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儿子

　　年后出门前，答应了老妹，为其觅一段好姻缘，四伯送来的册子也算是为我省了不少事。四伯也不愧为读书人，为老妹觅得的郎君人选，也多是斯文书生。册子上，自然也有四伯个人的笔墨，看来，四伯为老妹的终身大事，的确花费了许多心思。细细甄别了多次，我也勾出了两个人选，与四伯商讨过后，四伯却否定了之前的所有人选。
　　“依我看，县老爷的公子不错。”
　　我哪知他会将主意打在李鹤身上，忙不迭地道：“四伯，李大哥如今可没心思娶妻。再说，他与二小姐的事……”
　　四伯对我的话嗤之以鼻：“谁不知他与那白家二小姐的事儿？明白人都知晓是那二小姐有意延误婚期，你的好李大哥重情重义，为了不让他心爱的姑娘受苦才悔婚的。这般好儿郎，小如当嫁！”
　　我已无力反驳。内心深处，我自然十分同意四伯这样的说辞，自然放心将老妹交给李鹤；而李鹤看在我面子上，同意这门婚事也是有望而成的。只是，我总觉得别扭。如今，我仍在白家做工求生计，这样做多少有些趁人之危。李鹤悔婚这一做法，虽说使二小姐免于责难，但又使二小姐陷入了“被弃”的境地。二小姐如今的境况，我不得而知，自李鹤悔婚，我已许久不曾见得她的面了。
　　所以，对于四伯的提议，我仍是不能苟同。
　　当我把我的种种理由说出来时，四伯沉思了半会儿，用笔在那册子上勾出了我选出的一个人，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让小如在李鹤与这个人之间选一个！”
　　我笑笑，难得见四伯让步。我也不敢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立马点头，捧了册子，溜出了四伯家。
　　回到白家的小杂院，天已全黑。趁着月色，我摸索到小杂院的那排供伙计居住的屋子前，走到最里间的门前，才发现有个姑娘在我门前站着，见着我，立马迎了上来：“你可算回来了！”
　　这姑娘十五六岁，正是白家管家的女儿周诗华，负责这白家少爷的饮食起居，与我并不熟稔，先前的交谈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她那样开口就像是高我一截地与我说话，我有些反感，却也只能隐而不发。这小杂院的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全因她有少爷护着，我们这些替人做工的得罪不起。
　　听说，诗华其名，是其母为其取的名儿。而其母正是某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因看上了在家人看来不中用没前途的白家管家，被家人逼婚，情急之下，与白家管家私奔到此，生下一女正是周诗华。后来的故事，便有几分惋惜了：却是其母河边涤衣时，不慎失足落水，抢救不及而亡，止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周诗华。
　　眼下，她如此着急，我也没当回事儿，料想不到她会有什么事儿找我，慢悠悠地问：“姑娘有何事？”
　　她奔下台阶，偷偷塞给我一小锭碎银和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急急地道：“顾大哥，明儿你用这碎银，按照这药方抓几服药给我。我明儿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等你。”
　　我莫名其妙，正奇怪她为何如此神神秘秘的，她却紧紧抓着我的衣袖，恳求道：“这事儿，你得替我保密！还有，不要在白家的药铺里抓药！”
　　我皱眉，问道：“为什么？”
　　她一急，秀眉一皱：“你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了！”
　　我心里极不乐意，冷哼一声：“知道了！”
　　她这才眉眼弯弯地笑着看我：“那多谢你了！”
　　我心里直犯嘀咕，见她离去了，才进屋点上灯，便打开了周诗华那张药方。这一看，直看得我瞠目结舌！
　　所谓“药方”，不过就是巴豆、麝香、红花之类的药物。我虽不懂医，但经常给病人配药，多少是懂些门道的。如今，周诗华突然找上我，让我给她抓这些药，莫非是要……
