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在甲子

　　顾澈看着手里的书信。陈尚赫勾结了些将领，原定几日后趁着襄阳太守出行，一部分人马追进太守，而另一部分直逼襄阳城内府，而窦责，则在太守的内府准备了火药，炸掉内府，而他和济南王的交易则是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趁乱攻城，吞掉济南王的地盘。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孤军，想了想还是调了几千精兵安插在济南王处。
　　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一切应该没有问题……应该……
　　顾澈这几日照旧生活，并没表露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只是襄阳太守突然说要带他去见见李沉安。
　　顾澈心中耸然一惊，表情却平淡微笑着：“是。”
　　还是那个阴森漆黑的水牢之中，里面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腐朽和潮湿气息。眼睛适应了许久，才能看清这昏暗牢笼里的模样，顾澈凭借着多年前的记忆，隐约觉得这里恐怕是又添了新丁。
　　“我曾经说过，很多不听话的棋子我不会杀他们，而是把他们扔在这里，让他们生不如死。毕竟，就这么让他们死了，未免太过便宜他们了。”襄阳太守微笑着看着顾澈，表情甚至称得上是慈祥的，而映着水牢里忽明忽暗的灯光，却显得幽暗诡异，“一些勾三搭四，胳膊向外拐的将领之流，也关在这里，只可惜他疯了，我怕误伤你。不然可以让你见识一下。”
　　顾澈心中一跳，只是恍惚的灯光将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明显。他强自镇定下来，露出个微笑：“顾澈自然不敢。”
　　襄阳太守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凄冷冰凉，激的顾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他转身慢悠悠地说：“知道就好，不然我可以有上千万种折磨你的办法——你知道梳洗吗？”
　　顾澈身上不由自主的寒了一下，但还是笑着说：“顾澈自然知道。脱下衣物，先用热水泼身，然后用铁梳刷去皮肉，几次之下皮肉皆去，白骨尽露，却求死不能。唐桓彦范就是死于此法……不过梳洗并没能要了他的命，最后反而是杖刑而死。”
　　襄阳太守笑了笑：“知道的不少，不愧是镇南王世子伴读。”
　　“多谢太守夸奖。”顾澈心中越发有些不安起来，转念一想，襄阳太守虽做了许多敲山震虎之举，却没明确说什么，但是他没把握对方到底知道多少，只能静观其变。
　　不一会就走到了李沉安的牢房，隔着栏杆，顾澈看到李沉安缩在一个角落，清减了不少，几乎瘦的顾澈都快认不出来的地步。
　　襄阳太守拉开门，微笑着说了一句：“李沉安，你的伴读来看你了。”
　　然后用力一推，顾澈猝不及防被推进了地牢，紧接着就是身后大门落锁的声音。顾澈几乎被吓的惊呼一声，转过头却看到襄阳太守脸上的微笑和淡淡扬起下颌，提醒一般的动作。
　　顾澈慢慢的转过身去，看向李沉安的方向。
　　李沉安转过头来，顾澈几乎惊讶地发不出声音来。
　　李沉安的脸，竟然变得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更令他心惊的是，李沉安眼中的，几乎偏执的疯狂之色。
　　李沉安慢慢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点冷笑，眸中更是闪烁着野狼般的光。
　　他开了口，声音仿佛被烈火烧灼过般的难听：“顾澈，你高兴吗，你变成了我，而我为了自己的身份却不得不变成你的模样。”
　　看着几乎和自己一样的脸颊，对自己说着完全不符的狠话，露出自己不会露出的狰狞表情，顾澈的冷汗几乎瞬间就布满了脊背，他努力向后退，最后却只能紧紧靠在栅栏之上。
　　李沉安突然扑上来，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顾澈伸手用力地挣脱，李沉安现在虽然清瘦，手却如同铁钳一般力大无比，带着尖锐的恨意扑面而来，顾澈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发的困难，眼前李沉安的脸也逐渐变得模糊，脑中也出现了尖锐的报警信号，脖颈之间骨节兹兹作响，一瞬间几乎整个脑子都麻痹了。他最后的意识是自己用力地踢了两下腿，然后……自己挣扎的手慢慢滑落……
　　而当顾澈醒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江飒担忧的脸，另一边的叶胜男也是来回地走着，几乎要磨平自己的鞋底。
　　顾澈虽然醒了，但是神志还有些模糊。他闭上眼，想要再休息一会，却被江飒的大嗓门震的一阵阵头痛。
　　“世子——世子醒了啊！”
　　叶胜男动作更快，她立即走过来，手腕一翻，摁上他的，沉思了片刻：“还好，并无大碍。”
