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哉我大基三

　　【喂。藏剑山庄和七秀坊好歹算是邻居，你就这么对待我啊。】

　　【王母挥袂倒是有，风袖低昂自然也有，只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要。】

　　南屏一役，他白衣染满血迹，眉宇间有些疲倦眼神却晶亮。重剑拍出一招鹤归璇身就是一招风来吴山。浩气人群中来不及拔剑出招的人或伤或死。返身一招玉泉鱼跃回了自己人的队伍中。笑得得意张狂。

　　【这次可是有资格受你一袖天地低昂？】

　　合眼，昔日往事历历在目。

　　万花谷，依旧一身白衣。身旁女子窈窕温婉，一只墨笔握在馨长干净的手指间，笑意盈盈。

　　【这是我的未婚妻。你可快要叫嫂子咯。】

　　那时的自己做了什么？

　　低头，看着师父送给自己的一身南皇套装，粉红华丽，却总是少了些什么。手中的扇子再也舞不起来，只能强行附和着他们笑闹。

　　“问情，在想什么？”身旁有人挨着自己坐下，声音干净慵懒。

　　侧头，一身黑衣更显得那人超然脱俗，长发在身后，随着夜风轻轻飞舞着。俊逸的眉眼间，尽是洒脱无谓。

　　“没什么啊。只是来看星星。”无所谓的笑笑，拿过他递来的酒：“新酿的？果然是好酒。”

　　万花谷的三弟子，裴元的三师弟——莫轻言。无心医术只爱墨染血色花间肆游。却是一手酿酒之术扬名恶人谷。好酒一出，便是诗仙李白也赞不绝口。

　　“算了吧，小丫头，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莫轻言看着问情，笑得有几分无奈。顿了顿，还是说出口：“去年叶冷退出了恶人谷。但是，昨日伊诗来信说，决定加入谢渊门下。如今虽说安禄山野心越来越明显，浩气恶人不再针锋相对。却仍是对立之面。若是......有一日真的遇上了......”

　　问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莫轻言，道：“怎么？怕我下不去手？难道不知道非问情只认血不认人？”

　　言罢，起身离去。

　　莫轻言叹息，望着那一身紫衣离去，幽幽道：“怕，便是怕你这般，失了自己的心。”

　　仰头望天，看着漫天繁星。

　　是何时注意到这个小丫头的？

　　好像是十年前吧。那一日天气极好，他恰好出来晾晒酿酒的药草。便看到七秀坊的人来寻谷主。

　　走在末尾时不时小跑两步跟上师姐们脚步的粉衣裳小女孩，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自己门前。七秀坊弟子许是有急事，竟也没注意。

　　走出去扶起她，才发现，这孩子长得极其粉嫩，眉眼间却不难看出，长大必是倾城之姿。粉嘟嘟的脸上还有些摔倒沾上的土，粉色的衣裤已经有些破了。她看看自己的衣裳，嘟着嘴皱皱眉，却还是仰头对着他笑得天真可爱：“谢谢哥哥。”

　　他还没来得及捡起被煞的落了一地的心，下一刻就看那小丫头跑向前然后【啪】地又摔倒。顿时也顾不上她可爱，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孩子的平衡能力。

　　最终还是将那个将自己一身粉衣裳摔得破破烂烂的孩子抱起来直接送到七秀坊弟子面前。才离去。

　　此后，便时不时记起这个孩子。

　　那时候的伊诗，总是缠着自己，也是粉嫩的样子，却总是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三年后突然有一日，师父说让师弟去一趟七秀坊。他向来性子懒散，这类事情一般都不会寻上他。偏偏想起那个迷糊地有些笨的小女孩，径自揽下了这任务，踏上前往扬州的路。

　　下船时，便看到那一抹粉衣，执剑上下翻飞，却总是在落于高处时有些不稳，让人揪着心。

　　飞身，拦腰将快要跌下树的人抱住，稳稳落地。看着周围几个七秀弟子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道：“你这丫头怎么长大了还是容易摔跤呢？”

　　看她抬头，姿色初现的脸庞险些让自己窒息，不得不后退两步。

　　半晌，她像是才想起来，笑得依旧满是天真：“哦~万花谷的大哥哥！”

　　七秀坊熟识的朋友上前笑道：“哟？轻言你可要荣幸，我们的问情师妹可还没记住过外面哪个人。就连我七秀坊楚秀一脉，她还没认全了呢。”

