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风华传

作者:皮蛋瘦肉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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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芒种·旅途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
      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长安以北的世界往往只存在于书本里。物华卷有记载:“塞北以北,沙漠地形,多风沙。缺水,人常以头巾遮面。”天丽的初次面世,便是伴随着的大漠的风沙以惊艳的姿态出现在北魏子民眼中。

      传言得天丽者得天下,天丽究竟是什么,只有两百多年前的北魏皇帝拓跋徵知晓了。南吴因为窃取了北魏政权而没有得到天丽一直为世人所诟病。

      而大兴皇帝君北舜,绝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受制于人。在楚王君炎的密报下,镇殿大将军赫连璟之,与平南王幺女风华郡主秘密出长安踏上了寻找天丽的旅程。

      世人皆道徐家断魂枪法传男不传女,可惜了平南王一手出神入化的本事全传给了世子徐昭。而幼女徐玄,闺阁绣楼,弱不禁风,只学些简单的防身之术,将门也未必出虎女。只是不知平南王徐华源精通的不仅是一手家传绝学,而是精巧的奇门八卦。皇帝对平南王的忌惮便来源于此,用着他,防着他,拘着他,由着他。

      平南王研究天丽几十年,其中的关窍,尽数传给了幺女徐玄。这一点,连君北舜也是不知的。而精明绝顶的楚王殿下君炎,一切早已尽在掌握之中。因而会提出奏请皇帝允风华郡主与大将军同去。

      临行前,皇帝召见了徐玄。

      “朕可以信任你,信任平南王吗?”被家事搅得一团乱的皇帝,苍老了不少,显得疲惫而无力。

      “陛下。”徐玄盈盈下拜:“家父是您的结义兄弟。”话语中所表达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结义兄弟?”君北舜嗤笑,他站起来,抚摸着龙椅上繁复的花纹:“坐上了这个位子,结义兄弟早已是过去的事了。”

      “陛下!”徐玄心惊。

      皇帝道:“你随着赫连璟之去寻天丽吧。这也是平南王本该做的。”

      “陛下,风华能力有限······”徐玄捉摸不透皇帝的意思。

      “事成之后,你就回江东去吧。”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豁然起来。

      “留了你这么久,也该叫你回到你父亲身边了。”

      马车马不停蹄地跑着,风尘仆仆。徐玄窝在马车里,从风吹起的车帘的细缝中看着倒退的景物。前方是赫连璟之骑着万里烟云罩的高大身影。他脱去了铠甲,换上了常服,却依旧叫她莫名的心安起来。

      失传了百年的天丽,毫无头绪。人的一生,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可抗力。想做却不能做得事情,不想做却必须做得事情。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如果没有找到天丽,她该如何面对陛下,面对江东,面对父王。

      自从来了长安,一切似乎都变了。她以为长安带走了她的年少,带走了她的竹马,带走了她的欢乐。人到了长安,是会变的。那个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长安,夺走了很多东西。甚至,她也变了。

      徐玄的思绪渐渐飘到很远,飘到那日见了李思璇之后的一个夜晚。伍曜通毫无预警的出现。

      “玄儿,曾经在江东,我以为,我们会成亲,会有孩子,会有一个家。”伍曜通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她一直以来心中断断续续的那团乱麻忽然找到了头绪。

      “曜通。”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忽然上前几步,她慌乱,退无可退撞在琉璃瓦宫墙上。背部的生疼也没有叫她缓过神来。

      伍曜通忽然欺身上前,终是叹了一口气,用拳头狠狠地敲上坚硬的墙壁,直敲得鲜血淋漓。

      “曜通,你,你流血了。”徐玄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呵。”伍曜通笑出声来,如今的意气风华的锋利都变回了年少的温润如玉。“玄儿,初见时,

      你也是这般关怀我的伤。所有人都说我年少老成,只有你一个人,关心我伤的疼不疼······”

      “曜通,”徐玄打断:“我见过李姊姊了,她,她是个极好的女子。她是你的妻子,你们会有家,会有孩子,她会陪你一辈子。”

      “可是我不喜欢她,我不想娶她!”伍曜通声音忽然有些失控。

      “可她是你的妻子!”徐玄朗声道:“曜通,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之前说的想过与我成亲,与我有孩子,有家,这些我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伍曜通重复着她的话。

      “是。”徐玄坦坦荡荡仰头直视他:“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兄长,曜通,阿兄。”

      一声“曜通阿兄”叫伍曜通豁然惊醒。是啊,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是啊,李思璇是他的妻。

      “你从前,从不肯叫我阿兄的。”他苦笑。

      徐玄微微侧了头,躲开了他的目光:“陛下已封你做北关侯,你马上就要去赴任了。离开了长安,很好。”

      幼时的偏执,素来的离经叛道不肯服输。少不更事,总带着病态的执拗。就像不服气于徐家枪法传男不传女的可笑陋习。挨着被父王打的风险偷偷于阿兄学他新学得招式。

      “离开了长安,很好。”伍曜通苦笑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支装了许久的木簪,簪上朴实无华,只简单的雕着木槿花。

