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冰脉

　　我深夜醒来，四周一片漆黑，没有哪怕任何一点光亮，这样的夜曾使我感到安全舒适，好像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恬静安宁，现在却只让我不安。褥子是冷的，尼娅不见了，我翻了个身起来，朝向白色的帐面怔怔地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整个人疲累得不可思议。
　　外面传来声音，起初是低低的嗡嗡声，越来越扩大，仿佛很多人在低声说话，就是很多人在低声说话，是骚乱吗？我摸黑用火折点起一根蜡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一会儿，才撩开营帐的门出去。
　　大片黑压压举着火把的人围着我的帐篷，他们的面孔在火光的掩映下模糊不清，如果不是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我的鼻息，比起现实更像是一个梦。但我突然大脑极度清醒，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也毫不惧怕，我清楚地知道我的身份一定已经被发现了，然而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面对那些苍白警惕的脸，我拢了拢头发，挺直腰背，凛冽的寒风把我单薄的衬裙吹得猎猎作响，那些面孔里有我所熟悉的妇女和孩子，他们眼睛透露出和我一样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毫不知情。我试着寻找瓦伦丁和尼娅，但失败了。

　　有个卫兵隔开人群走过来，引起了一小阵骚动。
　　“请跟我来。”他说，我很诧异他居然说了请，我大概有一阵没听到过这个词了。
　　我跟着他穿过人群，并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奇怪的是我竟然感到强烈的自尊心，似乎没有什么比它更重要，就算是死。
　　我被带到一顶深褐色的帐篷前，卫兵替我掀起门帘，我注意到他一路上一直在好奇地偷看我，宽敞的帐篷里有五个人围圈坐着，我看到了瓦伦丁，他正和一个年长的男人激烈地争执，那人看起来很老了，眉宇之间和瓦伦丁有几分相似。其他人都在聆听他们说话，随时准备发言，里面有尼娅，她皱着眉，神态冷傲，似乎正为什么事感到愤怒，还有一个身着白袍，我从未见过的深褐发色的女人，她有一副冷淡的脸孔，眼神中透着极为罕见的理智之光。这由五人领导团体的最后一人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性，生着一头罕见的红发和同样颜色的杂乱胡须，神色粗野，健壮的体魄让他看起来像一头矫健的野兽。
　　“够了。”白袍女人说，指着我，他们的讨论似乎已经接近尾声。“我们做决定吧，谁支持挟持公主投降蛮族？”
　　“我。”老人说，我猜测他可能就是瓦伦丁的父亲，冬之爪的长老，看样子他们要在这里决定我的命运。“女王和摄政公主都死了，阿瓦罗萨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剩下赛瑞尔达在我们手里，从瑞科史黛城发出的求援信息来看铁脊山脉一个月之内一定会失守，弗雷尔卓德完了，我们不能一起陪葬。”
　　“这是叛徒的行为。”瓦伦丁激烈地环视其余四人，他的情绪影响了我，我的右手下意识地在身侧握成拳头。“冬之爪和弗雷尔卓德共同继承了这片土地上人类最高贵的血脉，我们注定和低贱的蛮族不同，我们要战斗到死，而不是像孬种那样投降，这种行为只能玷污冬之爪的荣耀。”
　　“我没看出像条猎犬那样舔主人的靴子有什么荣耀，小伙子。”红发红须的男人傲慢地说，“弗雷尔卓德人向来瞧不起我们，他们认为我们是小偷贱民和强盗。”
　　“不是这样的。”我脱口而出，这下他们的视线都落到我身上了，除了尼娅。
　　“赛瑞尔达不是这样的人。”瓦伦丁借机拉过我的手，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令我感到陌生又亲切。“如果我们帮助弗雷尔卓德战胜敌人，她可以应允让冬之爪成为她的亲族，丽桑卓已经死了，赛瑞尔达会当上女王，到时冬之爪就是永冻苔原上最高贵的部族，因为它曾在危机时刻与女王并肩作战。”

　　我呆住了，简直不明白瓦伦丁竟然说出了这种话，我，女王？怎么可能，但是他的言论却震慑住了其余人，他们看我的目光都变了。
　　我的亲族，我从未想过这件事，按照惯例除了女王自身只有女王最亲密的姐妹才有权得到仅仅只效忠于自己的亲族，这还必须在竞技场上借由挑战女王或者女王的继承人成功才行，我永远都不会去挑战丽桑卓的，不仅是因为我在任何一项技艺上都比不上她，也因为阿瓦罗萨总是想挑战丽桑卓从而拥有自己的部族，而这个行为令丽桑卓厌恶。但是在目前关乎我生死的时刻，摆在我面前的路其实很清楚。
　　“我可以应允冬之爪成为我的亲族。”我说，“条件是所有人必须跟随我捍卫瑞科史黛城，冬之爪要为我而战。”
　　“我不同意。”尼娅大声说，她没有参与之前的讨论，现在却看起来不知被什么触动了神经，激烈地反驳，“这个人不配得到我的效忠！”
　　我觉得有些惊讶，激烈反对的居然会是对我还不错的尼娅，但这没有让我遭遇情感上的受伤或挫败，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是出于生存而有目的的讨好她。
　　在我看向她的时候她移开了固执冰冷的视线，“我不会同意的。”
　　“让我看看。”白袍女人说，“支援弗雷尔卓德一票，投降蛮族两票。”
　　“我没有说要投降蛮族。”尼娅愤怒地低声说，“我死也不会投降蛮族的，但我也绝不承认这个女人，为什么非要二选一？我们完全可以等冰雪暴过去就离开弗雷尔卓德，回到西面我们的村庄去！”
　　“那时蛮族毁灭了弗雷尔卓德，冬之爪的安全将岌岌可危。”我说，“冬之爪和弗雷尔卓德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蛮族究竟是外族人，而熊人就更不用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尼娅冷笑了一声，旋即不再说话了。
　　“赛瑞尔达说得对。”瓦伦丁说，“我们只要能度过这个难关，冬之爪就会强盛起来，再也不会有人饿死冻死，也没有人敢轻视我们，父亲，请再仔细考虑一下！”