　　当时自己半认真半玩笑地道了句：“便是记不住，日后领回家里，天天提醒着，迟早会忘不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履行，日渐出色的她，便随着扬州巧遇的藏剑七弟子叶冷入了恶人谷，专心修炼云裳心经，跟随在叶冷身边。

　　无心阵营之事的自己，却着魔般同进恶人日日跟随在他们身边。南屏山，昆仑山，瞿塘峡，白龙口，融天岭。遍地是血，看着他们携手对敌，终于放任自己的墨笔，点上一个又一个人的心口。

　　看着她危急时总是风袖王母全给了那一身白衣的藏剑弟子，却从不顾自己身陷囵囫命悬一线。几次，都是自己拼着春泥毫针险险将她拉回营。

　　他以为，他只需守着她，看着她为自己想要的努力，便已足够。纵使，自己早已对长大后倾世之姿的小丫头不可自已。

　　却终是只能默默将哭得嗓音干哑却仍是笑着祝福伊诗和叶冷的她搂紧。

　　他没办法对她开口说喜欢或爱。也没办法帮她夺回她爱的人。

　　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如此没用。

　　叶冷和伊诗的婚礼之日，她依旧一身南皇粉妆，却用了同门师姐的扇子，在众宾客面前翩然起舞。

　　七秀坊弟子善舞，他见过不少。

　　却是第一次，看到她跳。温柔，倾世，妖娆，单纯，决绝。唇畔带笑，却毫无意义地麻木。眼波流光，却只盯着一身喜服的新郎。

　　若不是，若不是自己太过靠近她。被自己拒绝了的伊诗怎么会怀着那样的心思接近叶冷，换了她在喜宴之上一舞绝唱。

　　终究，自己是伤了她的罪魁祸首。此后，更没了说一句喜欢她的资格。

　　喜宴过后，她悄然离去。再见面时，已是恶人谷的一身紫衣。与她师父赠她的那身南皇服饰出奇相似，却紫的，像是干涸了的血迹。

　　青锋冷冽，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恬静。

　　弃云裳，执青锋。遍寻何处霓裳舞，却见冰心满地伤。

　　南屏山一役，她青锋如虹。看着昔日爱慕之人带着得色问她是否受得起她的风袖低昂时，冷笑挂上俏丽的嘴角，璇身飞起，落入浩气队伍20尺内，脚踩鹊踏枝的步法，接连不断的出招。亦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口。

　　那一刻，叶冷震惊了，恶人谷部队中所有认识她都人都惊了。却只有自己，庆幸自己还习得过离经易道的心法，方能将她救回。却终究无力补好残缺的心。

　　又想起换上一身紫衣的她对自己说：“云裳为君舞，值得我为他跟在身后不弃不离的人已经有其他人甘愿为他离经易道只为一人。我自然可以肆意的去寻自己爱的方式。”

　　那一战，看着她在人群中起舞，剑起剑落带起一串又一串血色，收割着敌人的生命。血，溅上紫色的衣裳，美得妖娆。

　　几次，连叶冷的剑险些伤了她，都不顾，依旧一直拼杀在前方。仗着灵巧的步法和深厚地内力游走。

　　唯有周身共战的同伴以及一直专注于她的自己一次又一次惊出一身冷汗。

　　甩手三根银针挡住背后将要偷袭她的人，蹑云到她身前拉住人一个迎风回浪避开围攻的敌方。看她挥剑之余还有心对自己笑得妖娆绝美，终是亦不住心动。

　　罢了，若她真的喜欢，便一直跟着她就好。至少，自己活着，决不让其他人近她分毫。

　　【师兄，这么美的女子，不如，就让她死在这里好不好。】

　　猛地回头，看到已为人妻却还未入阵营的伊诗。嘴角眼中都带着不再怕自己看到的狠厉和嫉妒。

　　“若是你敢动她分毫，就莫要怪我不顾同门之情。”

　　伊诗看着他，笑得残忍：“同门？师兄，若是真的念及同门，今日，我就不会嫁与叶冷。如此美得女子，放下云裳心法的扇子，拿起剑来，真是也美得让人难以不艳羡。”

　　顿了顿，伊诗笑道：“看看叶冷瞧她的眼神，都快忘记了，我才是他的新婚妻子。师兄，这一切，都是拜你，和她所赐啊。”

