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儿子

　　陶萌萌本已睡下，听我叫门，单衣赤脚就下了床。
　　我站在门口看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忙扯着她进了屋子。我有心责备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陶萌萌披衣穿鞋后，便坐到桌边，笑盈盈地望着我：“顾大哥，这么晚了，你找我？”
　　我随口答道：“我睡不着。”
　　闻言，她不知为何会高兴地跳到我面前，目光热忱：“所以，你便来找我？”
　　我本因白启申不明不白的话而心烦意乱，想着见了陶萌萌当面问问清楚，见了她纯真无害的模样，又不忍心逼问。我心里正苦恼，陶萌萌凑到我面前，关切地问：“顾大哥，你有不开心的事么？”
　　她的声音轻柔动听，我内心不由得一动，捉住她的手，道：“萌萌，你别骗我。”
　　陶萌萌无比认真地点头：“我从未骗过你。”
　　她说得真切动情，我心中的疑虑也一扫而空，只是，仍有些烦闷。
　　人脆弱之时，最易动情。
　　陶萌萌本就伶俐乖巧，几句话便将我逗乐，我也因此十分喜爱她。她与我诉说款款真情，我内心也有几分情动，没有拒绝她的亲近。
　　也许，我有些醉意，分不清梦里现实。醒来时，想起昨夜种种，惊觉不是梦，内心竟十分慌乱。我穿衣而起，不敢惊醒了陶萌萌，一个人在屋内坐了许久，也冷静了许久，终究是无法冷静。我的心思无法集中，陶萌萌起身站在我身后时，我并未发觉，直到她轻轻趴在我背上，我才惊得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又慌忙移开了目光。
　　陶萌萌上前牵过我的手：“顾大哥，你怎么躲着我？”
　　此刻，我头脑一片混乱，感觉到她的靠近，不得不抬头看她。她青丝披散，褪去青涩，笑意盈盈间，竟多了几分柔媚之态。我不敢多看她，急急地说：“萌萌，你先梳洗。”
　　说着，我转身便走，她却死死拉着我的手。我回过身，她满脸委屈，我不由得软下心安慰了几句。她听得满心欢喜，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拱，我手足无措，只得催促她：“时候不早了，早些上路。”
　　陶萌萌乖巧地点头，依旧拉着我的手不放：“顾大哥帮我绾发好不好？”
　　我正待回绝，车夫在门外敲门：“顾公子，您在里边么？今儿天放晴了，雪融了，您与如夫人下楼用饭吧。”
　　我隔门应了声，面色有些发窘。车夫定是在我屋子里寻不到人，才过来了这边。
　　当下，对于陶萌萌的请求，我也不再推辞，替她挽好发髻后，各自梳洗一番，便下楼用饭。白启申已在桌前等候，车夫见我与陶萌萌下得楼来，连忙迎上来，请我们入了座，随后才在陶萌萌轻缓友善的话语里，拘谨不安地坐下一桌用饭。
　　这令我与白启申都有些奇怪。
　　先前我也请求车夫与我们同桌用饭，他总是推辞，宁愿躲在角落里用饭，也不愿与我们一桌。我狐疑地瞟了瞟车夫一眼，又去看陶萌萌，见她笑靥生花，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声音婉转动听，内心又是一动。
　　桌上，陶萌萌不停地向车夫询问路程，车夫一一作答，竟比以往都要健谈。为此，我也知晓了姑娘家的魅力所在。
　　陶萌萌心里高兴时，总有说不完的话，车夫乐意同她说话，倒也十分高兴。白启申虽是不声不响，看他冷清清的面孔，我也知晓其故，微微探过身子，轻声对陶萌萌说：“萌萌，食不言。”
　　陶萌萌偷瞟白启申神色，立马噤了声。

　　收拾好行李，车驱到城外，真正离了京，陶萌萌突然起身喊停了车马。我不知何意，扯住欲钻出车厢的她：“做什么？”
　　陶萌萌回头嫣然一笑：“顾大哥，我闷得慌，想去车厢外坐。”
　　我不由她，冷下脸道：“你病未愈，经不得风吹。”
