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心

　　终于学会做一个平和的苏缓缓。不怒不恼，也仿佛完美地克制住了心头翻腾的所有恨意，她只是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做一个安静的苏缓缓，顾涣之爱的——苏缓缓。
　　他许诺她的婚礼，终于要如期举行了。
　　那日之后，她足足调养了三月有余，他没有再追问那天她身上为什么会出现那样恐怖的境况，只是偶尔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惶惑与不确定。
　　她已经学会还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毕竟不是苏缓缓，所以只要牢记她出现在顾涣之面前的最终目的，就可以克制自己不再被情绪左右，一心一意地用虚伪来包装自己，来面对顾涣之。
　　不曾再起过一次立刻杀了他的念头。
　　因此也没有再被苏缓缓的意识所影响，苏缓缓的意识冒出来的次数骤然减少，她几乎要以为苏缓缓已经消失了。她知道，只要她不起伤害顾涣之的念头，这具身体就不会对她产生排斥，相应的，苏缓缓的意识也就不会出现并且影响到她。
　　那么多次，她梦到自己，穿着如今日一般的婚纱，挽着涣之，一步一步，向教堂走去，听牧师询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那时，她还会腼腆地低下脑袋，毫不犹豫地告诉全世界，她愿意。
　　她有过那么爱他的时候，爱得那么炽热，那么毫无保留，就算知道他只是利用她，她还是想成为他的妻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现在，他终于要向全世界宣告：苏缓缓是他一生一世的伴侣，是他唯一想要携手共白头的人。是苏缓缓，从来不是秦九心。
　　她梦里的场景，和现在一模一样。
　　只除了，梦中的新娘，还是一张飞扬而妖娆的笑脸，狭长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小巧的鼻梁，嫣红的唇，还有永远都尖尖的下巴。
　　那才是她。
　　而如今，这张干净清澈的娃娃脸，本该明澈的眼底带着谁也没有发现的痛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抿成一线的唇。
　　是苏缓缓。和他走上红毯的人，是苏缓缓。
　　“顾涣之先生，你愿意娶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都与她携手相伴，不离不弃吗？”牧师庄重地询问。
　　“我愿意。”顾涣之的声音低沉醇厚，异常坚定。
　　“苏缓缓小姐，你愿意嫁给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都与他风雨同舟，白头偕老吗？”肃穆的声音一下子响彻心间。
　　有人在叫她？不，叫的是苏缓缓。不是她，不是。
　　太久没有听到回应，涣之讶异地偏过头，轻声唤道：“缓缓？”
　　“什么？”缓缓茫然地偏头，正对上涣之墨黑的双眸。
　　涣之蹙了蹙眉，低声问：“怎么哭了？”
　　哭了？缓缓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想要擦拭，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僵直地放下了手。她在婚礼现场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底下都已经议论纷纷了不是？
　　她哭了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哭呢？顾涣之以为他娶到了苏缓缓，可是其实，他爱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她会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经历所有的痛苦折磨。这难道不值得她高兴吗？
　　她实在不该流泪的。
　　但是她没有控制住，她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流泪。那个流泪的，真的是她自己吗？一定不是。一定是苏缓缓的意识在作祟。
　　牧师清了清喉咙，尴尬地看向缓缓，正要再问一遍：“苏缓缓小姐，你愿意......”
　　“我愿意。”
　　三个字飞快地出口，只是简单的三个音节，却干涩而破碎，仿佛憋在口中堵在心里太久，出口反而艰涩不自然。
　　台下掌声如雷。
　　他们看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自然不会注意，那三个字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只有涣之，深深地望了身边的缓缓一眼，锐利的目光如箭一般直穿透她的内心，将她看得清清楚楚，缓缓好像在青天白日之下，无所遁形。
　　只能垂下眸。
　　“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缓缓看着那枚精致的铂金钻戒滑入她纤细的无名指，莫名地，身体也随之变得沉重。对于她来说，这场婚礼，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束缚。
　　拿着戒指的手一直在颤抖，缓缓迟迟不能将它套进涣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指中，她不敢抬头看他，不敢去面对他探究的目光。
　　他一定在生气，一定在恼怒，或许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温热的手掌裹住她的，突然的。冰凉的皮肤回升了一点温度，缓缓讷讷地抬眸，正对上涣之清润的目光，似乎在说：别紧张。
　　缓缓敛了敛神，终于把戒指套入他的无名指中。
　　熠熠闪光。刺得心中疼痛不可抑制。
　　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婚礼。
　　过后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已经在房里，房间里充满喜气，可是她只觉得一片冰冷，空气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就好像搁浅在沙滩边的鲸鱼，奄奄一息。涣之走进来，眸光中却没有半分温情。
　　也许喝醉了酒？可他又是那么清醒。
　　“这三个月不是都表现得很好吗？怎么今天就这么失态了？”涣之平淡地问，深不见底的双眸却始终锁定她，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缓缓分明感到他话中的讥诮。
　　他在怀疑她？
　　“涣之，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告诉过你，心脏总是比较特别的。”缓缓定了定神，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味道慢慢说道。
　　“你想说你会变成她？！”涣之平静的假面具瞬间碎成齑粉，面上满是惊惶，不断摇头拒绝她的话，只是无力地重复着，“缓缓，你疯了，你疯了......”
　　“我不会变成任何人。”
　　“缓缓，你不要再说那些会让我担惊受怕的话了，你这样忽冷忽热，我真的很恐慌，你知道刚才在台上，我有多害怕你说出一个‘不’字来吗？”
　　“我说的我愿意。”缓缓微笑。
　　只是涣之，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今天的这声“我愿意”，要比你所害怕的那个“不”字，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的缓缓，缓缓，自从你回来，我这颗心就一直悬着没有放下来过，我觉得心力憔悴。”
　　“那么我们就早点休息吧。”缓缓岔开了话题。
　　“我越来越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缓缓，你从来没有这样子，我也从来没有如此恐慌地觉得，我可能会失去你。”
　　缓缓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浅笑盈盈，柔声道：“涣之，不要胡思乱想。”
　　一报还一报，该来的，顾涣之，你怎么也躲不过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救赎你，我会让你看着她死去，让你痛不欲生，万劫不复。
　　“是我胡思乱想了吗？”涣之苦笑。
　　“涣之，我很喜欢这场婚礼，只是因为太紧张，我才不知所措的。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已经答应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说着违心的话，缓缓不敢让自己露出一丝破绽。他现在这么敏感，难保不会发现。
　　“缓缓，我骗了你。”
　　“嗯？”缓缓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抬头又绽开一抹温暖的笑容。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你。”
　　缓缓有些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但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和抵触油然而生，她在此刻并不想听这些，顾涣之即便坦诚了，也只不过是在揭开她那个鲜血淋漓的伤疤而已。
　　“涣之，如果是难过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涣之轻轻摇了摇头，启唇道：“你的心脏不是快要去世的人捐献的。世界上有一种灵异体质的人类。据说她们生来就有九颗心，如果用于移植，她们的心可以与任何人完美配型，我遇上了这样一个女孩子，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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