　　此事，我不愿多做猜想，只是按照周诗华的意愿去别的铺子抓了这些药，在约定的时间内交给她。至于其他，由着她去吧。

　　铺子里平日里比较清闲，又因二小姐最近不常来，我也少了管束。无事，便爱窝在后院侍弄花花草草。因为这一爱好，与我共事的徐斌也时常取笑于我，我不以为意。
　　祖父本也是省城有才气的主考官，因爱侍弄花花草草，最后玩物丧志，让小人参了一本，祖父也一气之下，辞了官，回了乡下，做了一介布衣百姓。而我却遗传了祖父这爱好，家里人也常因此恨铁不成钢；但因家里贫穷，我自然不会胡来，也只会采些野花野草玩玩，也算是为家里添了些情趣，家里人才不至于让我杜绝这一癖好。
　　铺子如今空闲下来，我也正好修理修理院中的花花草草，这倒是十分符合二小姐的心意。
　　这日，我正在院中修剪花草，不防多日不见的二小姐竟进了铺子，径直寻我来了。我本是偷懒，如今被二小姐撞个正着，自然有些做贼心虚，小心地察看二小姐脸色。哪知二小姐只是瞥我一眼，淡淡吩咐了一声：“来我书房，有事与你说。”
　　我应一声，赶紧搁下手中的工具，回头，见徐斌正探头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纳闷，此时却也不容我细问，只得带着满腹疑问进入了书房。
　　二小姐正端坐在书桌前，等我走近，她指了指屋里的一张椅子，轻声吩咐道：“坐。”
　　我低声应道：“小人不敢。”
　　二小姐掀起眼皮瞧着我，似有不悦，我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坐了过去，却如坐针毡。二小姐自然看出了我的不安，缓了缓神色，询问着我：“阿守，你为何如此怕我？”
　　我忙道：“岂敢！小人只是不知二小姐有何事，有些摸不着头……”
　　二小姐轻轻一笑：“也不过是与你说说诗华的事。”
　　我一听，愣了半晌，不知如何答言。
　　“诗华腹中的胎儿是谁的？”
　　二小姐说话倒不喜拐弯抹角，见我似乎知晓其中缘由，话语不由得严厉了几分。
　　虽说我早已猜想到周诗华有蹊跷，也猜想她让我抓药，是为了打掉腹中胎儿。但从二小姐口中得到证实，还是十分震惊，二小姐能找上我，显然周诗华的事情无法再瞒下去了。
　　然，对于始作俑者，我实在是不知。
　　“二小姐，小人并不知晓此事。”
　　二小姐皱眉：“阿守，你在撒谎！”
　　我一惊，抬头，正迎上二小姐那不怒而威的眼神，我顿时妥协了：“小人只是帮她抓药，其他一无所知。”
　　二小姐皱眉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而后，盯着我，似笑非笑地道：“阿守，诗华的事情，暂且请你保密，尤其不能传到大哥耳中。”
　　我点点头，仍是追问了一句：“少爷仍不知晓此事么？”
　　二小姐托腮道：“依我看，大哥若是知晓了此事，事情说不定更好解决了。”
　　我吞吞吐吐地道：“二小姐的意思……究竟是……如何？”
　　二小姐摆摆手：“你先别打岔，容我好好想想。”
　　我只能坐着不再言语，脑中思虑重重，最后，不怕死地道：“二小姐，小人有一言？”
　　二小姐道：“你说。”
　　我道：“二小姐没想过周姑娘腹中的胎儿正是少爷的骨肉？”
　　听完我的话，二小姐起身，随手操起手边的书本打在我头上：“乱说什么？若是大哥的孩子，大哥会任由诗华胡闹么？”
　　我摸着头，忍着痛，隐有不耐地说：“这事儿，您亲自问问本人就行了，小人实在不知。”
　　二小姐忧心忡忡地说：“万一并非我白家子嗣，岂不是让人笑话？”
　　我无奈，道：“周诗华与你白家什么干系？”
　　二小姐的担忧我多少能明白，但她这样神经兮兮、婆婆妈妈确实少见，我反倒觉得她的担忧十分荒唐。即使大家背地里一致认为周诗华日后会被白家少爷收入房中，但，那也是外人的猜测，谁知道白家少爷心中所想。如今，周诗华与别人好上了，对白家并无任何影响。
　　二小姐的担忧纯属多余！

　　我这人先前因仗着有李鹤在旁，对二小姐并无太多规矩。如今，二小姐与李鹤之间出了这茬事，在对待二小姐的态度上，我自然顾及了主仆之礼，不敢如从前那般与她说话。如今见她忧心如焚，我也看不过去了，将事情利害陈述了一遍，见二小姐若有所悟，我倍感欣慰。
　　二小姐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笑道：“那我与大哥说说。”
