哪怕是千年之后，沧海桑田，哪怕自己垂垂老去，失了利齿爪牙，只想再看看那人，哪怕只是重入轮回前的最后一眼，便足矣，真的足矣。
　　傻狐狸，烛阴摇了摇头，沉寂已久的心底渐渐浮现出一种酸涩的感觉，像是悲伤，却又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焦躁。
　　待反应过来时，烛阴急忙在心里诵了几句清心法决，心底又惊又疑。
　　他自天地混沌时而生，六道三界出后便清心寡欲归隐钟山，后来来饿鬼道当了鬼王不用再过分压抑天性，但对自己的情绪的掌控还是很有分寸的。
　　可是现在，他居然被一直狐狸短短的几句话引起了妒心妄念，竟然不分场合地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旧事旧人。
　　一只不过百岁，修为浅薄的小狐妖都可以为了一人命都不要，傻乎乎地跑到饿鬼道只求搏来一线生机，而他与那人自开天辟地时起就相识相知，一样法力通天，睥睨苍生，却没有一个能为对方做到如此。
　　饕餮，你这就知道吃没够的混蛋……
　　收起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烛阴看着手里毛绒绒的白狐狸，心里悄悄地下了决心。
　　“想见他转世成人，一千岁不能再少了。”烛阴拎起狐悲向殿外走去“就算你妖丹破损，难以脱掉妖骨飞升成仙，千年也是能活得到的。”
　　因为不小心刺激到了烛阴大神那颗老男人心，狐悲难得的入了他的眼，让烛阴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管上了闲事。
　　为了让这半大狐狸能等到重阳子转世，成为一个正牌的千年老妖，烛阴决定一切从头教起，第一节课就上了真家伙，差点没把狐悲给弄得归西。
　　不似大多数道学修士，第一节课只会传授些“大道无形，无情，无名”，亦或自己门派的入门心法，烛阴一上来就引来了三道闪电霹雳，照着狐悲的天灵盖就招呼了下来。
　　修炼乃是逆天而为，无论是人还是妖，想要羽化成仙，跳出轮回都得经历九重雷劫，方成大道，若想活下去，怎样修炼是小，躲过天劫才是真，法力再高到头来被天劫又劈回六畜道得不偿失，所以烛阴教会狐悲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正确地被雷劈……
　　据烛阴的体验，天雷也有大小阴阳之分，弱的雷劈一下浑身酥麻，恰似一双玉手为自己捏肩捶背，小妖挨上一下最多也是脱层皮，不至于立马嗝屁，而强的雷却不同，劈在身上又响又疼，若是渡劫被这种雷劈到恐怕连骨灰渣都不能剩下。
　　狐悲的化形劫是重阳子一手护下来的，稀里糊涂的，连雷的影子都没见着，更别提知道怎么躲雷避祸，烛阴这三道雷简直就是要他的命，狐悲蹿得挺快躲掉了前两道，却被第三道劈中了尾巴尖，落了个屁股开花的下场。
　　别问烛阴怎么招来的雷，他只用在鬼王殿门口一站，骂一句“日你先人”引来的雷就够把狐悲劈成一坨熟肉。
　　狐悲跟着烛阴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每天为了成为一只千年老不死努力着，总被雷劈来劈去，一听烛阴讲话简直就如惊弓之鸟，上蹿下跳，期间包括被劈秃了尾巴，烧没了绒毛，整只狐狸就像个没缝好的破布娃娃，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全都捐献给了花式照脑门招呼的雷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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