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风华传

　　经过白天的一场闹剧，众人似乎都不欢而散。而此时此刻徐玄和赫连璟之的房里又是另一番情景。

　　“你再吃一些吧，本就受了伤，日日都吃的这样少怎么可以。”赫连璟之将手边的粥推给徐玄。

　　徐玄摇摇头，又将那碗粥推回去。赫连璟之轻叹一声，眉头又蹙了起来。

　　蓦然，一支手按住他的眉头。

　　“你怎么又蹙眉啦大将军？”徐玄对上赫连璟之的墨瞳：“我顶不喜欢你皱眉头，你却总是爱皱眉。”

　　徐玄的手指微凉，却轻轻将他眉间的褶皱抹开。

　　“你不要蹙眉，我再吃一些就是了。”徐玄摇摇赫连璟之的手臂，把碗拉过来。

　　赫连璟之揉揉她的头发，露出笑意来。

　　“你呀。”言语间宠溺大过无奈:“等过些日子我们回到长安，我买桂花糕给你吃。”

　　“当真？”徐玄眨着亮晶晶的眸子问道。

　　赫连璟之点点她的鼻头：“我何时诳过你。”

　　徐玄抓住赫连璟之的手：“大将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徐玄说话间苍白的脸上一双秋水格外明媚，鼻翼间微不可见的吸一吸，娇俏极了。赫连璟之心情大好，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只好将手握拳，抵在下巴上清咳掩饰笑意:“吃饭。”

　　赫连璟之哄着徐玄又多喝了半碗方才作罢。

　　二人吃完了饭，这才开始商量起正事来。

　　徐玄道：“今日在这鹧鸪天，咱们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见到了。听说这平宁镇，很少有外人来。这唯一的客栈，更是鲜少有人驻足。如今你瞧这里的人，我猜十有八九都也是为了天丽来得。”

　　赫连璟之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我今日在大堂下，听见好几桌的人都在谈论天丽。只是都是轻声细语，交头接耳。”

　　“天丽是传世之宝，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以前南吴也有人寻访，不过都不了了之。久而久之，众人都以为是神话传说。这次重现江湖也是蹊跷得很，莫不是有人知道朝廷派人来寻？”

　　“可是会是何人走漏的风声？知晓朝廷有人来寻找天丽的少之又少，难道，是长安的人？”赫连璟之越想越心惊。

　　徐玄道：“此刻我们也不好说到底是谁，但是无论是谁走漏消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制造混乱。”

　　“春秋战国时齐国为了争桃子尚且有人血溅当场，更何况是传世之宝？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好事。”

　　“今日大堂下面的人大多都是江湖之人，只是让我惊讶的是，山西贺家却怎么卷了进来？”

　　赫连璟之摇摇头：“此刻还不知那贺二公子到底是敌是友，一切还要走一步看一步。”

　　“贺家是朝廷君侯，皇亲国戚。若是他们真为了天丽而来，那在宫中皇上就会告诉我们。除非，是他们自己想得到天丽。他们得到天丽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他们想谋反不成？”徐玄猜测。

　　赫连璟之咬牙切齿：“若是他们真的有谋反之心，我就在这杀了这个贺二，再回宫去如实禀报陛下。”

　　赫连璟之最是忠心耿耿之人，一听到谋反，立马发作。

　　徐玄安抚道：“璟郎，如今一切还不能过早定论。我们在路上曾经碰上过贺翀凛寻他妹妹红妆，许是真的游历至此也未可知。这鹧鸪天鱼龙混杂，扑朔迷离，我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赫连璟之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只听门外有人敲门。

　　二人对视一眼，赫连璟之便起身去开门。

　　门口人却是白日的红衣苗女，玛哈雅。

　　“罗姑娘可在？”玛哈雅问道。

　　徐玄走出来，问道：“谁呀？”
　　赫连璟之身形高大，站在门框出将门口的玛哈雅挡住了，徐玄看不到是谁。

　　赫连璟之见徐玄走过来，微微侧了侧身，徐玄这才看见玛哈雅站在门外。

　　虽然疑惑，她还是道：“姑娘，请进来吧。”