　　她立马挤出两滴泪，扯着我的胳膊开始撒娇：“你就依了我这次。我这副身子也走过许多路，没有那般柔弱。”
　　她似乎见我脸色依旧不变，也不管旁人在场，紧紧地贴了上来。我无法，只得依了她，又从行李里寻了一件青花短袄给她穿上，这才嘱咐车夫对她留意些。
　　回到车厢里，白启申依旧闭眼窝在角落里。我一心以为他不愿见到陶萌萌，每次与陶萌萌待在一处，总缩在一旁，不言不语。此刻，陶萌萌与车夫的交谈声时时入耳，而车内一片死寂，我闷得慌，掀了车帘一角，对陶萌萌说道：“萌萌，冷的话就进来车里。”
　　我坐回到白启申对面，轻轻叫了一声：“白启申。”
　　他不应。
　　我也没再扰他，由着他去睡了。
　　车里漏进来丝丝缕缕暖阳，我又叫了白启申，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渐渐转醒，看了我一眼，又闭眼去睡。我叹了口气，过去扯了扯他，欲让他在阳光下去睡。许是真被我扰了瞌睡，他睁眼后没再睡去，只是精神看上去有些不振，我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烫得厉害。我压低声音问道：“你生病了为何一声不吭？”
　　白启申神情恹恹，不愿多说话，我却急了。眼下四处无人家，无处落脚，我只得下车从车后取出棉被，让车夫尽快加快进程，找个落脚地。陶萌萌进来看过，偷偷问过我后，又不声不响地出去驱车了，我也没再管她。
　　我将棉被裹住白启申，却不料碰到他的背部，他痛得咬牙皱眉，我不由得狐疑起来，试着轻轻拍打了两下，他突然忍痛沉声唤我：“阿守。”
　　我也不敢再试探，微微叹了口气：“你出狱那日，他们对你施了刑。”
　　白启申缓缓地点头，我便道：“让我看看，我帮你上药。”
　　此时，我才想起，难怪那日我推他之后，他毫无反抗之力，原来是受了伤。
　　我看白启申神色，似乎不愿我帮忙，我便只得低声威胁道：“白启申，你配合一下。不然，我便将你扔在这荒郊野外了。”
　　白启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许是被气得，许是生病所致。最终，他妥协似的笑了：“你下手轻些。”
　　我连忙应下。
　　看到他背部被鞭笞的伤痕时，我有些不敢下手了。白启申本就一副细皮嫩肉的皮囊，如今，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结痂的结痂，化脓的化脓，我有些不忍直视，耐着性子替他涂了些活血止痛的膏药后，忽听他道：“阿守，你的药有效么？”
　　我道：“不过暂时缓解你的疼痛。你为何不说？”
　　白启申穿戴齐整后，拥着被子再次靠在车尾，却是盯着我笑道：“区区皮肉之伤，不值一提。”
　　我知他经此一难，心里多少有些顾忌他人问及相关的事，也没再责问，只叹道：“等找处有人家的镇子落脚，找镇子郎中开些治外伤的方子。眼下，你身子发热，捂出汗就好了。”

　　这一路上，照顾这两个病人，我忙得焦头烂额，也不能有丝毫怨言。又因白启申这身伤，在途中耽误了些时日，回到青州，已是仲冬时节。
　　我为白启申在院内安置了一处住所。因他素来喜爱清静，如今更不愿被人打扰，我便将他安置在了隔墙的独门小院里。他本不愿多留，因我苦苦相留，他不得已留了下来，并派人送了家书回白家。
　　因离了梅玖太多时日，回来的前几日，我日日与她腻在一处，与她说了这段时日的见闻，她又与我道了绣坊的诸多趣事。
　　而令梅玖挂心的事却是老弟的亲事。
　　州院离青州的距离，是老弟一日的脚程。闲暇时间，若无事，老弟也时常会来此走动走动。上月，他本是有事寻我而来，不想那时我已离了青州，他也只得将烦心事向梅玖说了，说的却是他自个儿的亲事。
