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旧事

　　一夜过来，就天亮的时候眯了那么一会儿，周青璇也不是铁人，当然会累，但她因为有赵英姿在身边，便觉得自己精力很好，似乎没必要补眠，但赵英姿在送她到楼下的时候交代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周青璇以为有福利，“那等我睡醒了，咱们一起吃晚饭？”
　　“大约不行。”
　　又是这句话，看字面意思似乎还有希望，可那希望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但，一直以来她对周青璇的态度，看着没有可能了，可接下来的情况，又能出乎意料地来个大反转，一直就这么若即若离，周青璇也就没特别觉得失落，说不定一觉睡醒结果又不一样了，于是问她说：“那等我睡醒了打电话给你总是可以的吧？”

　　“嗯，要是我没接电话，那大多数是陪他们出门了。”这边话还没说完，赵英姿电话就响了，她家老太太又开始催了，问她怎么还没回去，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赵英姿少不得要表达一下歉意，为了加强说服力，报上自己的地理位置，“还有两个红灯，就到楼下了。”

　　就门口这一条路，也不止两个红灯，赵英姿也不能运气好到爆棚，一路绿灯，通畅无阻吧。那边一收线，周青璇严肃说：“谎话连篇。”

　　赵英姿笑笑：“好了，你快上去吧，我要赶紧走了。”她还真不敢确定会不会有第三通电话追过来。

　　回到家，周青璇也没事可做，脱掉衣服，蒙头大睡。

　　一个暑假过来，周青璇作息时间完全乱了，想吃的时候就吃，想睡的时候就睡，看这日子过得，似乎与猪没区别，可猪能长膘，她倒好，更加曲线玲珑了。卫蘅对她这种“祖师爷赏饭吃”的身体构造羡慕得紧，拉着她的胳膊要跟她换换。周青璇说换当然行，你不是从内到外全部羡慕么，索性就把身份证给改了，所有亲情长辈、人际关系全部易位，就是你得回去跟家里说清楚，别到时候吓到大家就不好了。卫蘅虽然在外面胡作非为的，但对家里父母长辈，非常孝顺，又怎么能给家里人这么大的惊喜呢，只好怪周青璇心意不诚，故意刁难。

　　一觉睡醒，日已西斜，下午三点半，不早不晚，两头不搭，午饭已经过去很久了，晚饭，还有段时间，利用喝水的时间，打电话给周妈妈，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家了。周妈妈本来还打算着要准备晚饭的，这么一来，也就不用了，收线之前又叮嘱几句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车轱辘话：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交友慎重，别出去瞎玩。

　　其他，周青璇都可以答应，但交友慎重这一点，她就心存疑虑了，怎么个慎重法？你女儿从来也没交过半个不三不四的朋友，以前也没这方面的叮咛，偏偏昨夜回去了一趟就多出这种话来了？

　　疑虑归疑虑，她还没傻到要把这种话问出口的程度，丢下电话在家找吃的，可她家，没有米没有面，想找点能顶饱吃的还真难，最后只洗了只水果啃着。

　　电话拨出，无人接听，从三点四十到五点，皆是如此，周青璇只能把心里那可怜一点希望变作失望，丢开不提，天色将暗，出门。

　　还没到小区门口，老远，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周青璇抬了视线扫了一眼，复又低头，还是不紧不慢地朝前走。

　　卫蘅身边，还站了个女孩，上次见的那位，她左手抱着右手肘，见周青璇看过来，朝她遥遥一笑。周青璇淡淡地笑：“你好。”

　　等周青璇走近了，卫蘅歪着头看她的脸色，“怎么了，不开心？”

　　周青璇脚下不停，垂着眼帘，嫌弃道：“看见你了。”

　　“呵呵。”卫蘅拖了女伴的手，跟上去，“你可真没良心。”

　　走到大门口，看着路上车来车往，周青璇说：“卫蘅，请我吃饭吧。”

　　卫蘅奇怪道：“你怎么了？”

　　“我饿了啊，午饭就没吃，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周青璇，我真是服了你了。”

　　“嗯，你请我吃点好吃的吧？”

　　卫蘅就对身边的女孩说：“宝贝，咱们要不要请她吃饭？”

　　女孩笑说：“当然好啊，我也能饱一顿口福呢。”

　　“嘿，这话说的，就跟我饿到你了一样。”