      徐玄稚嫩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哎呀曜通,你瞧这玉钗还是不适合我。我淘气惯了,就

      应该戴木头簪子。这己经是摔碎的第八支了!”少女嘟起红唇抱怨,从前为微不足道的钗环之事也要跟他抱怨,一言一行总关情。

      “长发绾君心。”伍曜通将木簪插在徐玄整齐的发髻上:“我终究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走远的他没有看到的是,靠在墙上的徐玄,脸上一行清泪,叫清冷的月光照得十分凄艳。

      她为逝去的青葱岁月流泪,年少时绮丽的梦境终究还是碎了。早该到伍曜通去往长安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只是她彼时还不知道,幼年的谬误,一误,便是一生。

      “郡主,过了前头的村口就要出关了。我们稍作歇息吧。”赫连璟之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徐玄的思绪。她抹了抹脸,掀起帘子。

      “好,听你的。”

      徐玄跳下马车,赫连璟之猝不及防,有些埋怨:“郡主!”

      “嘘。”徐玄竖起一只手指抵住菱唇:“咱们既已到了外面,就莫要拘着什么劳什子礼数了。”

      她率先走近客栈,店内小二殷勤地引上来:“来勒,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徐玄看了看赫连璟之,赫连璟之道:“炒几个菜上来,我们略作歇息,还要赶路。”

      说罢,他又有些窘迫。素来行军打仗在外风餐露宿惯了,此去有要务在身,他本希望早些赶到目的地为佳。可他忽略了徐玄娇滴滴的女儿身,着实是太心急了些。

      徐玄看出他的赭然,她笑开了:“你尽管拿主意。我无妨的。”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着饭菜上来了,因着地方偏僻,饭菜也着实简单了些。徐玄看着看着,勉强地提起筷子吃了几口,就不肯再动了。

      赫连璟之哪里看不出来,他劝道:“一会儿还要赶路,好歹再吃些垫垫。”

      徐玄眉一皱,又不忍拂了赫连璟之的意。她眼珠一转,凑上前低声问道:“我问你,咱们此去可带了多少人马?”

      赫连璟之道:“跟着的有五十精锐。”

      徐玄闻言颇不赞同:“这么大阵仗,可是生怕旁人不知咱们去寻宝不成?”她娇娇俏俏,声音柔柔糯糯,说出的话却叫赫连璟之有些尴尬。
      见赫连璟之不语,徐玄又道:“那我再问你,你可有头绪没有?”

      赫连璟之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一行,他虽明面上是帮皇帝寻天丽,实际上效忠的却是楚王。可徐玄不同,她只奉了皇上的命令。若是寻不到天丽也就罢了,横竖他一人将事情揽下来。若是寻到了天丽,那他如何叫天丽到楚王的手中还未可知。徐玄是个心中极有主意的人,他该如何做呢。

      “既然你没有头绪,那就听我的。”徐玄见赫连璟之久久不语,只当他在为天丽的所在发愁。

      徐玄道:“咱们还在承州地界,人还多些。一旦到了天池,越往北走人只会越少,所碰上的,一半儿都是寻天丽而去的。咱们带这一小队人马,一看便是朝廷派的。江湖中人对朝廷之人素来忌讳,咱们不能未接近宝物就四面楚歌。”

      赫连璟之沉吟:“那依你看,如何呢?”

      徐玄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拍了一下赫连璟之:“有了!咱们将这五十人遣散,你我二人扮作新婚夫妻四处游历。我瞧着手无缚鸡之力,你看着势单力薄,遇上寻宝之人便可少些疑心了!”

      赫连璟之一噎,扮作新婚夫妻。他明白徐玄的意思,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

      徐玄意已决,哪轮的上赫连璟之推诿。她急得拉住了赫连璟之的袖子:“将军大人,你听我说。咱们扮作新婚夫妻,若是真让人识破咱们是去寻天丽,大可说咱们对天丽十分好奇,想一睹芳容。只是凑个热闹,不争抢。自古去寻天丽的才俊甚多,能人异士不再少数,咱们也可以借助他们之力给咱们添上一副助力。”

      徐玄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赫连璟之。大有他不答应她就不放手之意。赫连璟之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淡淡地道:“依你便是。”

      等着一群人用完了饭,徐玄不知赫连璟之对那五十个人交代了什么,那五十个人纷纷散去不再跟着他们了。

      “上车吧。”赫连璟之对她道。

      徐玄狡黠地凑近他:“咱们既然已经是夫妻了,你可不能叫我‘郡主’露馅儿了。”

      “好。”赫连璟之答应道:“那我如何唤你?”

      徐玄想了想:”那你就唤我小字,唤我若薇。”

      “若薇,”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好像这个名字含在唇齿间早已让他唤了千遍,万遍。

      “嗳!”徐玄笑颜如花:“那我便唤你,‘璟郎’。”

      如此亲密无间的称呼,叫赫连璟之从心底便开始柔软了起来。璟郎,璟郎,好像她本来就该如此唤他一般契合。

      “璟郎。”

      “我在。”

      二人又赶了半日路,到了徐家汇,天已经黑了。黏腻的风吹到身上,带着些许潮湿。二人寻了一家客栈,赫连璟之道:“瞧着快下雨了,咱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徐玄应允。

      二人进店,“小二,两件上房!”

