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新月

　　PART EIGHT

　　这是一个暴风雨的夜晚，莱戈拉斯刚处理完文件，在回卧室的途中路过庭院，发现迪兰正蹲在一丛花下淋雨。

　　“迪兰，你在干什么呢？”

　　迪兰回过头来看见他，说了句什么，雨太大他没听清。然后迪兰踩着泥水就跑过来了，手里还捧着个什么东西。

　　“陛下，它受伤了。”

　　迪兰把手掌打开，那里躺着一只瘦弱的小鸟，羽毛全部打湿了，显得更小。它受的伤似乎很重，看不到伤口在哪里，但流出的血混着雨水正顺着迪兰的掌纹晕染开来。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小山雀，巨绿森林里有成千上万只。这么弱小的生命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是救不活了。

　　“它要死了。”迪兰低低地说，年轻的嗓音透着浓浓的悲戚。

　　莱戈拉斯忽然一阵恍惚，他仿佛看到很多很多年前，另一个金发的小精灵站在他的父亲面前，怀中抱着一只受伤的山猫，蓝眼睛盛着一触及碎的湖水：“Ada……它要死了。”

　　当时的父亲说了和今天的他一样的话：“到我房间来吧，我那里有药。”

　　“迪兰。”他摸了摸迪兰的头，“到我房间来吧，我那里有魔法药，也许能帮它。”

　　魔法药是很珍贵的，威力也是很大的，奄奄一息的小鸟恢复了一点生机，呼呼睡去了。

　　迪兰送了一口气：“陛下，谢谢您。”

　　莱戈拉斯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你可以随时到我这里来看它。”

　　小鸟好得很快，几天就可以在国王的窗前蹦蹦跳跳了，又过了不久，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一天迪兰趴在窗台前逗小山雀，回头问正在躺椅上看书的莱戈拉斯：“陛下，等它好了我可以养它么？”

　　“最好不要。”莱戈拉斯抬起头看着他，眼眸深湛，“它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的，等它老了，你会伤心的。”

　　很多年前那个人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看着迪兰，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他发现他最近越来越喜欢回忆了，他活得太久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命运之神在操纵这一切，几千年前那个抱着山猫的孩子似乎再生了，借着迪兰的口在说话：“我明白了，陛下。”

　　但是莱戈拉斯知道，其实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他的父亲教会他仁慈，也想教会他舍弃。

　　后来呢？后来那只山猫这么样了？

　　莱戈拉斯想了想。

　　他想起来了。

　　虽然表面上答应了父亲，但他实在太喜欢那只猫了，那银灰色的毛发、深蓝的眼睛、粉红的肉垫……他偷偷把那只猫养了起来，以为他的父亲不会知道。日理万机的瑟兰迪尔王不会关心到王子是不是养了一只猫。

　　现在想想，他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不再说了。他父亲就是这样，该说的只会说一遍，你不听，那好，只要不威胁生命，你去干吧，你终究会得到结果。

　　再后来呢？那只山猫死了，死在一个盛夏，他把它埋在了王宫后山的庭院，然后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他想：怎么回事呢？它怎么会就死了呢？

　　后来他想明白，不是猫的寿命太短，而是他的生命太长了。

　　但是他太年轻，还不太懂。

　　……而你会怎么做呢？我的迪兰。

　　莱戈拉斯再次在庭院里看到迪兰的时候，迪兰正捧着他的小山雀，对它说话：“嘿，你已经好啦小黄，飞吧，飞到高空中去。”

　　小山雀知道是迪兰救了它，在他手中蹦跳，就是不肯走。

　　“飞吧，小黄。”迪兰摸了摸它的头，“飞吧，你是自由的。”他把小山雀抛了出去。

　　小鸟扑腾了几下，嘤嘤叫了两声，渐渐飞起来了。

　　“陛下，我捡到小黄的时候你在，我放走它的时候你也在，说不定和它有缘的是你呢！”迪兰回过头笑了笑。

　　莱戈拉斯说：“我以为你会偷偷养着它。”

　　“我这样想过。”迪兰又看向天空，“可是我觉得您说得对。”

　　蓝天的光影映在少年碧蓝的眼眸里，清澈又安宁：“我的生命很长很长，可是它也许活不了多少年。我没有权利把它一直留在我这么个不老不死的精灵身边，那它得多无望啊。而我，也并不想尝试它的死亡可能会带给我的悲伤。”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您看，它飞得多高啊！”

　　莱戈拉斯和他站在一起仰望天空，那只小山雀欢快地盘旋鸣叫，为重获新生欢欣鼓舞。这一天，林地王国还非常和平。天空碧蓝如洗，阳光万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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