　　原是州院的一位向老师看老弟是位青年才俊，特意栽培，常在闲暇时间请老弟到他家中传道授业解惑。老弟感念老师的栽培之恩，对其敬佩感激不已，在他家做客时规规矩矩，不敢有半分逾矩言行。偏生那老师家中养有一女，颇有见地，老师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常令其与老弟论道。老弟本是口齿伶俐的，他却不愿与女子做口舌之争，几番论道轮番败下阵来，那向老师之女自然瞧出了端倪，又见他在她家时言行拘谨，呆板无趣，当着老师的面骂他迂腐。老弟也是好面子的人，闻言，哪里还沉得住气，一改往日刻意伪装的呆板形象，一席话驳得人家姑娘无话可说。
　　因着这一席话，无端惹来了一场姻缘。
　　老弟不喜这段姻缘。
　　老弟不在跟前，我也没见过女方，也不能随意决定他的亲事。再说，老弟即将弱冠，又是有主见的人，这儿女亲事，还是由他自己做主。

　　白启申在院子里静养多日，背上的伤已无碍。我将卖马所得的银两交予他时，他不受，只说：“那马送了你，所得银两自然是你的。”
　　我将银两硬塞进他手中，道：“那我便将这些银两送你了。”
　　我看见白启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他欲递回，我忙道：“礼尚往来。我未送过你什么，却受了你多样物件，你再推辞，别怪我翻脸。”
　　白启申勉强笑道：“你送点能留得住的也好。”
　　我扬头道：“你瞧不上眼不是？”
　　白启申终是无可奈何地受了，幽幽叹道：“再住两日我便回了。你自己当心些。”
　　我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里的意思，又见他神色倦倦，没有多问。因忧心他今后的打算，便开口问了他：“白启申，你日后打算做什么？”
　　他不愿多谈，只敷衍了一句：“等来年再作打算。”
　　我也不能逼问，只得说：“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白启申神情淡淡，笑着点了头。
　　从白启申那儿出来，我径直去了绣阁寻梅玖，迎面走来陶萌萌。我本是笑容满面地迎上她，她却冷着一张脸，我讨好似的唤了唤她，她又满脸委屈：“你还想着我么？回来后，你总与师傅在一处，也不知来看看我。”
　　她上前，扯住我的衣袖擦泪，呜呜咽咽地道：“顾大哥，你既接受了我，能不能多疼我一些？”
　　我见不得她哭，忙安抚道：“你先回屋子等我。我找梅玖谈完事，再去找你。”
　　陶萌萌眼角犹自带泪，见我不似说笑，才点头道：“师傅在绣阁。你快去快回，我在屋子里等着你。”
　　我又哄了她几句，她欢欢喜喜地离去了。
　　在绣阁见了梅玖，梅玖只是请我进去坐下，再不似前几日般殷勤体贴，一心专注着手中的绣活。此次，我也是因绣坊之事而来，也没在意她无意的冷淡，开口询问道：“梅玖，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绣坊的账是二伯一人在管么？”
　　梅玖点头后，察觉到不对，停了手中的绣活，蹙眉问道：“难道账目有问题？”
　　我摇摇头，仍是不解：“自殷家订过绣坊的一批绣品后，之后竟多次大笔订购，我有些疑惑殷家要这些绣品做什么？”
　　梅玖笑着在我对面坐下：“阿守，你何须管殷家这些事？这对绣坊来说，是好事。”
　　我却总觉得不安。
　　自白启申之事后，我就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等好事。更何况，殷家在青州虽是官宦世家，哪里用得着出手购买大批大批的绣品？二伯这两日受朋友之邀，去了外地会友，这账面上的事儿，我也不能从梅玖这儿得知更多，也只得等二伯回来后再问。
　　梅玖却对我这般杞人忧天有些难以理解，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几句，我只觉梅玖这一生已被我毁去了一半。她不再是梅庄恬淡温雅的多愁多情的少女，而是为了过日子精打细算的绣坊女主人。只要有利可图，她便被钱财迷昏了眼。
　　我不知，这是谁的过错。