      小二看见两人衣着皆是不菲,又孤男寡女二人,一时摸不准他们的关系。

      赫连璟之拉住徐玄的袖子:“小二,一间上房。我夫人跟我闹别扭。”

      小二恍然,暧昧一笑:“好嘞,请二位客官跟我来。天字一号房!”

      徐玄红了脸,赫连璟之在她耳边低声道:“别露馅儿了。”他的呼吸拂过徐玄的脖颈,莫名地激起一排鸡皮疙瘩。

      小二走后,二人都有些尴尬。赫连璟之也不好意思。他局促地走至窗边,又走到椅子上坐着。束手束脚,好生可笑。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他努力使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那你呢?”徐玄问道。

      赫连璟之道:“我在椅子上打个盹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徐玄道:“万一没休息好,明日恹恹,咱们怎么赶路啊?”

      “无妨。”赫连璟之温和了笑意:“我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在马上睡觉都是常事。”

      徐玄叫他逗得咯咯地笑起来:“又胡说了,在马上如何能睡觉啊。”徐玄将床上多余的被褥枕头铺在地上,回头冲他邀功:“今夜委屈你了,将军大人!”

      赫连璟之见徐玄笑得眉眼弯弯,心中没来由得也高兴起来:“多谢。”他躺在地上,徐玄边睡在床上。

      徐玄素来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赫连璟之习武之人,耳力超于常人。听见徐玄辗转反侧的声音,也没了睡意。

      外头风忽然刮得急了,撞得窗棂咚咚作响。忽然一个惊雷响起,叫人措不及防。

      徐玄自幼惧怕雷声,这下哪里还能睡得着。她轻声唤赫连璟之:“璟郎,你睡着了吗?”
      赫连璟之闭着眼睛闭目养神,也轻声道:“没有。”

      徐玄的声音忽然变得怯怯的:“你,你能不能上来陪我睡。我,我害怕。”少女柔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中响起,不带一丝情欲的干净,只是单纯的求他陪她。

      赫连璟之轻叹一声,徐玄便感受到身旁的褥子塌下去一块。她往里移了移,赫连璟之挨在床边,不敢靠她太近。少女发间特有的兰泽膏的味道,混着衣服上的熏香幽幽地钻入他的鼻子里。

      他此刻无比庆幸四周黑暗,否则身旁的少女一定会发现人前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大将军赫连璟之,红着脸,像个局促不安的孩子。

      “赫连璟之,你跟我说说话儿吧。”少女企图以别的话题,引开她对雷声的恐惧。

      赫连璟之哪里不知道少女的心思:“好啊。”

      少女翻了个身,背对赫连璟之,蜷缩成一团。赫连璟之伸出手,差点就要情不自禁地抚顺少女因恐惧而弯着的脊背。

      少女心中一直萦绕着一件事,不敢开口,又无法释怀。她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赫连璟之,你思慕音灵郡主吗?”

      音灵?赫连璟之一顿,觉得有些荒唐:“为何这么问?”

      “我瞧着,你对她很好。你们有说有笑的,我,我瞧见好几次了!”话一出口徐玄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带着少女的心事与妒忌,就这么未经思考的说出来了。
      赫连璟之听出来了,他看着徐玄的背影,眼角染上了连他自己也惊讶的柔和笑意。这与对音灵郡主不同的,真真切切的欢喜。原来,她对他,不是没有心思的。

      “我与音灵自幼相识,我幼年丧母,她给了我许多照顾。我只当她是妹妹。”赫连璟之努力使自己声音的笑意压下去。

      徐玄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一喜。她故作正色:“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赫连璟之低沉柔和的声音传来,徐玄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她渐渐躺平,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的放松。

      “那你呢?你可与北关侯有情意?”赫连璟之忽然开口。

      徐玄道:“我与曜通自幼一起长大,我也只当他是兄长。”

      赫连璟之这下真正咧开了嘴角。徐玄见他许久没声,她不由得急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我信。”

      从来没有一刻,只两个字便叫徐玄心生安宁。她也暗带笑意,翻了个身面向赫连璟之。扬手将自

      己身上的被子分给赫连璟之一半儿:“睡吧。”

      两个人,两颗心,就在这瓢泼大雨的夜里,渐渐靠拢。

      江东···················

      “表弟,怎么还未歇息?”罗昌胤起夜,见徐昭披着衣服独坐在窗边,唬了一跳。

      徐昭往向以北的方向,看着窗外同样的倾盆大雨,久久不语。突然,冒出一句,

      “从前,囡囡最怕打雷了。从前,都是我哄她睡觉。刚去长安的时候,还是早春,如今,都是夏天了。”

      罗昌胤没有接话,他站在房外,也望向北边儿的屋子。那个传说中他的表妹风华郡主的旧闺。自他来江东第一天起就听人说过。

      他忽然心中涌起一阵好奇,和深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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