　　莫轻言冷眼看她，再无丝毫情绪：“师父与令尊乃是旧友，我却不是。若是你敢伤了她，我定亲手杀了你。”

　　伊诗冷笑着转身，随手为前方的叶冷套上一个长针。

　　晴昼海青岩之上的当众拒绝，我必会让你们偿还我当日所有耻辱。

　　南屏山一役恶人谷终究取胜。频频出现在阵线前方的非问情自然引起注意。莫雨少爷亲自夸奖了一番，并亲赠‘十恶总司’之称。

　　拿着象征身份的腰牌，非问情不屑地挑了下嘴角。出了谷主房间，提气轻身便冲着谷口的方向而去。

　　足尖凌空轻点，稳稳落在一块巨石上，同落下的，还有七秀坊的花香味。

　　脚下的巨石，刻着恶人谷的信仰。

　　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翻身落地，看着被岁月风霜斑驳了的八个字，却又想起，三年前的扬州初遇。

　　彼时她冰心诀刚有小成，决定要出坊走走见见世面。一心将她捧着宠着的师父和师姐们千叮咛万嘱咐，才让她登上了往扬州的船。

　　【好茶自然是有，只是这水要自己调，茶要自己煮。若是客官赶时间，出门左转茶铺有您要的。】她听说过，茶馆老板娘是个奇女子。江湖之事，尽逃不过她的耳朵。从没有人敢在这小小茶馆惹过事。来这里的，不是探消息的就是品茶的。

　　她乖乖的要了份茶叶，走到盛着水的五个大缸前。

　　【第一次来么？这水啊，一种自然是不差。但是若五种水同煮茶，会使茶味尽出极其浓香。】这是遇到他时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看到的他，还是一身金黄的弟子服饰。没有恶人谷的那身白衣，倒是很像个温文儒雅风流潇洒的藏剑弟子。

　　自己那时的想法是什么？大概是......藏剑弟子果然人傻钱多，一看就经常来这种奢侈的地方不干正事。

　　直到交谈几句，才发现，对方远比她想象的要博学的多。谈吐间不自然流露的霸气，更是震慑了她几分。

　　分别时，他笑容温和，扬声道【我叫叶冷，藏剑山庄七弟子。姑娘，下次见面，可否告知芳名？】

　　那时，还未想过，他们会再次相见。

　　回坊后，提起这个人。师姐惊讶地说道【此人可是恶人谷重将。想不到竟如此温和？】

　　【恶人谷？那是什么门派？他不是藏剑弟子么？】

　　【傻师妹，江湖风云多变。岂是门派之间便讲述的清。天下江湖人分善恶中立三方。所谓善者多入浩气盟谢渊门下。而偏好自由不服常理之人则多入恶人谷雪魔王遗风手下。】

　　【恶人就要入恶人谷么？我倒是觉得他人蛮好的。】

　　【善恶哪是那么容易说的清的。不过叶冷重情重义，是位光明磊落的大侠。】

　　【所以说什么恶人善人，都是片面之词。哼！既然如此，我偏不去浩气盟，偏要做一次大恶人去！】

　　师姐顿时急了【情儿可别胡闹，若是让师傅知道了，非活剥了我。】

　　最终，还是未能有人拦下年少轻狂的豪情傲气。

　　偷偷雇了船到了扬州，一路快马到了金水镇却被人拦下。

　　黑衣如墨，笔走如神。

　　他挑眉轻笑，万般风情一如初识：“臭丫头，又想自己跑？”

　　莫轻言，非问情视若兄长的人。她从小不太记人，几年过去也不过记住几个亲近常在一起的师姐。而这个男人，是他记住的第一个外门弟子。

　　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出坊，师姐们急着拜见万花谷东方谷主，自己却因为穿了新的裙子不太习惯走的跌跌撞撞。终于，在一个充满酒香的院落前跌倒。下一刻，便被一个带着酒香味道的气息围拢。

　　那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可以笑得如此美。最初的记忆，只有那一身泼墨般的长袍，淡点温柔的眸和带着浅笑的唇。以及，像哥哥一样，充斥了她童年整个温暖梦乡的浅淡酒香。

　　【我是要去入恶人谷的，哪里是跑！】

　　那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洒脱不羁的男人带了愁色：“丫头，一入江湖，可就再也无法抽身了。”

