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新月

　　PART NINE

　　时间对于精灵来说，是很讽刺的东西。

　　转眼间就过了五年，迪兰的长发已经长到了腰下，将他整个气质都衬得矜持起来。五年并不算很长的时间，可每天的训练让他强壮，身高迅速拔高，这会儿已经几乎与莱戈拉斯同高了。

　　迪兰在武学方面天赋秉异，又曾有他爸，前王国护卫长给他做启蒙老师，他这几年进步神速，想必不日就可以把路易斯同志甩翻。

　　他现在已经是莱戈拉斯的贴身护卫，陪吃陪喝陪工作，除了例行巡逻和睡觉以外两人时刻都在一起。

　　而现在，我们的小迪兰要去巡逻了。

　　“陛下，希拉尔泡妞去了，我和他换了一班，现在我要去巡逻了。”

　　莱戈拉斯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去吧。”

　　迪兰出门的时候和一个传讯员擦身而过，他转身关门，隐隐约约听到传讯员汇报说：“陛下，陶瑞尔回来了。”

　　迪兰跟着巡逻队刚刚走出王宫，迎面一个人影就撞入他怀里，一阵熟悉的味道包裹了他。他的妈妈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迪兰……”

　　迪兰抱住她，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惊惧：“怎么了nana？”

　　他妈妈只是哭：“迪兰……你爸爸的叶子……熄灭了。”

　　迪兰记得那片碧绿的魔法叶，终年散发着莹润的光辉。他爸说那是国王护卫长的功勋，是他成为护卫长的那天瑟兰迪尔陛下赐给他的，记录着他的生命。当他的生命逝去之时，那片叶子的光芒也就熄灭了。

　　有一瞬间迪兰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的耳边突然寂静，又或者是持续的轰然巨响。他觉得心脏麻麻的，却一点也不想哭。

　　他觉得他这是要崩溃了。

　　然而他发现他妈比他更崩溃，他缓慢地思考，觉得不能让两个崩溃的家伙崩溃到一起去。

　　他强迫自己开口说：“等一下，等一下……妈妈你冷静一下。你先回家去等我……回家去。”

　　迪兰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失魂落魄，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莱戈拉斯的书房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里来，他这个时候也许更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而他现在呢？来找莱戈拉斯哭诉？他为什么会来找莱戈拉斯？

　　对了，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就是他妈和莱戈拉斯，现在他妈指望不了，他就只能来找莱戈拉斯了。对的，就是这样。

　　他站在那里，隔着一扇门想象他的王看文件的样子。他的王眉头会轻轻蹙着，蓝眼睛沉静如宝石，金发落在肩头光滑如同河流，浑身散发着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气度。

　　让人看着就能平静下来。

　　他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门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女声，迪兰手一抖，突然想起他的王正在接见他的故人。

　　陶瑞尔这次看到莱戈拉斯，期间已经过了十三年。以前所有精灵都说他们的王有种沉稳大气的品质，可在她看来那样的莱戈拉斯着实有些死气沉沉。可是这次，她觉得莱戈拉斯似乎变得有了些活气。

　　距离奇力死去，已经差不多过了一千二百年。她走遍了中州的土地，却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同她认识的人们总会死去，而她青春如旧。

　　如今回想起来，陶瑞尔觉得她与奇力的爱情开始得很莫名，结束得也很莫名，可她就是忘不掉。他们共同拥有的回忆很少很少，可她的生命太长太长，她将他们三页纸那么薄的交集一丝一丝过滤、丰富，一千两百年，又把那些回忆想得半张纸那样单薄……可她仍旧忘不掉。

　　她有几次甚至痛恨精灵的长情，因为生命无尽，所以精灵们会无限地回忆和悲伤。就这一点来说，她还有点羡慕人类。

　　陶瑞尔对她一千多年来的友人说：“莱戈拉斯，看来你最近过得很不错呢。”

　　莱戈拉斯回答说：“是还好。”

　　陶瑞尔记得莱戈拉斯刚回到族中，得知瑟兰迪尔陛下去世消息时候的那副样子。他完全崩溃了，一整天一整天地发神发愣，不吃不喝不睡，已经石化了似的。他不会死，他只会一天一天地衰弱干枯，到最后被森林拒绝。

　　那时候她已被放逐，正四处游历以消解悲伤，忽然有一天被族人快马加鞭地召回了族中。长老们计无可施，火烧火燎的，期待着王的红颜知己能把王拯救出来。

　　陶瑞尔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莱戈拉斯，苍白平静得像一座石像，没有欢喜没有悲伤，好像世界都已与他无关。

　　她忽然悲从中来。

　　他们一直以来明明以为天长地久的东西，只需要命运一个促狭的回眸，转瞬之间就能分崩离析。

　　她抱着莱戈拉斯大哭一场，而莱戈拉斯自始至终静静坐着，无动于衷。

　　她终究没能帮上他。不过她得到了可以返回族中探亲的许可。

　　莱戈拉斯那样恍惚了七年，赫鲁铎等长老大臣都要绝望了，一天晚上，莱戈拉斯忽然长醒了。

　　他开始扑进了王国的事物，只吃不睡，生命只剩下了吃和工作。他的生命状态从整天发呆转换到整天打鸡血工作，赫鲁铎等人十分窝心捉急。

　　工作似乎比发呆要有趣一点，莱戈拉斯这么一干就是三百年。

　　“对了，我这次刚一回来，赫鲁铎就拉着我说你的子嗣问题呢，还叫我劝劝你。”陶瑞尔看着莱戈拉斯的眼睛，“莱戈拉斯，你是该有个孩子了。”

　　“又是这个事情。”莱戈拉斯揉了揉眉心，“现在人类王国那边又开始起事了，这个事先放一放。”

　　“要放到多久呢？”陶瑞尔用力拉住莱戈拉斯的手，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莱戈拉斯，你需要一个孩子。”

　　“我要孩子来做什么呢？”

　　“王国需要一个王子。”

　　“要王子来做什么？继位么？可我还没有死啊。”

　　“莱戈拉斯，这说不准。”陶瑞尔顿了顿，手中再一用力，“当年，也没有谁能想到瑟兰迪尔陛下会去世。”

　　莱戈拉斯瞬间僵住了。

　　陶瑞尔感觉到他的目光，像刀似的。

　　过了一会儿，莱戈拉斯侧头向门口说：“迪兰！你站在门口干什么？你不是巡逻去了么？快去！”

　　感觉到迪兰的气息远去之后，他回过头对陶瑞尔说：“不谈这件事了，说说你这几年的际遇吧。”

　　陶瑞尔知道，她无论如何说不动她的王了，至少从现在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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