　　顾澈吁了口气。脖颈还有些疼，他想稍微活动一下，却被扑上来眼泪汪汪的江飒狠狠摁住：“呜呜呜呜，世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世子——”
　　顾澈被摁的动弹不得，他想说话，声音却沙哑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飒难得伶俐地去端了杯茶，正要端给顾澈就被叶胜男拦下，手腕一翻，抖出一根银针来，插进茶水里使劲搅了搅，拿出来，光亮如新，这才放心道：“喝吧。”
　　江飒扶起顾澈，一边喂他喝茶，一边眼泪汪汪地叨咕起来：“世子，你说那个贼人怎么就那么不长眼，你和襄阳太守一起出门，他就盯着你不放，还把您给弄晕了，你看那襄阳太守长的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就应该冲着他的脖子去吗。幸亏护卫去的早，不然您可就交代在他们手里了。”
　　顾澈苦笑，襄阳太守居然能给出这种解释，也是拿定了他不可能把真相说出来。
　　他就着江飒的手喝了几口茶，摇了摇头，想说话，最后却拼命地咳嗽起来，江飒连忙拍了拍顾澈的脊背。后来想起真正让他惊心动魄的，无非是李沉安现在的那张，他的脸。
　　襄阳太守无非是想告诉他，现在他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地换一枚棋子，也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
　　他正思索，却见叶胜男在一旁抱着肩膀，冷冷道：“谁家的杀手会不用刀剑暗器，却用手掐人脖子呢。”
　　江飒立即跳起来哇哇大叫：“胜男，你的意思是不是刺客？！”
　　也就只有你觉得可能是刺客吧……顾澈咳嗽了两声，心中默默吐槽。
　　“世子——”睁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江飒盯着顾澈不放，似乎想要从他口中撬出真相来。
　　顾澈只是摇了摇头。
　　江飒的脸立即苦了下来。
　　叶胜男倒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扔下一句话：“我去吩咐加强警卫，江飒你小心点，襄阳太守要对世子不利。”
　　顾澈忍不住笑，一抬头却看到江飒满脸愤慨，以及似乎身后都是熊熊燃烧的战斗火焰。
　　顾澈顿时有些无奈。
　　江飒满脸斗志，握拳状慷慨激昂道：“世子，你放心，我肯定保护好你。”
　　顾澈扶额。
　　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顾澈喝了些安神的汤药，安安静静休息了一下午，因为江飒已经禁止任何事情来烦他了。
　　因此，他也看到了来得颇早的雍王。
　　对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眼神落在了他仍然有勒痕的脖颈，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顾澈有些想笑，即使手眼通天如同雍王，那些发生在襄阳太守水牢中的事情，他也很难知晓吧。
　　不过都是聪明人，略一猜就知道大概发生过什么，他现在动作这么大，不免要受些警告的。于是顾澈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表情是无波无澜。
　　突然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脖子，即使知道对方是谁，但上次被人扼住脖子的情景历历在目，他还是忍不住僵硬了。
　　他被对方揽过来，脖颈传来一阵湿热——对方在舔吻他的脖颈。
　　顾澈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于是静静地靠在对方的怀里，一言不发。
　　“疼？”雍王感觉到他的紧张，含混地问了一句。
　　顾澈低声说：“没有。”
　　雍王收紧了手，一翻身将顾澈压在身下。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
　　这次没有原来的热烈，对方只是勾着他的舌尖，一点点吮着，然后就放开他。
　　顾澈没说话，看了对方的脸颊一会，然后把自己的书从身下抽出来：“我的书，都被压坏了。”
　　雍王挪了挪身，拿出那本被压的满是褶皱的书，笑了：“赔你一本如何？”
　　顾澈抢过那本书：“不用劳烦雍王了。”
　　雍王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最后抱着顾澈低声说：“给我个时间？”
　　顾澈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从大的说，无非是灭了襄阳太守，小的，无非是他什么时候能要他。
　　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脖颈上的勒痕，微笑说：“三个月，三个月之内。”
　　三个月之内，定要让襄阳太守……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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