　　赫连璟之这才完全侧身，叫玛哈雅进房来。

　　徐玄迎着玛哈雅进来，坐在桌边，为她倒了杯茶。笑道：“客房简陋，恕我招呼不周了。姑娘自便。”

　　玛哈雅呷了一口茶，唇边扯出一个笑来。她此刻已经完全将面纱放下，烛火下显得脸上的疤痕更加可怖。
　　“你们汉人就是扭扭捏捏，直说叫我喝茶就好了，何必文邹邹的一堆废话。”

　　她眼珠流转，眼睫在眼下投下阴影，两相相较之下，那疤痕也没有那么骇人了，

　　徐玄好笑之余，又觉得她一来一去，倒也直爽，心中又对她多了些好感。
　　“你这么晚过来，有何事找我啊”

　　玛哈雅问道：“你中了烈焰掌”

　　身后的赫连璟之一惊，当下就多了戒备之心。

　　徐玄见玛哈雅的神色不像是要算计什么，只是单纯的询问。她歪头问道：“你是如何知晓？”

　　玛哈雅道：“从我进这家店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面色苍白，两靥微红，还有你时不时地咳嗽。你起身来的时候，袖口遮纱扬了起来，左手臂上有一块乌青，那是烈焰掌伤后几日，毒气会渐渐聚集到左臂手腕以上。”

　　既如此，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徐玄承认：“不错，我确实中了烈焰掌。姑娘可有能解的法子？”

　　玛哈雅道：“烈焰掌属于五行之中火行的掌法，虽说威力无比，却阴毒不堪。中的人一旦发作，体内便冷热交替，经脉逆行。我虽会些医术，却没有那么高深的道行，解不了。不过，我知道有一种东西可以解。”

　　“天丽四周的玉梨花？”

　　玛哈雅闻言看向徐玄：“你竟知晓玉梨花？”

　　徐玄道：“我中掌后，曾经听人说过玉梨花可解我的毒。”

　　玛哈雅道：“看来，你们也是为了天丽而来。”

　　“你不是吗？”徐玄问道。

　　玛哈雅顿了顿，低声道：“是，也不是。我对天丽没有多大兴趣，我师父说物极必反，这传世之宝名动天下，必定为妖。”

　　“咳咳咳····”正与玛哈雅说着话的徐玄忽然觉着一股血气上涌，狂咳不止。

　　“薇薇。”赫连璟之迅速走至她身前，递上一块帕子，一边为她拍着背。

　　徐玄摇摇手，声音又虚弱了两分：“我，无碍的。”

　　素白的手帕上一团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赫连璟之有些慌了，忙以掌运气，以内力送之。许久，徐玄方才稍觉好些。

　　玛哈雅叹道：“真难为你中了烈焰掌还能坚持到现在。”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支小玉瓶来。

　　“这是何物？”赫连璟之问道。

　　“这是雪莲护心丹。是今年我在天山上采的天山雪莲的花心并着雪水做的。这药够只你支持一阵子，但若再找不到玉梨花，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你。”

　　徐玄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玛哈雅惨然一笑：“曾经有人也与你一样，中了烈焰掌。我却没法子救他，找不到玉梨花，也没有雪莲，更没有深厚的内力输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徐玄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轻声道：“多谢你了。”

　　玛哈雅敛眉：“你不必谢我，我许是与你投缘吧。罗薇，遇上你，是上天注定的。”

　　徐玄不懂她的意思，却也直觉玛哈雅对她没有恶意。

　　翌日清晨，徐玄是被外头的争执声吵醒的。

　　“你这妖女!你对我做了什么？”显然是贺红妆的声音。
　　而后又传来玛哈雅轻笑的声音：“你既然叫我妖女，我就不能白担了这名声不是。”

