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新月

　　PART SEVEN

　　勇敢。

　　迪兰站在训练室门口，默默在心里念这两个字。

　　说句实在话，经过昨天凶险的一晚，我们可怜的小迪兰丢了初吻不说，现在心理上想到莱戈拉斯就发怵，他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的国王陛下。

　　可恨的是今天全王国都放假，就国王陛下不放假，连带着被训练的小迪兰也放不了假。

　　勇敢勇敢勇敢！感觉自己的气焰达到最高潮的时候，他一鼓作气推开了门！

　　莱戈拉斯已经在等他了，穿得很平常，表情也很平常：“迪兰你在搞什么？刀呢？快拿着，站过来！”

　　完全是条件反射：“是！”

　　直到迪兰拿着刀站在莱戈拉斯对面了，他的大脑其实都还没有转过弯。

　　三招过后，莱戈拉斯把他踹翻在地：“迪兰你扭扭捏捏的干什么？你握的是刀不是锤子！你知道刀怎么用吗？站起来。”

　　迪兰终于明白过来：感情昨天陛下是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亏他担惊受怕大半天……纯属想多了！

　　迪兰回寝室途中刚好遇到巡逻回来的库尔勒，库尔勒叫他去门口一趟，似乎他妈妈在等他。

　　他赶快跑到王宫门口，他漂亮的妈妈正站在那里，对他一个劲眨眼睛，看起来非常开心，简直可以用欢呼雀跃来形容。

　　“宝贝！你看谁回来啦！”

　　迪兰越过他妈妈的肩膀看到一个人影，顿时比他妈还要激动：“爸爸！”

　　迪兰对于父亲的记忆，大多数是温暖和热血的。他妈妈是个暴脾气，经常一言不合跳起来就要揍人，父子两都要遭殃。他爸就带着他四处躲藏，天复一天年复一年，一家三口的小游戏无聊又有趣。

　　他爸还曾是瑟兰迪尔王的护卫长，身手十分了得，迪兰小时候就经常拎着他爬山上树，在激流中游泳，拿着树枝教他对战。迪兰的童年很是无忧无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迪兰就长成了一个少年模样，但是他渐渐觉得他父亲看他的眼神变了。有一回他坐在树下编鸟巢，一回头看见他爸正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恍惚又沉重……那不应该是一个父亲看孩子的眼神。

　　迪兰还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孩子，有一天他决定去问问他爸为什么不喜欢他了。

　　就是那一天，他心里的话还没有问出来，他爸就把他带上了一棵巨树，对着王宫要他发了效忠王的誓言。

　　“照顾好你妈妈。”最后他爸给了他一个男人之间的拥抱，那一刻迪兰觉得他爸还是很爱自己的，只是他可能还不太懂。

　　然后他爸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戍边远征。十年都没有回过家。

　　迪兰去向路易斯请了假，然后回家去吃了一个团圆饭。饭后他妈洗碗去了，他爸又把他带上了那棵巨树。

　　“这十年……你们过得好么？”迪兰觉得他爸的声音有点颤抖。

　　“很好啊。”迪兰笑了笑，“我还加入了国王护卫队呢爸爸。”

　　“太好了，迪兰，我为你感到骄傲。”他爸的声音抖得有点不正常，“你这么好……可你的父亲怎么会是我呢？我这种人，不该有孩子的……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

　　月色清凉如水，迪兰看到他父亲的侧脸被镀上一层银灰色，显得有点哀凉。

　　“爸爸……”

　　“迪兰，你听我说……这一千年来，我都没有说过。”路斯恩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打算说了。这一切都太重了，重得要把他压垮了。

　　“我在我三百岁的时候成为了瑟兰迪尔陛下的护卫，七百岁的时候晋升为护卫长。瑟兰迪尔陛下是一位……是一位非常、非常出色的王者，睿智、冷静、强大，我一直把他作为榜样作为信仰，能站在他周围我感到非常骄傲。我发誓为陛下献出我的一切，勇气、力量、生命。”

　　“我本该不惜一切守护他，我的王啊……可陛下死在我的面前，就那么在我面前死去……卑鄙的人类！”

　　“一千年啊……一千年啊！陛下死了一千年，我却还活着！我怎么能这样活着呢？我还有了妻子和孩子……我怎么能有孩子呢？我这么耻辱的精灵……怎么能有你这么好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路斯恩抬手抚上了迪兰的脸，整个人几乎崩溃了，“对不起啊……陛下。”

　　这一刻，那一个个画面又纷纷回来找他了。他看到他的王认命他的样子，看到他的王戎马出征的样子，看到他的王……死去时的样子。

　　那天谈判的时候，那群卑鄙的人类亮出了一缕莱戈拉斯王子的金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跟瑟兰迪尔陛下说的，陛下就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然后陛下就中箭了。路斯恩冲上去的时候滚烫的血流了他满手。

　　那时候即使睿智如瑟兰迪尔陛下，也没有想到人类真的敢这么做。他们都小看了人类，那短命而脆弱的种族，欲望和野心却可以无限大。

　　那时候陛下的血流得多快啊，堵也堵不住。他跪在一边什么也做不了，那一刻的感觉过了一千年也还恍如昨日，清晰无比，惨痛淋漓。

　　后来他遇到了贝拉，论年龄他可以做贝拉的爷爷了，可那个女孩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陷下去了。再后来他们有了迪兰，他以为那终于是他的救赎……可是后来迪兰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

　　他得走了。他凭什么幸福呢？他不能为他的王战斗到死，他也要为他的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迪兰，我这次回来就是看看你们，后日，我就要去驻守法纳娜拉要塞了。”

　　迪兰从来不知道他的父亲有这么深重的悲伤，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能抬起手拥抱住他的父亲，就像他的父亲曾经拥抱他一样。

　　这时候他还太小，还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还不知道有些疼痛之沉重，会让人自我放逐。你恨天恨地恨魔神，都不如恨你自己来的那么痛苦。

　　他的父亲最后说：“照顾好你妈妈，迪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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