　　她整日里忙前忙后，持家有方，极少顾及儿女私情，这令我受尽冷落。又因与陶萌萌有了夫妻之实，对她，我倒不再顾忌男女之别，反而从她这儿得到了别样的关怀。又因陶萌萌实在不精通绣艺，梅玖见她无意于此，也不再教她。我见她无所事事，便让她协助梅玖管理着绣坊里的绣女。
　　二伯回来后，我向他问了殷家的订购情况，二伯却笑着说：“绣坊与殷家做的是大买卖。绣坊自有了殷家的照顾，已还清了债务，你还顾忌什么？”
　　连二伯也这般说，我也不再怀疑什么。也许，殷家的确看上了绣坊的绣品，大批购买再送人或是转卖也说不定。

　　白启申回了县城后，派人送了信，算是报个平安。因有何素仪在他身边，我也不担心他会一蹶不振。

　　这几日，梅玖有些食欲不振，反复呕吐，我不知何故，欲请大夫瞧瞧，她多次阻拦，我也只能寸步不离她身旁守着，不再让她操心绣坊之事，权且让陶萌萌代她处理。她反复呕吐的次数多了，我也瞧出了端倪，带她去花园散心，我便趁机问她：“梅玖，你是不是有了？”
　　即使何素仪诊断过后，确认她身体无恙后，对于这样的事，我始终不敢有太多的奢望。突然有这等喜事，我总觉着自己在做梦。梅玖有了第一胎的经历，半信半疑之间，又喜又忧。我因怕她情绪反反复复影响胎儿发育，时刻不离她身边，每日处理完绣坊诸事，便去屋里陪她。
　　梅玖本喜爱陶萌萌，我不在时，也有陶萌萌陪着她。我本想这该是好事，哪知竟惹得两头不高兴了，这令我十分头疼。
　　因我多少有些宠着陶萌萌，自回了青州，即使有梅玖在场，她也黏着我，我的态度稍稍冷淡，略略指责几句，她便哭。梅玖不是爱计较的人，陶萌萌一哭，她的心倒先软了下来，主动劝我安慰她，自己则避开。
　　她避开，那便是说，她其实也是在意的。
　　可事后，她依旧什么也不说，与我同往常般，只是很少再当着我的面提起陶萌萌。
　　这日，我还未进屋，撞见一脸气愤的陶萌萌。她见了我，便扑了过来，哭诉道：“顾大哥，师傅骂我。”
　　梅玖怎会骂人？
　　我显然不信梅玖会骂陶萌萌，领着她进了屋，见梅玖坐在桌边，满眼通红。见我领着陶萌萌进来，她立马冷下了脸：“你又带她进来作甚？”
　　我听她语气不善，也不知何故，走过去问道：“你骂她了？”
　　梅玖仰头看着我笑道：“她做错了事，我骂她又如何？”
　　我不待开口，陶萌萌奔到梅玖面前，一副委屈的模样：“师傅，我哪里做错了？绣坊里绣女做错了事，我罚她并无不可，您可不能偏袒谁。”
　　我听出些许眉头，扯过陶萌萌问道：“绣坊并无责罚绣女的先例。你罚了谁？怎么罚了她？她又犯了什么错？”
　　陶萌萌见我面无喜色，便道：“徐宛琦恶意中伤我爹，我罚她晚间不能用饭，她又羞辱我，我便推了她一把。”
　　我冷笑：“到如今，你还如此维护你爹。”
　　陶萌萌却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爹。他对我再不好，也是我爹。”
　　我没多在陶青的事上为难她，改口问道：“徐宛琦呢？”
　　陶萌萌支支吾吾，欲言不言，反而瞟了瞟梅玖。我转而看向梅玖，梅玖淡淡地说：“还好只是头部磕伤了。若是出了人命，绣坊少不了吃官司。”
　　闻言，我也松了口气。因见梅玖脸色难看，便开导了几句，她突然说道：“阿守，你去看看她吧。”
　　我也正有此意。正扯了陶萌萌出去，她推开我的手，回头对梅玖道：“师傅，动气对胎儿不好，您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梅玖微微笑道：“我晓得。日后行事知道些方寸，莫争一时之气。”
　　出门后，我便对陶萌萌道：“你知晓梅玖不宜动气，还惹她生气。”
　　陶萌萌神色戚戚，声音轻轻：“我已知道错了，你别再训我了。”
　　说着，她已撒腿跑开，我在她身后唤了一声，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去探望受了伤的徐宛琦时，二伯果真在她屋内。对于二伯重视爱惜徐宛琦，我实在大为不解，他爱才不假，如此嘘寒问暖，当真不知是何居心。对于顾玉明，他能避则避，虽说是怀愧于心，终究没有这样关怀过他。
　　对此，我为顾玉明有些不平。