　　毕竟年少轻狂，笑答：“快意江湖，不是很好吗？”

　　他无奈地笑着摇头，一声口哨召来坐骑：“既然如此，哥哥我就陪你走一趟这江湖！”

　　两年多来，自己渐渐倾心于叶冷，放下冰心诀专修云裳心经。只为在危急关头为那人做一点事，却从未顾忌自己的性命。她知道，她的身后，一直有莫轻言的守护。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耻也好。她懂得莫轻言的心思，却还贪恋他的温柔。

　　终于，最后也没有等到爱上的人。

　　叶冷大婚当日，一舞诀别，从此只是朋友。

　　那一日喝的大醉哭得肆意。却在朦胧间听到那个肆意洒脱的万花弟子轻轻耳语：“丫头，无论你为谁伤心，我都会守着你。所以，别怕。”

　　找出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阵营装备，一身紫衣军装出现在他面前。看到的，是他眼底的惊艳和心疼。

　　其实，自己切回冰心诀心法那一刻，就放下了。只是，没必要说出口。

　　对着那八个字，轻轻扬唇。转身，对着身后一身黑衣的万花弟子道：“轻言哥，七日后龙门之战，可做好了准备？”

　　看他墨笔一转，笑容温和：“自然。”

　　翻身上马，疾驰而出。

　　江湖儿女，怎可为小事拘泥。

　　六日后。龙门荒漠。

　　驿站已经住下了不少恶人谷弟子，莫轻言和非问情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大漠温差极大，此时已经让人遍体生寒。

　　莫轻言道：“先暂且休息下，今晚，一切小心。”

　　非问情点头，下马进了驿站。

　　入夜，非问情正准备就寝，却听到了一些唏嘘的奇异声响。还没来得急查看，便被推门进来的莫轻言惊了一下。

　　讪讪收剑，还没来得及问，却看到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围着墙边撒了一圈。

　　“他们竟然派五毒弟子放蛊虫？”非问情有些惊讶。

　　莫轻言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道：“叶冷退出阵营却随着伊诗入了浩气盟。而如此之快便接替他位置的你，必然是浩气盟心腹大患。七秀坊善增益和恢复，却不善解毒，对付你，自然五毒弟子最合适。”

　　非问情不在意的笑了：“可是他们没想到，我有你这么尊大神做打手。”

　　莫轻言横她一眼笑道：“死丫头，没大没小。”

　　非问情不在意的趴在他肩上道：“你猜，五毒的蛊虫进不来，下一步是什么。”

　　莫轻言瞥她一眼，道：“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非问情咂舌：“啧。蜀川唐门的天罗诡道毒刹机关可不好破。而且，就算破的了，也挡不了浮光掠影下的一支追命箭啊。”

　　沉默半晌，莫轻言抬头摸了摸面前女孩的头，笑道：“追命箭也好，天绝地灭毒刹机关也好，我还活着，就决不让他们碰到你分毫。”

　　非问情沉默，莫轻言却也不追究。转身切了离经心法，换了支离经易道用的笔，道：“我们冲出去。毕竟龙门一战已经传开，他们不敢动用太多人马耍阴招。”

　　说完，替非问情刷上个救命的缝针打开了门。

　　剑已入手，非问情走出房间，使出一招剑神无我随即翻身跃下楼梯落在院子里。莫轻言跟着她出来，翻身一个太阴指借力落在非问情身边，迅速为两人刷了两个毫针阻止伤口继续流血。

　　江海凝光一边跑一边对着背后追上来的人一个个甩出去，万花轻身提速的招式本来就不多，七秀却是出了名的速度快。这一番追赶，莫轻言有些赶不上非问情的速度。

　　却见非问情转身冲着他的方向踏着蝶弄足奔来，近身一刻甩出一个剑破虚空。随即拉着他就狂奔。

　　直到出了龙门客栈的范围，进了恶人谷的驻点，才甩去了那些人。

　　非问情低头看着莫轻言破损的衣服和尚在流血的伤口，眼中有了些难以言明的神色。

　　莫轻言笑着拍拍她：“别看了，你自己也受伤了。”说完，又是一套治疗术为她治疗伤口。

　　非问情安静了许久，突然道：“哥。以后不用再为我切离经了。”

