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在甲子

　　坦言诱之。
　　甘英神色未动，顾澈也紧接着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毕竟甘英都已过而立之年，自然不会像那些年轻的后生一样说了两句便迫不及待，顾澈对这样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的。
　　“既然我想用你，自然会了解你。我知道你曾经参兵，但并未得到重用。我还知道你为何离开军队，无非上下不调。你曾有过军队的经历，那么想必你也不求所谓名将的指引，你要的不过是大展宏图的机会。”
　　甘英神色犹豫。
　　顾澈最后一句话问得掷地有声：“那么，我也想问问你，究竟是代王手下缺少将领还是我的手下？若是去了代王手下，将领如云，何时才有出头之日，而李沉安的手下，沈英去世不久，正是用人之际。”
　　甘英咬了咬牙：“甘英自然还会前来见过世子。”
　　顾澈点了点头，微笑着吩咐道：“江飒，送客。”
　　江飒对于这种活还是不抵触的，他客气地送甘英出门，看到对方犹豫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道：“我们世子才真是好人呢，真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说完冷哼一声，为顾澈打抱不平。
　　甘英忍不住回应：“您……”
　　江飒扭头：“我也是世子在桃林会上挑来的呢，自此三年我一直跟随在世子身边。世子待人极好，为人谦和有礼，代王可是有了名的不容人。我看你多半是脑袋锈住了。”
　　甘英被江飒的话堵的哑口，讪讪地不知说些什么。
　　却听见江飒的自言自语：“若是世子真能把你当作是沈将军那便好了，沈将军手下百万大军，现在沈将军去世，还有十万的中央军暂时无人统御呢。”
　　甘英心中一动。
　　顾澈送走了甘英，立即就趴在桌子上险些睡得不省人事，连续几天的会面，顾澈的精力早就到了极限，只是刚才凭着茶香，强支身体罢了。
　　他揉了揉脸颊，决心撑着点，梳洗之后去好好睡个觉，刚刚洗好了脸，温热的水并没有让他清醒些，那些强忍的疲惫被水一冲，纷纷冲破束缚，汹涌回笼，他几乎一头栽进水盆里。
　　还好在他几乎摔倒的瞬间，有人扶住他。
　　可惜的是，他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感谢，而是全身突然绷紧起来，顺势将手肘击向对方的小腹。
　　对方并不把他的这种雕虫小技放在眼里，轻轻松松化解了他的攻击，顺手抱住他。
　　顾澈正好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你可真野。”对方笑着下了这么个结论，顺便吻了吻他的唇角。
　　即使知道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顾澈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开，他露出微笑：“雍王殿下。”
　　雍王则是微微翘起嘴角，用力打横一抱：“我带你去休息。”
　　顾澈明显被雍王的动作吓到了，双手下意识地攀住对方的脖子，以图自保，后来发现自己安全无虞之后就想试探着放开。
　　于是对方低头冲他微笑着说了句：“你可以放开试试，不过你今天可能会更累。”
　　顾澈连忙把手放回去，无意间瞥到对方笑睨他，于是义正言辞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且我很累了，想休息。”
　　雍王把他放到床上，也跟着躺在了床上，终于忍不住笑，嘴角上扬着，吻了吻对方的额头：“嗯，睡。”
　　低头，才发现顾澈早就在躺在床上的一瞬间就睡的不醒人事。
　　*
　　江飒以为，作为一个忠心为主的好男儿，当看到世子脸上斗大的黑眼圈时应该充分地表示自己的心意，委婉地劝世子好好休息。
　　顾澈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好。
　　江飒满脸都写着“你骗谁呢”类似的字眼，你这样哪里是很好的样子啊！！！
　　“世子……”江飒苦口婆心道，“今天来的真的没几个好的，您好好休息。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不，俗话说，积土成山。世子你不必急于一时……”
　　“谁说的！”大门突然被踹开，顾澈和江飒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沐浴在阳光，映衬得一身落落光辉的一个……女子。
　　后面的侍卫气喘吁吁赶来：“世子，我拦不住她……”
　　顾澈挥手：“你们下去吧。”
