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冰脉

　　冬之爪的规则是：不劳动者不得食，谋生对我而言是陌生的，它既艰苦又疲累，但还谈不上令人厌恶。每天清早我到营地周围和年轻的孩子一同拾枯枝，然后在干燥的地方生火把木桶里的雪融化成可以喝的水，接着是做早饭，其实也就是将硬得和石头一样的土豆煮成糊，放一点盐然后分给其他的人，这就是我一天的口粮了。尼娅他们出去狩猎的时候，我就和其他留守在营地的人一起照料病人、搭帐篷、结草绳、处理猎物、腌制肉类、修建防御工事，种种种种，事情多得是干不完的，等猎人们回来时又要准备晚餐，只有参与狩猎而且有收获的人才有资格得到晚餐。肉和热水是奢侈的资源，前者被分配给年轻的战士，好让他们有力气出去打猎，后者只能用来喝，洗漱不得了的浪费，大多数人一整个冬天也洗不上一次澡，孩子们身上长满了虱子，他们就像一群野蛮的小动物那样吵闹地模仿大人玩互相厮杀的游戏。
　　我不能违心说自己很喜欢他们，在此之前我对小孩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幼的阿瓦罗萨，尽管只比我小两岁，她却很容易让人怜爱，她漂亮、纯洁又天真，善于学习，性格坚定，是那种任谁都知道会成长为高贵战士的女孩，当她是个孩子的时候，人们就爱她、赞美她，注定了她要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领袖，只有一个人对她不屑一顾。

　　“你怎么躲在谷仓后面偷懒。”一个熟悉的声音嘲笑道，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么一点活都干不动吗？”
　　“今天也有收获？”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谁，这些天来尼娅连续出现在我面前，似乎取笑我已经成了她的日常消遣。
　　“那是自然。”她得意洋洋地说，从奥丁身上下来，野猪身后拖着一只巨大不知名动物的尸体，那东西比奥丁还要大，我也看到过其他人的狩猎成果，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个更惊人了。
　　看到我惊讶的样子，她的虚荣心应该得到了全然的满足，在她的注意力转移到羞辱我之前，我赶紧走到她身边，为她掸掉帽子和头发上的积雪，这时我发现她的脸颊上有一条细长的划伤。
　　“你的伤口要处理下。”我说，很轻地拂过那些部分，“跟我到帐篷里来。”
　　“我怎么可能受伤！”她一把拍开我的手，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
　　“哎呀，我的错。”我立刻改口道，“只是一个划痕，但是在脸上，你不在乎留疤吗？”
　　“开什么玩笑。”她皱着眉，“伤疤是战士的荣耀。”
　　“你是个女孩子啊。”我说，小心地扶着她的下巴，侧过一点好仔细审视那条新鲜的伤口，就在眼睛下方一点的位置，“瓦伦丁不会喜欢的。”
　　尼娅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管他喜不喜欢？我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了。”虽然这样说，她还是极不情愿地被我拖着进了帐篷，挑剔地扫视着铺着稻草的床垫和散落在泥地上的一些锅和绳索之类的用具。
　　“你的帐篷真破。”她说，勉为其难地在泥地上坐下，声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从瓦伦丁那里搬出来后连张毯子也分不到了？”
　　“当然和你不能比了，你是伟大的战士嘛。听说你的帐篷里摆放着你的战利品，一张熊人的皮。”我用湿手绢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伤口周围的血污都吸掉之后，我发现那道伤口居然很深，根据我的经验不可能不留疤。
　　“你听说了？”她浅蓝色的眼睛向上一挑看着我，似乎有得色，“想看吗？”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但还是点了点头，满足了她的愿望。
　　“走！”我刚处理好她就兴冲冲地站起来，拉着我向她的帐篷走去，“让你见识见识。”

　　尼娅住在最大的一顶白色帐篷里面，我之前路过的时候都有些好奇到底谁住在里面，因为里面供应炭火，常常亮着温暖的、晕黄色的光。
　　她带头钻了进去，我紧随其后，一进门就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张熊人皮，它看起来是那么大、栩栩如生，完全可以想见它还活着时的样子。
　　“怕什么，它已经死了。”就在我专注观察的时候，尼娅忽然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误解了，但我其实一点都不害怕，一股复仇的快意在我的胸中流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半年前，当时我们还没有逃到这里躲避风雪。”尼娅回忆到，“我所在的队伍狩猎时在大裂缝附近遭遇了熊人，它们先发现了我们，战斗很激烈，我在决斗中一斧头砍断了这家伙的脖子。”冬之爪的人称嚎哭深渊为“大裂缝”，在发生灾难之前他们是居住在大裂缝以西北的，而再往北就是全然的人迹罕至，除了连绵不断的冰川就只有传说中神秘的熊人族村子。
　　她的描述可怖、粗鲁，而且野蛮，原始，我试着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尼娅坐在巨大的奥丁身上，寒风吹拂着她染血头盔下露出的褐色发丝，她的斧子如冰雹般抡下，势不可挡，穿盔甲的熊人倒下了，骨头断裂，脖子和头颅之间只连着一层薄薄的肌腱和皮毛，血液染红了苍白广阔的大地。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一种奇怪的、兴奋的感觉沿着脊椎向上攀爬。
　　也许是我神色怪异，她示意我离熊人的皮远一点，到她的被褥边坐下，她的帐篷地上铺着大角鹿的毛皮，暖和又柔软，尽管那些毛皮很脏，摸上去可以感觉到油腻和食物的残渣，我还是极度满足地蹭了蹭。