　　从认识那天，他酿酒，作画，却从未为谁站在身后，却是除了她，包括曾为他人长袖善舞的她。

　　莫轻言依旧笑得温柔：“丫头，我是你哥。护着你，是应该的。”

　　非问情抬头，眼里有孩子般的气恼和心疼：“那以后我切云裳心经。你还用花间心法！”

　　莫轻言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你本就不擅长这些，心法习得再好，终是喜欢站在前方杀敌的痛快。何必为了几分愧疚放弃自己的志向。待有一日，你若遇到你值得为他云裳的人，也不迟。”

　　“此生怕是再无这样一个人。”许久，似是幽幽叹息的一声，莫轻言却再无回话。

　　龙门荒漠像是永远都孤寂安静的，纵然风扬起阵阵黄沙，依旧没有半丝声息。如同......绝杀前的寂静。

　　恶人谷此次率兵的将军名为欧阳烨，曾是天策府一员大将，却也是遭人陷害转投恶人谷。却在恶人谷表现出非凡的能力，恶人谷大小战役由他率军的不胜枚举。

　　此时欧阳烨骑着马站在恶人谷大军阵前，望着一望无际的荒漠。远处古楼沙城影影绰绰，长枪一挥，下令：“谨慎前进！”

　　他们一路小心，却还是功亏一篑。背叛与埋伏，将他们推上死亡的路口。

　　欧阳烨看着陪自己戎马一生的兄弟转身一剑刺向自己，最终只是大笑：“欧阳烨一声戎马，从未怯战。今日，你陷吾与众兄弟与绝境，他日欧阳烨若还活着，必会加倍讨回！”

　　那人一身白衣，端的是纯阳弟子一身傲骨：“浩气盟弟子永为正义而活，卑躬于你之下，不过是为了今日擒你这叛徒！”

　　欧阳烨笑：“浩气盟也不过是口说正义的小人！兄弟们，愿随我杀出重围的，留下。愿保命的欧阳烨决不阻拦！”

　　分秒流逝的时间，龙门古城处一片静谧，只有古楼上，浩气盟弟子拉弦架箭的声音。

　　欧阳烨笑得自信满满：“看到了么？这才是我恶人谷弟子。恶人谷，没有懦夫！”

　　那一刻兵戈相向，非问情第一次察觉死亡距离自己那么近。从双剑染血，到举剑的麻木，失血的寒冷。

　　忽然周身一暖，回神，是那人一身黑衣的浅笑。花语酥心，保命的招式又用在她身上。也就是那一笑间的走神，她再也挡不住穿过那人一身黑衣的剑。

　　【丫头，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选择恶人谷吗？】

　　【会。大家都说我是个不安稳于世事的人。】

　　【呵呵。那倒是真的，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轻言哥，你呢？】

　　【我啊？我就想守着个爱的人，然后隐居山林种花锄田过安逸日子。好久没回万花谷，不晓得我酿的酒有没有被二师兄偷喝完。】

　　战乱之中，太多人枯骨埋于他乡。

　　非问情挡下一波又一波地攻击，却还是被欧阳烨伸手拽走。而那人墨衣染血却看不出生死，只是合眼那一瞬间的微笑让人难以忘却。

　　【喂，丫头，还是护不了你周全了啊。】

　　刀剑声中，她仿若听到他这样说。

　　紫衣已染满了血，她察觉不到痛，却只能徒劳的向前冲杀。她想回去救他，无论是死是活，可是做不到。

　　他们杀出重围，已经只能说是残兵败将。

　　即使没有人退缩，即使没有人怯懦。

　　但他们阻止不了他们败了的事实。

　　【我现在后悔了，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选择来恶人谷，不会选择那一天去扬州，认识那个人。】

　　甩脱追兵的那一夜，她躺在沙地上，笑着对欧阳烨说。

　　欧阳烨告诉她，这就是战争。生灵涂炭，但是无力回天。为的，是上位者的一时意气。

　　人命，在杀伐的战场，如同草芥。纵然，那是你的亲朋好友。

　　【烽火无情，人有情。有情又有何用？】

　　欧阳烨叹息一声，又是一片沉默。良久，非问情听到欧阳烨说

　　【明日，恶人谷援军到了，我们回去替他们安葬。不能让他们暴尸在这异乡。】

　　非问情闭着眼，好似已经睡着。

　　一年后，万花谷。

　　【我还道师兄甘愿为之付出性命的人，是怎样的奇女子，原来也不过是个无能之辈。害死师兄不说，还在这里虚情假意。】

　　非问情不语，跪坐在孤冢前，沉默不语。一身粉衣，早已染了尘土。

　　伊诗气急，笔尖一点指上她的后脑【师兄为你丢了性命，你却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还在这里做什么！】