　　接着贺红妆的惨叫声响起。贺翀凛的声音传来，只是往日的温润中却含了些许怒气：“姑娘，就算小妹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高抬贵手吧。”

　　房内徐玄打量四周，赫连璟之不知去哪了。她却是不能睡下去了，只好随手披着白狐大氅出去看看。

　　外边早已将昨日住店的人全部惊动，此刻都围在那里。贺红妆白皙的手臂上出现了许多小红疹，贺红妆一脸痛苦，扯着哭腔对贺翀凛道：“二哥，好疼。”

　　徐玄扯扯旁边人的袖子，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见是徐玄，有些错愕。原来是昨日夸赞她的那位年轻公子。出事时他恰巧一直坐在大堂，自然是看了个清楚。他低声向徐玄解释起原委来。

　　原来今日一早贺红妆原本是要下楼的，经过玛哈雅门前，正巧玛哈雅从房内出来。玛哈雅一开门，正好撞到贺红妆身上。

　　玛哈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抱歉，贺红妆娇生惯养的，早就见惯了众星捧月。如此哪里可以就这么算了，自然对玛哈雅不依不饶的。言语间有些冒犯，玛哈雅生了气，自然略施小计，叫贺红妆这样了。

　　说吧那公子还叹了一声：“谁能料想到玛哈雅姑娘的房门，竟是装反的呢。这贺姑娘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徐玄拨开人群凑上前去劝和：“不过是件小事，何至于要如此。”
　　贺翀凛看见是徐玄，眉头松了几分:“程夫人来了。”

　　徐玄冲贺翀凛点点头，转头对玛哈雅道：“事情我都听说了，贺姑娘还是小孩子，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可好？”

　　玛哈雅看了看徐玄，又看了一眼贺翀凛:“也罢，今日你为她求情，我就给这丫头解了。”

　　只见她摇摇腰间的铜铃，贺红妆手臂上的红疹渐渐褪去。众人都大为惊奇，贺红妆好受了些，却依旧不忿。正欲说什么，只听贺翀凛斥道：“红妆，和玛哈雅姑娘道歉！”

　　贺红妆争辩：“二哥，她·····”

　　“道歉！”贺翀凛的语气不容置疑：“在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贺红妆想起在府里她与二哥的约法三章，她素来最听她二哥的话，更何况她惹了祸她二哥本来已经不悦了，这下岂有不听的道理？

　　“对不住了玛哈雅姑娘。”
　　玛哈雅轻笑：“既然不情不愿，又有何对不住的？”

　　说罢，玛哈雅也不理贺红妆，径自下楼去了。贺红妆站在原地，脸色十分难看，碍于贺翀凛又不好说什么。倒是贺翀凛，被玛哈雅拂了面子，到还是一脸坦然。这不禁叫徐玄侧目。

　　众人皆散去了，方才与徐玄叙述事情原委的年轻公子却依旧留在原地。

　　徐玄也准备回房去，那人唤住了她：“姑娘，在下穆致远，这厢有礼了。”说着，对徐玄抱拳一礼。

　　徐玄虽觉奇怪，礼数上还是不会差的。于是福了福身子：“穆公子有礼，小女姓罗，夫家姓程。”

　　穆致远还要说什么，只听赫连璟之朗声道：“薇薇！”

　　徐玄哪里还顾得上穆致远，见了赫连璟之，一颗心才定了下来：“璟郎，你去哪了？”

　　见她迎了上去，赫连璟之顺势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我去马厩看了看疾风。”疾风就是赫连璟之那匹万里烟云罩。

　　“昨夜折腾了半夜，清早我看你还熟睡，就没叫你。”赫连璟之一脸风轻云淡地说着令人遐想的话，却好似习以为常了。

　　徐玄没有意识到赫连璟之话里的歧义，只当他是说她半夜烈焰毒发作，难以入睡。却不想赫连璟之扫了一眼穆致远，满含警告。

　　穆致远却更加饶有兴趣，轻摇折扇，目送着赫连璟之与徐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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