　　我过问了徐宛琦的伤势，见并无大碍，也放下心，又替陶萌萌赔了不是，徐宛琦只是偏头冷笑，丝毫不给我面子地回了一句：“是我咎由自取，与顾公子有何干系？”
　　她是伤者，又是被陶萌萌所伤，我也不好与她计较。因被她驳了面子，也不多留，客套了几句，便回屋来寻梅玖。如今，我真有些头疼。绣坊多是女流之辈，与她们相处，我需谨慎小心，行为不敢有丝毫偏差，言语也不能太过严厉苛刻，唯恐得罪了这群女流之辈。何况，我本就不明白姑娘家的心思，偶尔得罪她们自有梅玖担待安抚，我也不愿再插手管理绣坊绣女之事，权且交给梅玖一人管理。原本以为陶萌萌能帮到梅玖些许，何曾想她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受不得气，比起绣坊绣女更难应付。

　　梅玖见我回来，问了徐宛琦的情况，我一一作答，她也不再挂心。我与她交谈，她又总有些心不在焉，我便问道：“你是不是累了？”
　　梅玖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我说道：“阿守，萌萌跟你去了一趟京城，倒有些蛮不讲理了。”
　　我知晓她的言外之意，是怪我惯坏了她。我也不点破，点头应道：“回头我说说她。你别为此事伤神，一切有我。”
　　梅玖神情冷淡地看着我笑道：“你只会顺着她，哪会忍心责备她？”
　　听了她的冷嘲热讽，我心里不好受。她并不是这般的人，从不会随意挖苦人，却屡次因为陶萌萌挖苦于我，我不知她是何意。当初，我不愿接受陶萌萌，是她苦苦相劝；如今，我好容易接受了陶萌萌，她又对我冷嘲热讽，百般挖苦。我愈发不懂她的心思。
　　“梅玖。”
　　我的叫唤多少有些冷淡，她听后，微微一怔，却又毫不在意地笑了。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梅玖诧异万分，随后，徐徐地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不会再干涉你。”
　　她起身欲走，我随即起身抓住她的手腕，望着她道：“你不要为萌萌与我置气。你告诉我，你想让我如何？”
　　梅玖伸手拂开我的手，倾过身子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你去萌萌那儿吧。”
　　我偏头问道：“只是今日，还是日后都是？”
　　梅玖笑着看我，没有说话。我退后一步，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过沉静，我读不懂，只得低声道：“梅玖，我一直记得……记得那年你让我救活那些花儿，还有我们相识的点点滴滴。”
　　梅玖眼中似有痛色，低头问道：“你提这些往事做什么？”
　　我上前，伸手捧起她的脸颊，贴着她的耳际道：“我还记得，一直不曾忘。你愿信我么？”
　　梅玖偏开头，面色羞赧：“除了信你，我别无选择。”
　　看她面若桃花，我心情愉快，又说了些真心实意的情话，梅玖的反应不咸不淡。若不是看她眼中带着娇羞的笑，我还真以为她对我冷了心肠呢。
　　以此看来，梅玖也如世间多数女子一般，会因丈夫变心而心怀怨怼。只是，梅玖不懂得争取，只会一味忍让，暗自伤怀。因明了梅玖这份晦涩难言的心思，我也颇有自知之明地不再时常去寻陶萌萌。那夜因心绪难明而情动，又因先前几番误解伤害了陶萌萌，我便更加怜惜她，想着尽些丈夫的职责，多多体贴关怀她。而陶萌萌极会讨得人欢心，这是我不曾从梅玖那儿得来的好处，便有些留恋于此，渐渐冷落了梅玖。偏偏我不识梅玖的心，想着梅玖先前几次鼓动我接纳陶萌萌，也没怎么在意梅玖的感受；想来，我是真不懂姑娘家的心思，更不懂梅玖的心思。
　　所幸，我醒悟得不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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