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d story

　　就算是计划书，其实写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韩程麟虽说心里大概有点谱，真写成文字的时候又觉得困难了几分。文字的东西不可能像他说的时候那么糙了，韩程麟便边写边核计着是否可行，最坏能如何，最好又会怎么样，各自需要花销的成本时间。
　　说来韩程麟先前是有点冲动的，也被顺利冲昏了头脑。
　　韩程麟删删改改，入夜的时候这计划也才写了一丁点，开了个头，后头的更复杂。他用的单手键盘，打字倒不算慢。可惜写出来往往又发觉辞不达意，只能继续推到重来。
　　几次之后韩程麟也躁了，打心眼里也怪罪自己读书时候没用心，作文没认真写过现在自讨苦吃。
　　韩程麟把鼠标一甩往自个儿正坐着的床上躺倒下去。也是韩程麟累了一天有点糊涂了，他原来倒是坐着正，写东西时本就不顺，他不由自主的烦得扭来扭去早就坐歪了，这回一推一躺，身子就小半挨了床另一半早就悬空了，韩程麟还没来及抓就掉到了地上。
　　落了地，韩程麟懵了一会。
　　床不高，韩程麟没觉得疼，落下去时人清醒了，却过了会才想着爬回去。结果白天累到了，手也没什么力气。
　　韩程麟试了几下又坐了回去，把被子也拖到了地上，坐在被子上面把电脑搬下来了，就这么坐在地上继续写。
　　自然还是不顺，韩程麟一点点抠着字眼改，间或又丢了鼠标在身侧的笔记本上记了关键。这样当然还是慢，也只有这时候韩程麟才觉得一只手少了，恨不得再多两只。结果是到天亮的时候还有小半没顺出来。
　　韩程麟看剩下的多是成本控制和人员规章制度之类的可参考的内容，心里放松了一点，一松懈下来就觉出手又酸又胀，更是一点力气都没了。韩程麟知道自己这时候肯定还是爬不上去，干脆把枕头也从床上拽了下来了，拿被子半垫半盖囫囵眯了两个小时。
　　睡前韩程麟还在想：没个子也有没个子的好处，至少在哪儿都能缩得进去，地方再小都能将就睡。
　　养了点精神，醒了韩程麟一鼓作气把剩下的理了出来，爬到了床上穿好衣服，出去洗头时才发现后脑勺上肿着鸡蛋大的一个包，摸着还有点疼。
　　韩程麟稍稍晃了一下脑袋，没觉得头晕恶心放下了心。自言自语着又走了回去，“真好，人家磕到头都是直接磕傻了。我好像倒是磕聪明了。”
　　回屋韩程麟把计划书也备份了两份，这习惯自从有一次韩程麟弄丢他记了一年多的收支细目之后就开始了。
　　拄着拐，韩程麟边走边想还没完善的细节，正入神时小区门外停着的一辆车按了几声喇叭。
　　韩程麟贴着墙避开了，仍旧一言不发走自己的。
　　喇叭又追着他响了几声。
　　韩程麟这才回了神。
　　一看。
　　开车的是李静堂。
　　韩程麟觉得自己的电视剧都白看了，怎么着能租下这地方的也有点身价，车子倒是自己开的。韩程麟车子认识得不多，所以倒没看出车子也不算十分好。
　　对韩程麟来说，他基本不用考虑买的东西也就是车子了，买了也没法开。
　　韩程麟也没推辞，自己开了后座车门，把拐先送了进去然后自己侧身往里面钻。
　　李静堂问，“不坐前面聊聊？”
　　“后头一样能聊。”其实说到底韩程麟还不是很喜欢和人太亲近，尤其是有点厉害关系又不是特别熟的李静堂。另一方面韩程麟也飞快的盘算该如何打开今天的话题让自己占据点先锋，他嘴不笨，可惜没法打开话匣子。
　　想了想韩程麟把刚打印的一叠文件塞到了李静堂旁边的那个座位上，“弄好了。有点仓促。成本控制没算透。”
　　李静堂伸手刚要去拿韩程麟就冲口而出，“能等下车再看么？”
　　李静堂掂了掂放下了，“写了不少。行。安全意识这么强？”
　　“嗯。”韩程麟囫囵应了一声，偏头看着窗外。这个话题韩程麟并不打算衍生下去，好在李静堂也只是随口一提。韩程麟笑着觉得后脑勺磕到的地方牵着头皮疼，下意识的探手摸了一把。
　　“一会我有几个朋友要见。一起去？”
　　韩程麟刚要回答。
　　李静堂又笑了声，“敢不敢？”
　　韩程麟嘴就比脑子快了一步，“有什么不敢的。”
　　“哦？都不问问什么朋友？”
　　韩程麟才怂了一点，片刻之后低声道，“你都这么说了应该问题不大吧。”
　　“牵个线。牵成什么样还看你自己的。”
　　韩程麟想了想，他实则不知道自己怎么拿捏。
　　韩程麟不笨，李静堂对他太亲近了，应该说是太容易信任了，容易得让韩程麟能摸出之中的不对劲了。是以韩程麟想了片刻才答，“嗯。知道了。”
　　“没什么想说的么？”
　　“没什么。”韩程麟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窗外熟悉的景色让他微微拧了眉，“没什么好说的。想说的你也知道。”
　　“这么消极？”李静堂收了笑，想了下又笑道，“几个工商里面的朋友。别太紧张。”
　　“哦。”韩程麟不笑了，耷拉着脑袋靠在玻璃上发呆。
　　李静堂看他神色，眉间微微拧了，想了会问道，“还没听你提过家里的事。不方便说？”
　　“方便。你想听什么？”韩程麟一松懈下来，声音就软绵绵的，没精打采的又像斗败了的公鸡。
　　“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都在教育系统。一个公务员，一个老师。”韩程麟说得没精打采的，一副懒得提及的态度。
　　“提起来这么不情愿。看来家里不愉快吧？”
　　“愉快。怎么不愉快。条件挺好的。”韩程麟舒了口气，“放我下车吧。我不想去。”