　　我巴不得她将此事的关注点转移，我也图个清静，自然也不必再替周诗华偷偷摸摸地抓药，惹人猜疑。
　　我自个儿打着算盘，二小姐可不会如我意，反而为我奉茶，笑眯眯地道：“阿守，诗华还小，做事不知轻重，那孩子毕竟是条生命，你帮着隐瞒就是不对了，还随着她胡闹作甚！今后，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抓药的事情还是你做，不过换个药方。”
　　我咋舌，却也不好分辩什么，闷闷地应了一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而二小姐见我这般垂头丧气，好言好语宽慰了几句，似乎是因内心过意不去，又准我闲暇时随意在这后院中走动。对此，我无任何异言，欢天喜地地揽下了这门差事。至于为周诗华抓药的钱财，自然不用我操心。
　　如此，除了每日为周诗华送药之外，我也鲜少见到她了。听人说，周诗华是听了二小姐的话，安安心心在屋内养胎，至于，孩子他爹，二小姐也从周诗华那儿问了出来，原来是掌管大伙儿伙食的一位厨子。听二小姐说，孩子的事，他似乎并不知晓，周诗华是怕人笑话，才偷偷找上“老实可靠”的我。
　　而说到老实可靠，二小姐又开始拿此排遣我。
　　“阿守，外人看你老实可靠，可谁知你脑子里有多少鬼主意呢？”
　　我掀起眼皮，无力地道：“二小姐，您别拿小人寻开心了。”
　　二小姐笑道：“当年，阿守为我与李鹤……带来了不少欢乐。”
　　说到后边，二小姐嘴边的笑容立马僵住，而后，才从容地笑道：“这些年，谢谢你了。”
　　我苦笑，知道李鹤已是二小姐心里的一根刺，我也不好追根究底，故意岔开了话题：“二小姐，月底了，小人这月的月假还剩几日。”
　　二小姐愣了片刻，缓缓伸出两根纤纤玉指：“两日。怎么？”
　　我笑道：“小人须回家一趟。”
　　二小姐不说什么，只淡淡点头，随后道：“你请徐大哥来一趟，让他带这个月的账本过来。”
　　从书房出来，我顿觉天昏地暗，险些栽倒在地，我只当是这几日疲劳所致，并未在意。来到前堂铺子里，我传了二小姐的话与徐斌，便忙着照看铺子。天色将晚，只有一对老夫妻前来抓药，我按照方子抓了药，记好账，又有些昏昏欲睡。所幸，没有多少抓药的，我也趁机打了一会儿盹，正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了徐斌在与什么人说着话，我听不清，也不想理会，仍是困得睁不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徐斌的声音再次吵醒了，许是受了些许凉，头脑清醒了不少。醒来，发现身上披了件软绒裘子，只当是二小姐书房之物，并未太在意。
　　我睡眼惺忪，见到徐斌那张可亲的脸，笑了笑：“徐大哥，天已暗了，你怎么还在？不回家陪媳妇？”
　　徐斌听了面上泛红，摸着后脑勺，道：“可喜你总算醒了，我也可以回家了。”
　　我满面羞愧：“怎么不叫醒我？”
　　徐斌道：“少爷让我别吵到了你。我见你睡得沉，也想让你多睡会儿，这时才叫了你。”
　　我被徐斌这番心意打动，致了谢，见他正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忽似想起了什么。他指了指我身上的裘子，叮嘱道：“顾兄弟，你身上那件裘子是少爷的，回头你记得还回去。”
　　“啊？哦，好。”
　　见徐斌远去，我才拈起身上的裘子，毛色亮泽柔软，的确舒服。这一拈一捻，又在心里胡思乱想了一番，只得感叹生在富贵人家就是有这诸多好处。而说起白家兄妹，二小姐在处事上对我们这些人要求较为严苛，却也尚能与院中人员说说笑笑，倒是比较让人亲近；至于大少爷，平日里深居简出，再者，就是出门采购大批药材，或是与人洽谈生意，总见不着人。我个人觉得此人高贵无比，他虽体恤下人，待人也平和，但也总隔了段距离。那是人与生俱来的气质，清冷孤高，遗世独立。
　　而此时，怀揣着那件裘子走在夜风中，的确驱走了不少凉意。我思量着，晚些时日将这裘子还回去也不迟。

　　一路回到小杂院，我洗了个热水澡，睡意再次袭来，正准备熄了灯歇息，才发现窗边的台子上落了一折纸。我好奇，拿来看了，纸中夹着一枚青竹叶，而纸上字迹轻灵飘逸，语言却简洁明了，书：
　　明日早饭后，来我院中，修竹。工钱，再议。