　　“你别多心，就那么一说。”

　　“ 嗯，这才像话。”

　　周青璇不管她俩如何商量，径自朝对面的餐厅走去。

　　在周青璇的眼里，好吃的概念就是有鱼有肉，她不挑食，也不会对食物有更多的要求，只要美味即可。她也不需要担心吃一顿肉要长多少体重的问题，还有人请客，尽管点，尽拣贵的点，卫蘅心疼地想要皱眉，坐她旁边的女伴小声笑问：“阿蘅，我想去洗手间，你，去么？”

　　卫蘅叹息说：“知我者，唯卿而已。”两人前后站起来，朝后面走。过道边上有个立柱，卫蘅赶紧掩到那后面，贼头贼脑地朝周青璇那边张望了两眼，拖了正打电话的女伴，一溜烟朝楼下去了。

　　到了前面马路上，这俩人大笑不已，卫蘅揽了女孩的腰，捏她的鼻子，“宝贝，你太坏了。”

　　女孩一手抚上卫蘅的肩，眉目微垂，慢慢笑说：“我只是提出建议，至于你参详与否，不是我能决定的。”她慢慢把话说完，这才抬起头，“你说是么？”

　　“是。”

　　两人，站在路边，肆无忌惮地拥吻。

　　片刻之后，女孩退出卫蘅的怀抱，笑说：“你把朋友丢在那边，不要紧吧？”卫蘅跟过来，再次揽住女孩的腰带进怀里，笑说：“当然要紧，要是知道我逃单，吃了我的心都有！”

　　“是么，那你快回去解救她吧。”女孩一步步退开，拉开路边待客的出租车，扶着车门看卫蘅，目光流转，笑意盈盈，看了一阵，一言不发坐进了车里。

　　周青璇左等右等，菜都上齐了还不见那俩人回来，心里有些很不好的预感冒出来，打电话给卫蘅，结果，人家关机了。

　　看着一桌子菜，周青璇连一点想生气的欲望都没有，抓起筷子开吃。

　　一桌子菜，她慢慢悠悠吃了一个小时，埋单的时候，服务员告诉她说账单已经结了。周青璇拿着钱夹的手就顿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拿起电话再拨给卫蘅，还是打不通。

　　这一天里，赵英姿的时间，都花在陪她哥哥一家子上了，大热天的，再外面一整天，等从马术俱乐部打转回城，她才松了口气，一看电话，未接来电就十几个，心里就有点复杂，捏着电话踌躇，不知道是否要回个电话过去。这一踌躇，就踌躇了一餐饭的时间。

　　赵师母年纪大了也藏不住话，有什么事，就非要问出来才行。晚饭之后，她终于逮到时间也逮到女儿了，上去就问她昨夜去哪儿了，连个电话都不接。

　　赵英姿不是不讲分寸的人，昨夜出门之后又给哥嫂打电话致歉。哥嫂了解她的为人，了解家里老太太的脾气，大家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要多心的呢。可老太太不一样，明知道赵英姿是被她念叨的心里不痛快才会跑出去，还一个劲地打电话。

　　这些年，她因为女儿特殊的感情选择，说教劝解无果，就一次次地搞破坏，可她女儿，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她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心里生出了对她最低的要求，不求她能有一天改变自己，更不求她有一天能嫁出去，但愿，别再耽误人家女孩儿。这种改变，经过了一个漫长复杂又循序的过程，她觉得自己当初对女儿的教育不够，才让她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跟女孩子谈恋爱，而之后，赵英姿选择的学校、专业更是大错特错，女多男少，才让她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私生活，赵英姿在她妈妈面前，就没有一件私事，更别说私生活了。这么些年，每一次恋爱，老太太要是不掺和两下，似乎都不能算是真的恋爱过。

　　又被妈妈逼问，赵英姿也只能耐心回答说是去朋友那儿住了一夜。老太太可有意思了，什么也不顾，立马问什么朋友，是男是女，搞得一家子的大人都有些不自在。赵英姿本就不愿于昨日的事情上再多说什么，可就是架不住老太太一再的追问，无奈说：“女的，小姑娘家，您听清楚了吧？”

　　赵师母赶紧把小孙子送到房间里去，生怕孩子听见什么稀奇的话，多出疑问来不好回答。可等她把小孙子安顿进房间，房门关上，一转身，正好看见她女儿开门出去。

《江城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