　　“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你不笨，但是再聪明，也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韩程麟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又自己停了下来，直身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有气无力的接道，“我跟你去。”
　　“这样你还不如别去。”
　　韩程麟打起了一点精神，眼睛眨了眨道，“你是想我打上鸡血陪你过去么？”
　　“小家伙。”李静堂在路边停下了车，“有机遇不是坏事，有人肯衬着也不是坏事，和你不喜欢的人交往也不是坏事。还有，家里有点条件也不是坏事。”
　　“那你看什么才是坏事？”
　　“最坏的事就是不去开始。怕失败不去开始。或者……”李静堂盯着韩程麟笑了一会，“你看呢？你不是说一年给我至少保本么？忘了？”
　　“没。”韩程麟平静了下来，心知躲也躲不开了，不耐道，“说了去就是了。话真不少。”
　　奇怪的是，李静堂也没见生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韩程麟总感觉李静堂笑得若有所思。
　　韩程麟觉得自己猜的事也八九不离十了。
　　——
　　一年多以后某一天。
　　韩程麟趴在桌上写着刚结束的例会小结，架势一点也不效率，看着倒像在练字。
　　李静堂推门进来，韩程麟头也没抬，没应声。
　　“写那东西干什么，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有技术含量的我也写不出来。”韩程麟仍然慢慢地瞄着字迹，“今天刮什么风？”
　　“来看看你玩得怎么样。开不开心。”
　　“还行。”韩程麟抬头笑了，“我说的你同意没？真心的。”
　　“不同意。除非你给我把人安排好了。”
　　“那没问题。人我已经找好了。你自己看着合不合适。合适把事情交代好了我就走。不行我再看看。”韩程麟慢悠悠地说着这些，握在手里的笔开始鬼画符。
　　“再看吧。你这小家伙。”李静堂看着他笑，“怎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
　　“不讨人喜欢你还不让人走？”
　　“那么如你的意我不是吃亏了。”李静堂在韩程麟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一年没改变一个人什么，韩程麟看上去基本还那样，黑黑瘦瘦的不起眼，长相和性子都不怎么像他爸。
　　“我认识你爸。”这是李静堂第一次把这层关系说出口，即使韩程麟早就明白。
　　“哦。”
　　“你能有点儿反应么？这么冷淡，多没礼貌。”
　　“反应。行。”韩程麟抬了头，故作惊讶，“啊？你怎么会认识他的？太巧了！真没想到！”
　　连珠炮样的感慨，李静堂听得哈哈大笑，“小家伙你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韩程麟没吱声，把面前堆着的东西都摞到了一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我没准备演戏。不过话说回来，你说现在整容技术这么发达，有没有可能把我那边的疤给弄了，说不定之后会走利索点儿。”
　　李静堂听他说完了才又道，“不过，他找我之前你就已经自己找上我了。”
　　韩程麟又面无表情的应了声，心里舒坦了一点。
　　“要是他先了一步。说不定我倒未必会搭理你。”
　　韩程麟站在原处，低头在自己腰上摸索。
　　“你爸这人挺闷的。你倒有点意思。”
　　“他和你辈分怎么算？”
　　“平的。”
　　“那咱俩也得平了。好歹也是合作，不能差辈了。”
　　“多大仇。得拐着弯占你爸便宜。”
　　“我高兴。”韩程麟哼着气，晃悠着在李静堂面前来来回回了几趟。
　　“把人给我。可以放你休息。你高兴可以找个医院去看看。过段时间我准备在你家那边再加个，你回去搞怎么样？”
　　韩程麟扶着墙想了想，“行。谢了。”
　　不多时韩程麟转身看着李静堂道，“你说我是不是得弄个文凭什么的？”
　　“你要那个做什么？”
　　“没用。”韩程麟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不过，高中生和小学生难聊到一块儿吧？”
　　“怎么忽然提这个。”
　　韩程麟瓮声瓮气的絮叨，“你说她成绩总这么好干什么？”
　　李静堂知道他提的是常说的在外地的女朋友，可惜从没出现过。
　　韩程麟很快终结了这个不让他愉快的话题，递给李静堂几张纸，“这是邹涛的简历。来了大半年了。学历能力都过得去。你先看看。”
　　“你觉得合适就合适。别打岔。想女朋友了怎么不去找她。”
　　韩程麟充耳不闻，“他性子挺稳的。规章也记得熟。人不笨。和其他人关系都不错。而且又是学营销出身的。”
　　“嗯。”
　　“我觉得现在见不合适。”韩程麟答。
　　“机会会错过的。你不能现在就抓着么？等什么时候才合适？”
　　“最少也得翻了身。我和她六年同学，一直是垫底的。你看多丢人！”
　　“逃避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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