　　笔上运力，就要使出一招商阳指。却终究被破空而来的长剑打断。

　　【伊诗，这是你师兄坟前，注意分寸！】

　　伊诗落泪回头，大喝道【与你何干！】

　　叶冷语噎，不再说话。

　　伊诗却没有再出招，收笔道了一句。

　　【非问情，我在浩气盟等着你。总有一日，会与你堂堂正正比一场，以报师兄之仇！】

　　万花谷风过，带着暖暖的青草香。

　　非问情一直沉默，不在意来者是谁，亦不在意发生了什么。有的只有坟冢上冰凉的字迹。

　　这是莫轻言的衣冠冢，一同埋下的还有染血的紫衣与双剑。

　　【我同伊诗已经分开了。】

　　她听到叶冷说。

　　【若你想报仇，我便重回恶人谷陪你再战一场。】

　　良久，叶冷几乎以为听不到她的答案。却在微风中听闻她说

　　【你不该走】

　　【轻言哥的死，最难过的是伊诗。】

　　【她也不过是爱惨了，爱错了，做错了。却不该被怨恨。】

　　【你该陪着她。】

　　【可她要人陪，你呢？】

　　非问情的目光依旧在那坟冢之上。

　　【我还有他。也一直，只有他。】

　　非问情站起来，转身，看着叶冷。叶冷这才发现，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为他挥袂独舞的女子，仿若蜕变，却安逸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叶冷，我真希望，从没遇到过你。】

　　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开始，也就不会有结束。

　　叶冷终是走了。没有回浩气盟亦没有去恶人谷。他回了藏剑山庄，做了剑冢的守剑之人。

　　他们这场局，没有谁对谁错。浩气盟恶人谷之间，亦没有对错。

　　外界喧嚣，再与他们无关。

　　他们的故事仿若就此停止。

　　非问情留在万花谷，学着那人留下的手札。酿酒制药，过着安逸的生活，却一直孤身一人。

　　终于战乱四起，浩气盟恶人谷不得不放下阵营之见联手对敌。

　　非问情也接到师门急信，前往长安。

　　重踏上长安，才看到昔日欣荣的大城，已成断壁残垣。

　　流民失所，生灵涂炭。

　　她这才懂得，当年欧阳烨说的

　　【战祸之中，人命只如草芥。无人能回天，也无人能制止。而这一切，只因为上位者的虚荣和贪念。】

　　她挥着扇子，救助一个个伤残的士兵，护送一个又一个百姓。

　　血和泪，早已看的麻木。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某一日，在某处，被乱军射杀，同那人一样，消失在这尘世。