　　侍卫看着那个女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抱拳道：“是。”
　　顾澈又扫了一眼面前之人，客气拱手：“在下李沉安，这位少侠是？”
　　江飒立即大叫起来：“世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女人吧！”
　　“嗖嗖”两声，两片柳叶飞刀擦着江飒的脑袋飞过去。
　　顾澈挑眉，这就是说话不长脑子的后果啊。
　　那女子转身看向顾澈抱拳道：“在下叶胜男。”
　　顾澈在心中暗暗吐槽这个名字里暗示主人真正性别之明显，但在看了看那两片柳叶飞刀之后，表示道：“少侠，欢迎加入镇南王府。”
　　后面是江飒的哀嚎声：“世子——不要啊——”
　　顾澈收了叶胜男做了身边的护卫，定了三天后便要出发回襄阳，而另一边镇南王府也在整理中，镇南王的府邸在杭州，原来一直在李由盛手中，所以顾澈一直住在福建城，这次从襄阳回去，自然也要搬回原址处。
　　这次襄阳太守这这次似乎收获颇丰，紧接着又是三天与学子的密谈，顾澈便打道回府了。
　　临行的前一天，甘英终于来找他。
　　如同那天和叶胜男说的一样，顾澈微笑道：“欢迎加入镇南王府。”
　　临走之时，顾澈勾了唇角，盘算了许久，这次聚贤会上的人，他大概收了二十人回来，最后他只带了甘英和叶胜男回襄阳，其他的通通送往福建给赵靖然处理。
　　他和襄阳太守在聚贤庄呆了近一个月的光景，一个月，太守不在，陈尚赫能做什么呢。
　　他能做的，远比顾澈想象的，多得多。
　　一旦决心造反，陈尚赫的运动力就快的惊人，纠结旧部，绘测地图，随时出兵。
　　顾澈不由得有些感慨，恐怕是陈尚赫不臣之心早已有之，只是缺少个引子罢了。
　　后来又仔细想想，怎么自己到哪里都是引子，自己简直天生就有种招风引火的天赋。
　　顾澈刚刚回到襄阳，就同时收到了两个人的密函。
　　陈尚赫，窦责。
　　一个蚕食襄阳太守的军权，伺机造反。一个鲸吞太守的内府，后院起火。
　　顾澈这几天熬出来的黑眼圈倒不是毫无效果，他想起前天夜里的一番密谈。
　　济南王看上去不是一般的憔悴，他恶狠狠地看着顾澈：“世子，我只想问你到底把老夫的儿子怎么样了？”
　　顾澈微笑：“他很好，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您的面子小辈还是要给的。”
　　济南王冷哼了一声。
　　“那个玉佩应该已经足够证明他的济南王世子身份了，济南王不必怀疑，也不必忧心。不过今天，沉安不是想谈这件事的，而是想和济南王谈个生意……绝对公平。”
　　对方看着顾澈，冷冷道：“我不信你。”
　　“可是您只能信我。”顾澈向后一靠，笑得有些肆意，“几万士兵和济南王的继承人到底哪个重要，恐怕不必我言明。”
　　对方手指收紧，隐约爆出几道青筋。随后便归于平静。他说：“你想如何？”
　　顾澈把这一切看在眼底，敛去微笑，道：“灭襄阳。”
　　对方的眉头紧紧皱起，看着顾澈，眼中不断打量着，声音低的仿佛自言自语：“灭襄阳？”
　　“太守自然清楚，沉安府邸在东南一带，自然不方便向杨旭借道运兵，而您与襄阳比邻，不仅发兵方便，也更了解太守如何调兵遣将。而且襄阳太守所占的地盘也并不大，战争不会旷日持久，损耗不会太大。”
　　“你一定会赢？而且，若是成功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既然我开口借兵，自然有十分把握——至于好处，划河南治之，如何？”
　　“十成？我与襄阳接壤这些年，都没能成功拿下它，你如何这么自信说十成？”
　　顾澈倚着椅背，微笑道：“有些事自然沉安不便透露，只是沉安知道，济南王您这么久都没能拿下襄阳，不过是因为楚王杨旭。”
　　济南王眼光闪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你已经有了让杨旭不出兵的办法？”
　　顾澈懒洋洋道：“如果我真的有呢？”
　　济南王默默地打量了顾澈许久，似乎是终于看出顾澈没有骗他，脸上逐渐涌上狂热之色，他俯下身低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澈挑了下眉：“办法是有的，可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济南王这才警醒过来，用力一咳嗽就坐了回去。
　　“我只问您答应出兵吗？如今杨旭袖手，只欠您这股东风了。”
　　济南王冷声道：“你觉得我能拒绝吗？”
　　“济南王慈父，自然不会拒绝。”顾澈微笑着。
　　“成交。”对方冷着脸，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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