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天下

　　不出所料，季妃患有疯病的事情一捅出来，七皇子又找齐了人证物证，季妃的贴身侍女，陪嫁来的仆卫，甚至连几年来一直替季妃看脉医治的大夫都被找了出来，众口一词替七皇子做证，证明季妃却是时常举止疯癫，闹得七皇子府鸡犬不宁。中秋宫宴上她不可理喻的行止，也被归咎于疯病发作。只是七皇子为周全声誉，家丑不可外扬，又顾念着与季妃三年夫妻情份，才并未当场点破。回府之后当即传了大夫为她医治，却不想季妃情绪不稳正待发作，一通大闹竟跑出府外。七皇子又坦言自己替鸢堇不平，当时也是正在气头上，故而季妃出走之后并未立刻遣人寻找，这才落得如今这堂堂一国皇子正妃身患疯病不知所踪的局面。
　　只是季妃早有骄矜跋扈名声在外，中秋宫宴那日的所作所为又都被一众宗室亲眷看在眼中，知道此事上七皇子委实也要算是个受累了的，宫里的琅琊国国君与皇后倒还真不知该不该责罚降罪他。只有八皇子因暗地里与季妃私通，又与七皇子算是敌对关系，自然看不过眼，抓住了七皇子知情不报，冲撞皇家威严的罪过，奏请要让他得些教训。皇后自是有心替自己亲子帮腔，可奈何七皇子话说得圆滑周全，看似请罪实则却把责任都撇得干干净净，连季妃的母族季家都给无形之中安上了两条罪名，她毕竟身为皇后，又是嫡母，自是不好针对得太过明显。况且琅琊国国君也露了意思，分明是懒得管年轻皇子后宅里的事，因此皇后也只能任由季妃这么不明不白地不见了人，连七皇子提出的废去季氏皇子正妃名份的要求也都允了。
　　不过对于皇后而言，倒也还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出了这事之后，七皇子与季妃名义上算是和离，实则朝堂后宫之间无人不知重点在于七皇子娶过个疯妇。家丑如此外扬，七皇子也算是不大不小地损了些名声。相对地，七皇子成了笑柄，少不得要沉寂一阵子，对于皇后亲生的八皇子便总会多些好处。
　　只可惜母后的苦心，八皇子并没能及时体会。中秋宫宴那天阳公公被鸢堇反击受了重伤，此后便一直卧床不起。没了阳公公这心腹从旁出谋划策，以幻术法阵为他撑腰，八皇子便觉得一举一动处处都束手束脚，甚至连失踪的季妃，他都没敢派人去找。原本两人暗通款曲上，也就是这几个月的工夫，还是情意正炽之时，八皇子对季妃也算有几分真心，季妃同七皇子和离，他能抱得美人归，也是乐见其成的。若不是少了阳公公这得力臂膀，只怕他是不管不顾也要把季妃找见。再者又说了，季妃也知道他不少秘密与暗地里的谋划，也不知那所谓的疯病是真是假，无论真假，教她落到了别人手里，都对八皇子自己的处境极为不利。因此于公于私，他都想赶紧把季妃找回来。一个季妃一个阳公公，便乱了八皇子的阵脚，这样一来，对于七皇子倒不算是一件坏事。
　　太常寺卿季瞻和季家几个同样在朝为官的亲戚，在季妃被宗室玉牒除名之后，也都只剩下了夹紧尾巴做人的份。原本之前他们仗着和皇家的姻亲身份，无论明面上算是七皇子一边，还是暗地里已经向八皇子那方靠拢，总之是两面逢迎好不得意。这下无论哪一边，用以维持联系的季妃这条纽带断了，季瞻两头下注的美梦落空，还得了一顶罪犯皇家威严的高帽扣在头上，真真是压得他全家从此抬不起头做人，更莫说是在朝为官了。为着此事，季瞻不知在背地里将他那只知一味骄矜跋扈不成器的女儿埋怨了几千遍。
　　风声传到七皇子耳朵里，他还同鸢堇笑言：“风水轮流转。当初季氏在府中作威作福，季瞻自己在那些贴上来巴结他的官员面前横行无忌时，大抵是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日的罢。”
　　鸢堇彼时整挽了袖口替他裁衣，闻言弯唇一笑，似嗔似怨地打趣了一句道：“殿下可是心疼那些折损在季氏手上的侍妾美姬了？不过好在如今没了季氏，妾身又不过是区区一个侧妃，殿下若想添人伺候了，只说便是，自然要比季氏在时自由得多了。”
　　七皇子摇头去抚她的长发，仿佛是深情款款的模样，笑答：“怎么会？孤对鸢堇的心意可昭日月，天地为鉴。”
　　“殿下是惯会哄人开心的。妾身自己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哪里敢奢求殿下长久的宠爱呢？殿下若有心，将妾身放在眼里几年，便是妾身的福气了。”她笑得宛然，沙哑的声音压得轻而低，却显得分外柔和，放了手上布料，偎在七皇子怀中，如是依依道。
　　两人温存一阵，末了七皇子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她道：“对了，上回作证说季妃有疯病的那位吕大夫，你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便是从前替你治过腿疾的那一位么？”
　　鸢堇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僵，抬头看向他：“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七皇子道：“当时是忘了，如今想起来，便再确认看看此人是否口风够紧。若是不值得信任，怕是还得想法子处置善后。不过既然是鸢堇你所引荐的，姑且信了想必也是无妨。”
　　鸢堇笑了笑：“吕大夫么，医术是有几分的。当初确是他替妾身治过腿疾，后来入了府，妾身也请他看过几回脉。他算是清楚妾身的体质，用起药来也顺手些。不过妾身私以为，这一回算是事出突然，勉强用他也便罢了；日后殿下若还有需要用人之处，还是当另择可靠之人才是。”
　　她说得隐晦，不过七皇子却懂了，颔首道：“既然你是这样说，那么孤还是将他打发出沂都罢了。只是他毕竟治过你的腿疾，又帮过孤的大忙，打发得远些，眼不见心不烦也便是了。”
　　鸢堇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难以觉察的僵硬也就此软化了几分，顺着七皇子的话笑了道：“是，一切全凭殿下做主。”

　　然而他二人口中的吕大夫吕汉，在五日之后找上门来。
　　吕汉此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发妻早年病逝，是个鳏夫，膝下也并无子女，平日里靠行医为生，在沂都城西的街面上开了家医馆。两年前鸢堇离山初到沂都之时，便是倒在了这吕汉的医馆门前，被他救起，还治好了腿疾。因毕竟在这吕大夫的医馆里住过几月，吕汉也算是鸢堇在沂都仅有的人脉了，又守着医馆之便，鸢堇这段时日来的谋划，自然少不了他在其中出一份力。
　　平心而论，吕汉对她的确是有助益，鸢堇也的确是靠他提供的一些药材才能在渡过“驻流”“辟水”两道大关之后尽快恢复元气，甚至连当初她设计令季妃知道将她关进棺材里施以折磨这法子，也是借由了吕汉之力，辗转几张口才传进季妃耳中的。吕汉替她办了不少事，只不过
　　“嗬，成了堇妃娘娘，果然是跟从前那狼狈兮兮的丫头不一样了啊！草民还道堇妃娘娘多不念旧情，利用过了便将人一脚踢开，谁知原来竟还是肯再赏脸见草民这救命恩人一面。草民实在感激不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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