　　战乱中的长安，赵云睿建起流民之所，收留无家之人。却还是日日被狼牙兵所扰。

　　偶尔，也会到那小小茶馆歇一下。赵云睿看到她，时常只是长叹一声，再巧笑嫣然迎上那些粗狂低俗的狼牙军士。

　　战祸之中，他们只是想要活下来的普通人。

　　那一日，非问情同梁笑堂护送了一队妇孺到流民所，再回茶馆，看到的是一人长发如雪，黑衣如墨。

　　背对着她，为一个人包扎伤口。

　　那一刻，她才找到了家。

　　龙门一夜，西湖旁七秀坊不是她的归处，青岩万花给她收容，却仍只是个居所。

　　没有他的地方，谈何家。

　　有了他，才是家。

　　【丫头，我说你不是个安分的人。万花谷呆的好好地，又跑到这战火硝烟的地方干这卖命的活计。真是......】

　　他的话终是没说完，打断他的，是扑进他怀中哭得惊天动地的孩子。是的，孩子，一如当年那次。

　　【喂，丫头，别哭了。我回来了。阎王不收我，我也舍不得死。】

　　我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所以我舍不得，比你先离开。所以别哭，我一直在。

　　【哥。等战祸平息，我们就离开这里，不去万花谷不回七秀坊。我们去昆仑吧，昆仑山巅虽冷，小遥峰却四季如春。】

　　我陪你过酿酒采药的安逸日子，这一次，真的不再闹了。

　　【好。】莫轻言，莫许诺，这一个字，却能坚持一生一世。

　　十年后。昆仑小遥峰。

　　【叶冷！你个混蛋！谁让你又把我的衣服和你的衣服混在一起洗的！黑色和白色会染的！你会不会啊不会就一边看枫儿去！】

　　叶冷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儿子叶枫站在邻居门前。

　　【莫大哥，今晚在你家睡行么？你师妹太凶了，我驾驭不了。】

　　三年前，浩气盟恶人谷助平乱有功，一早回到伊诗身边的叶冷和平乱主将伊诗都有功，唐皇有所嘉赏。但二人却终究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安史之乱已平，外界改朝换代也好，重整山河也好，皆与他们无关。

　　两年前伊诗诞下一子，名为叶枫。

　　莫轻言摇摇头，却不理会。院子里还有些站不稳的小男孩从莫轻言怀里起来，小大人一般看着叶枫随后学着莫轻言的样子摇摇头，本就相似的脸，更是如同一人。伸手拉住叶枫的小手，撇嘴。

　　【干爹真是没用，又被赶出家门。枫儿留下，你出去！】

　　一句话，让屋内的非问情笑喷。打开窗户道。

　　【听到没，清儿说要你出去，枫儿留下。】

　　叶冷摇头叹息【世风日下，如今我是人见人嫌啊。】

　　门打开，伊诗一身黑衣身姿高挑妩媚

　　【叶冷，再不回来我保证今晚让你去昆仑山巅与雪狼为伴。】

　　叶冷一声哀嚎【夫人，你不能这么待为夫！】

　　叶枫拽拽自家蠢爹爹的衣袖，道【爹爹，枫儿今晚想和哥哥睡。】

　　叶冷瞬间换上慈父面孔【清儿，你是爹的儿子，不是他莫家的！你说说你这个月跟着清儿睡了几天了！还回不回家了！】

　　叶枫小嘴一撇，小眼泪一挤。“吧嗒”，沾湿了叶枫的衣袖。

　　【祖宗，你别哭啊......你娘看见不杀了我！】

　　回头，伊诗正站在他身后。

　　【师嫂，枫儿今晚在你家睡。这只蠢货我先领走了。】

　　莫轻言起身，冲她摆摆手。道了句【轻点。】

　　不久，对面响起嬉笑打闹地声响。

　　非问情两手搭在窗框上，看着莫轻言笑【相公，你学坏了。】

　　莫轻言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小家伙进了屋。

　　入夜，两个小孩子已经熟睡，并排躺在一起头靠着头，小手还紧紧握着。非问情吹灭了灯，走出房间。

　　莫轻言仍在正厅看书等她。

　　见她出来，方才笑道【睡了？】

　　【恩。玩了一天，睡的很沉。】

　　【前些日子欧阳大哥送来的竹叶青还在，要不要喝？】

　　非问情白他一眼【大晚上的还喝酒。】却是伸手飞快的抢过来。

　　小遥峰夜晚星光极美，两人躺在屋顶，浅浅酌饮。

　　偶有雪狐路过门前，似是嗅到酒香，停步半晌，又缓缓离去。

　　【可曾想过，日后让清儿去哪？】

　　非问情饮酒入喉，半晌道【若是可以在这里一生，自然是极好。可他们毕竟还要自己的人生。】

　　说完再度沉默。莫轻言撑起半身，看向她。

　　【别想了，都结束了。】

　　非问情移了移身子，靠近他怀中【是啊。都结束了。】

　　【陪我在这山涧终老，还是委屈了你。】

　　【你这是嫌我在你身边烦了，要赶我走？】

　　莫轻言轻笑一声，抱紧她【怎舍得。】

　　半晌，忽然又道【说起来，我怎么记得，有人今个说我学坏了？】

　　非问情挑眉看他，风情无限【怎得？莫大侠敢做还不让人说了？】

　　【说起这坏，还不是只对你一人？】

　　附身，轻吻。带着一世珍惜。纯白的发遮挡住一片温情。

　　夜渐深。带起轻风阵阵伴着昆仑山的寒意。

　　合上的门中，却是一片温暖。

　　你曾许我金戈铁马半生荣辱不弃不离。如今我便许你半生安逸，闲庭看花不惊不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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