　　“过来。”尼娅命令道，“给我煮东西。”
　　我起身，这时有人来分发晚饭，那是战士才有的待遇，尼娅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很大的肉，那只可怜的动物应该刚被切开没多久，肉还是血淋淋热乎乎的。
　　我怀着一种特别陌生的心情处理这块肉，将它洗干净，尼娅的帐篷里有一个单独的小炉子，她生好火，我凭着仅有的一点常识先烫了一下，去掉些血沫，然后直接煮熟了，我手边甚至没有盐，而那块肉看起来很老，让我惊讶的是尼娅直接从烧热的水里把肉拿了出来，放在嘴边撕咬。
　　讲究餐桌礼仪是很可笑的，但尼娅看起来完全就像一只狼或者别的什么野兽，不一会儿她发现我一直盯着她看，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怎么了？”她问，“你想要？”
　　我摇头。
　　“别装腔作势的，虽然你不配，但是我可以奖励你。”说着她撕了一块下来给我，“吃吧。”
　　我不怎么想吃，就没接，看了她的进餐之后很难有胃口，那种感觉就像刚刚看见熊人撕碎了一个人，转眼不得不吃烤得很生的牛排。
　　“吃吧，这是我给你的，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我们安静了一刻。
　　“你说什么？”我低声问。
　　“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吃吧。”她困惑地重复了一遍，“怎么了？看样子你不仅身体很弱，脑子也不好使。”
　　她的话似曾相识，我机械地捧起那块煮的很老的肉，学着尼娅的样子撕咬了一口，眼泪像小溪那样顺着面颊留下来，滴到手背上。
　　尼娅愣住了，“天哪，你哭什么？”
　　“姐姐……”我把脸埋进膝盖里，开始只是哽咽，很快变成了嚎啕大哭，“……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啊！”
　　“要发疯就滚出去。”她生气地说，站起来推了我一把，我倒在地上，然而我顾不上她，失去了丽桑卓的痛苦是如此清晰、如此明白，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分离？为什么我又一次变成孤身一人，在寒冷、严酷的世界上，一个人是没办法活下去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强大，她总是那么有主意，但是她死了，我们永远地分开，再也无法伪装成平静或者不知道，我为我所失去的哀嚎，仿佛是把心和肺都要哭出来那样，我的心碎了，这种痛苦永无止境，因为无论我做什么丽桑卓都不会回来。
　　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搂着尼娅有力的肩膀，脸埋进她冰冷的肩甲中，她的手不自然地环着我的背。
　　“拜托你闭嘴。”看到我有停止的趋势，她冷冷说，“我要把你丢出去。”
　　“尼娅。”我恳求道，“摸一摸我的背。”
　　她僵硬地在我背上划拉了几下，然而那一点都不像丽桑卓的抚摸，丽桑卓的手是修长、温暖的，尽管听上去很奇怪，但她曾是那么温暖，是我孤独生命中唯一的依靠。

　　“你简直就是个没用的小老鼠。”尼娅说，放开了我，“我去弄点洗脸的水，你今晚就睡在这里。”
　　她走了，我蜷缩在大角鹿气味古怪的皮毛中，精疲力竭地闭着眼睛，不一会儿我听见她回来，带着晃动的水声，热毛巾落在我脸上，我睁开眼睛。
　　“去那儿睡。”她粗鲁地把我赶到床上，“去！”
　　我缩在靠里的一边，而她躺在外侧，身上还穿着冷冰冰的盔甲，但却让我感觉平稳、踏实，就好像我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尽管我知道那只是种假象。
　　“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我小声嗫喏，而她已经小声打起了鼾，她拥有战士们才有的令我羡慕的特质，随时随地只要想睡就立刻能睡着，我却辗转难眠，心中的忧虑像纠缠的水草萦绕折磨着我。我真正考虑起这件事情，丽桑卓死了，然后呢？世界没有就此毁灭，铁刺山脉的防线依然坚不可摧，瑞科史黛城尚未沦陷，阿瓦罗萨还在那里。
　　这个念头像是在我脑子里点了一把火，融化了我心灵上的坚冰，阿瓦罗萨在瑞科史黛城，她在等我回去，我的姐妹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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