　　我拿不准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瓦伦丁的父亲，他的态度有点松动了。
　　“你怎么说呢？坦米恩。”他问那个年轻的白袍女人，“帮助弗雷尔卓德是冰晶凤凰的旨意吗？我们能得到守护神的帮助吗？”
　　“我需要一次占卜，就在今夜。”坦米恩说，她是冬之爪的女祭司。
　　“特达尔？”
　　“我受够了自诩高贵的弗雷尔卓德人。”红发野蛮人说，“但果真可以把他们踩在脚下的话，我也不会拒绝，我愿意等待图腾神的答复。”
　　“什么时候开始占卜？”瓦伦丁问。
　　“现在。”坦米恩说，站了起来，身姿显得高大庄重，“你们都出去。”

　　“占卜是怎么进行的？”我和其他人一起离开温暖的帐篷，默默站在寒风凛冽的深夜里，赤着脚，瓦伦丁将厚重的毛皮外衣披在我身上，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他身上有一股温暖的烟草的香味，这种味道很优雅，本不该在冬之爪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闻到，几乎不像是这片冻土上应有的气息。
　　“占卜细节只有圣女本人知道。”他回答，半跪着动作温柔地将拖到地上的斗篷边缘垫在我的脚下，“你忘了穿鞋。”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瓦伦丁舒展地伸了个懒腰，他看起来并不担心。
　　“他们会把我交给蛮族吗？”
　　“我想不会。”他思考了片刻道，“我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谢谢你，瓦伦丁。”我说，“不管我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你是个真正的朋友，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要道谢？”
　　“你完全不必帮助我。”我说，“他们是对的，弗雷尔卓德从来没有为冬之爪的人民做过什么，女王也没有对你们提供任何保护。”
　　“我们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和保护，赛瑞尔达。”他近乎好笑地说，“我们是最强悍的战士，是狩猎者和死神，我们既不害怕痛苦也不畏惧死亡，如果硬要说的话，长久以来都是冬之爪在保护着弗雷尔卓德，我们是弗雷尔卓德的矛和盾。”
　　“对不起，瓦伦丁。”我立刻说，“以后不会是这样……”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打断了我，“我们生来是战士，命中注定是要战斗的，和蛮族战斗，和熊人还有巨魔战斗，和暴风雪战斗，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才会停歇。”
　　“你喜欢这样吗？”我问他，“难道你喜欢无休止的战争？除了带来痛苦和死亡又能带来什么呢？”
　　“我不喜欢痛苦，没有人喜欢，也不想死，我很享受狂欢、大快朵颐和麦芽酒。”他轻笑着说，“但是生命盛宴伴随着死亡，我可不是瑞科史黛宫殿里的那些贵族，吃的肠肥脑满，一听到打仗就尿裤子，我在战场上生，也在战场上死。”
　　“我就是瑞科史黛宫殿里养尊处优听见打仗就尿裤子的贵族。”我说，“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
　　他锐利的绿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这回他不笑了。
　　“你不一样，赛瑞尔达。”他的手背浅浅地、估量般地划过我的脸颊，一点极为隐约的，几乎称不上笑意的笑意浅浅浮现在他那双绿色的眼睛中，“虽然你是公主，我并不真的尊敬你。但是比起粮食和庇护所，比起多活几天或者几年，我宁可为你而战，也为你而死，殿下。”
　　我讶异地听到这番话，他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是爱上了我吗？”
　　他惊讶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夜里传得很远，其他人不满地看着我们，似乎是在责怪我们打搅了帐篷里的占卜。
　　“停下！”我最后不得不捂住他的嘴让他停下，他的肩膀还在不断抖动。
　　“尼娅在瞪我们呢！冷静点！”
　　他终于停下来了，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满眼都是狡猾的笑意，“你该不会因为我没有爱上你就下令处死我吧，公主殿下？哎呀，您是恼羞成怒了吗？”
　　我满脸通红，确实有点恼羞成怒。

　　就在这时门帘忽然打开，坦米恩穿着鲜血斑斑的白裙走出来，她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上了油的冰原狼的头骨，眼睛紧闭着。她像一阵风，又如一条湍急的河流那样奔来，又急又快，气势汹汹，如国王进入自己的宫殿，手中拿着一张不知什么动物的皮，上面用红色颜料——也可能是血，画着奇异的图案。气氛是肃穆、庄重的，好几个人嘴里发出惊呼，似乎那混乱奇异图案的意思是不言而喻的。
　　“艾□□亚已经给出了回复。”坦米恩宣布，苍白的脸上两条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眼窝深凹，她实际上并不高大，眼睛是罕见的金绿色，如同两颗橄榄石，“回答是弗雷尔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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