　　看这字迹，确是少爷所书。因我为人粗浅，不喜舞文弄墨，少爷倒也依着我的性子，用这般粗浅的话语与我交流，倒真是辱没了白家大少爷的身份。
　　罪过！
　　原打算利用这两日月假回家一趟，看来日子得挪后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若不是周管家在门外唤我，我都不知日头爬得老高了。猛地想起少爷有话在前，如今误了时辰，实在是……
　　穿衣洗漱，我也来不及去厨房寻些吃食填填肚子，想必也都是些残羹冷炙，也就作罢。别过周管家，我火急火燎地赶往南边偏院，肚里搜肠刮肚一番，还是决定老老实实交代误了时辰的事实。
　　睡过了头！
　　还真是丢人！
　　今日阳光正好，少爷屋子的门半开，我远远瞧见那扇画着山石竹林的水墨屏风，似有风吹开那层层竹叶，和着院中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我竟不知身处何地了。
　　走到那扇门前，少爷正坐在窗前，捧着书本若有所思，我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打扰他。最后，只得低头，心虚地叫了一声：“少爷？”
　　因心里不安，我只能偷偷瞟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搁下手中的书本，望向我，笑着道：“最近铺子里的事多了些，辛苦你了。睡得可好？”
　　我尴尬极了，只能点头。
　　少爷又吩咐我进屋，问道：“用过饭了么？”
　　不等我回答，他却自个儿笑了：“我倒忘了。阿守，这边过来坐，先吃些点心充充饥。”
　　说着，他已起身，引着我到桌子边坐下。我自然是不愿坐的，也不敢就这样随便承他的好意，只是站在桌边不动，而肚子确实是饿了，竟也不争气地叫了。此刻，我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而少爷却眉开眼笑，扯过我的袖子，轻声劝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是不是？”
　　我只好硬着头皮坐下。
　　终究是碍于主仆之礼，我回想着李鹤的斯文吃相，也学着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吃得七分饱，便住了口。随即，少爷又命人将剩余的包了，交到我手中：“留着，当点心吃。”
　　我不好推辞，心想着反正是自己吃剩下的，收了更好。

　　说起修竹，这院中的竹林和院门前的几株修竹还是我一手栽培的，年年修剪几番，如今也成长得风姿并茂了。说起来，多少有些成就感。而少爷会客邀友也总离不开这片竹林，这竹林应该留有少爷珍贵的回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珍视。
　　我修剪时，少爷并未打扰我，只是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书，偶尔向这边看上几眼。
　　当我正兴致勃勃地修剪时，忽听亭子那边有人大声唤我：“阿守，你出来！”
　　我已进了竹林深处，只能透过枝叶缝隙看那边有身影在晃动，却也辨得出是谁叫得我。
　　二小姐！
　　身为白家二小姐，大嚷大叫的，成何体统！
　　她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
　　搁下手中的工具，我随意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快步跑出了竹林，进了亭子。二小姐见了我，满脸不高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阿守，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不经我批准不去铺子做工算什么事！”
　　我有些委屈，但还是据理力争：“小人昨日已请示过二小姐了，利用两日月假回家一趟。”
　　二小姐冷笑：“那么，这偏院是你家了？还有，你昨日只是问了问，算哪门子的请示？”
　　我心有不甘，低声道：“以往不都是那样请示的么？”
　　二小姐顿时哑口无言，恨恨地盯着我看，转而和颜悦色地笑着说：“今年改规矩了。”
　　我最怕二小姐这张阴晴不定的脸，她这样笑，我反而觉得凉飕飕的，不敢再吱声，只是偏头瞅了瞅座上的少爷。我会被这样逮着个正着，还不都是少爷这边有话吩咐，我哪敢忤逆。二小姐气的无非是我不遵守信条，若我今日真是回了家，她倒不会说什么，那样的请示还是管用的。
　　此刻，我只盼着少爷能出面替我说几句话。
　　可喜的是，少爷与我对视一眼后，转而，轻声对二小姐说道：“眉卿，你记性不大好了。我昨日与你说了阿守今日会为我修竹的事，你也应下了。”
　　二小姐皱眉道：“我不记得有这等事。”
　　少爷却不再说话，低头思索着什么，样子极其苦恼；而后，又似若有所悟的样子，喃喃道：“你记不清此事，可还记得我昨日去过铺子？”
　　二小姐点头，苦笑一下：“那便是我错怪阿守了。”
　　我满腹委屈听到二小姐那句柔肠百转的话，竟有些悲伤。我抬头看她，她正看着我，那眼神太复杂，我竟看到她的眼眶里涌出两行清泪。许是察觉到我呆呆傻傻地望着她，她擦了擦泪，“噗嗤”笑道：“阿守，你这样盯着一个姑娘家看，岂不失礼？”
　　我仍旧望着她，无由来地觉得悲伤，问道：“二小姐，你是不是有病？”
　　“我呸！”二小姐恼怒地瞪我一眼，“咒我呢！”
　　说着，她转身欲走，少爷却叫住了她，问道：“你去哪里？”
　　二小姐回头，嗔怪地看着少爷：“自然去铺子了。”
　　少爷皱眉：“铺子里的事你就此撒手吧，我再安排人去做。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随处乱跑。”
　　二小姐显然极不情愿，哼道：“你想闷死我么？”
　　少爷冷声道：“你多少该知道些轻重。你如今这般，再做账怕是会出错，白家承受不起。”
　　二小姐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走了。少爷也不起身去追，偏头见我呆呆地立在一旁，轻声问道：“修剪得如何了？”
　　我立马答道：“快了！小人这就去干活！”
　　少爷只是点了点头，起身吩咐了一句：“干完活，来我房里结了今日的工钱。”
　　我应了一声，等少爷起身离了亭子，才奔进竹林中，寻到我的修剪工具，继续干活。
　　然而，经白家兄妹那样一闹腾，我的心里着实不踏实。主人家不高兴，咱们这些生活在人家屋檐下的人，日子也过得提心吊胆的。

　　而直至此刻，我才隐约察觉到二小姐悔婚的背后与二小姐那“不大好的记性”有关。我也有段时间未与李鹤通信了，纠结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他，衡量再三，还是暂且先不要说。依李鹤的性子，听闻二小姐犯有隐疾，怕是没有心思再去考试了；而二小姐怕是会怪我多管闲事。总之，这事还是不要向李鹤提起为好。

　　干完活，领完工钱，正欲告退。
　　少爷留下了我，问了几句家常，我一一答了，却不明白少爷有何意图。正疑惑间，少爷面带歉意，道：“阿守，眉卿有时有些不讲理，今日她错怪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望你不要怀恨在心，好好在白家做下去。”
　　我直愣愣地看着少爷，嘿嘿笑道：“少爷说哪里话。二小姐为人不拘小节，虽严厉了些，待我们还是和和气气的。”
　　少爷淡淡一笑，又道：“方才在竹林那边听你提过要回家一趟，明日便可回。”
　　我躬身道：“谢谢少爷。那……少爷再有需要小人的时候再传唤小人？”
　　少爷微笑着点点头：“回家的路上……当心些。回来后，与我……报个平安？”
　　我纳闷少爷怎么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说这些朋友亲人间的亲密话。思前想后，只当他是为我因他的缘故无端被二小姐训斥了一顿而内心过意不去，尽量好言好语安抚我。

　　此次归家，关于老妹的姻缘，须要问问老妹自己的意见。等结果出来，再与四伯说说。我只祈求老妹别与四伯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到时候可真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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