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祭

　　两个人因为叶青的沉默陷入了暂时的安静，杨亦宁不是个很能活跃气氛的人，见叶青沉默了，自己也就闭了嘴，闷声往下走。

　　一层又一层，似乎永无止境地向下延伸。

　　杨亦宁感觉到冷，最初他以为是错觉，但当他一摞自己的袖子时，他才发现原来他的鸡皮疙瘩们早就紧急集合了。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在这永无止境的楼梯里，他冻得几乎都出现了幻觉——他听见有人在唱歌。

　　是个女人的歌声。

　　那是一种很缥缈的歌声，声音时远时近，时高时低，有时候像是人在叹息，你甚至无法界定那歌声到底存不存在，比起过分真实的场景而言，它虚幻得可怕。

　　杨亦宁停下了脚步，随着楼层的降低，这歌声似乎越来越清晰，他可以肯定歌声就是从楼下的某一层传上来的。

　　应该不是一首生僻的歌，杨亦宁虽然听不出她在唱什么词，但调子让他感觉挺亲切的。

　　“你听见了吗？”他问。

　　“听，听见了。”叶青咽下一口口水——就像他还有口水似的——哆哆嗦嗦地回答，“有……有人在唱歌……”

　　杨亦宁皱起了眉头，他侧耳听了一阵，就听见歌里反复地唱着一个字，“来”。

　　“来啊……来吧……”女人轻声哼唱着，“来呀……过来吧……”

　　杨亦宁想了想，没有继续往下走，而是径直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门旁，拿起匕首开始刮起了门牌号。

　　油渍慢慢地脱落，灰暗的号码显示了出来，大喇喇地写着鲜红的“701”三个数字。

　　“701……”杨亦宁喃喃地念道，“701……”

　　叶青不安地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入手的触感僵硬且冰冷，竟是和一个鬼相比也不遑多让，杨亦宁缓缓地回头，他看见杨亦宁的脸上一片惨白。

　　叶青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又换成了他平时那畏畏缩缩的模样问道，“你，你哪里难受吗？”

　　他看见豆大的汗珠从杨亦宁的额头上滑落，杨亦宁紧紧地抿着双唇，眼中一片空白。

　　叶青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地方没有任何鬼气，平静得过了分——哪怕阳光之下，偶然经过的灵体也可能散发出一星半点的怨念，而此时这个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地方，却是安详得让人心里发毛。

　　这是不正常的。

　　而此时，杨亦宁的状态也让人相当地担忧，只见他的眉头皱起又松开，表情从一片空白到穷凶极恶，像是被人夺了舍。

　　“你怎么了？”叶青急了，他在杨亦宁面前晃了晃手，接着又哆哆嗦嗦地摸了摸他的脸，“杨杨，说话啊？”

　　杨亦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小小地“啊”了一声，接着便停了嘴——任谁也不愿意在一个“阵”双目赤红，仿佛失去理智的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杨亦宁又抿了抿唇，突然泄气了般放开了叶青，皱起眉头抽出块黄布擦了擦锁魂匕，接着便径直走到了一块贴着张胶布的墙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蹲下了身子。

　　“你说这块胶布后面有什么？” 杨亦宁转头问叶青，他的神情中带着点儿不确定，像是期待又害怕。

　　“不，不知道。”叶青答道。

　　杨亦宁点点头，拿起匕首一点点地刮起了那块胶布，胶布渐渐地脱落，冒出里面几个字来。

　　“我不想上学。”——那几个字写到。

　　杨亦宁的动作僵在那里，挺不能接受这个事似的伸手摸了摸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叶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杨亦宁身后，“这个字真丑，像是谁家没七八岁的小孩儿写的。”

　　“是有点，”杨亦宁苦涩地勾了勾嘴角，“他写的时候年纪还小呢。”

　　末了又轻轻地说，“……我来过这里。”

　　“啊？”叶青一时没有明白，“这是个真实的地方？”

　　杨亦宁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墙灰，“我知道这里是哪里，往下走吧。”

　　“你知道该往哪走？”

　　“不知道，”杨亦宁边走边说，“但我想去一趟302。”

　　然后他回头，看着刚才他话音刚落便猛地拉住他的叶青，见叶青翻白的双眼看着他，他突然就笑了，“你害怕？”

　　“我怕啊，”叶青毫不羞涩，丝毫没有作为鬼怪的自觉，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就冒出了一泡子猫尿，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他哭哭啼啼地哽咽道，“我还年轻，还不想死。”

　　杨亦宁憋了半天愣是没忍住，“你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兄弟。”

　　叶青眼泪流的更凶，“作为一个精怪，才能活一百多年这难道不是英年早逝？！”

　　“……”杨亦宁无奈，“那要不你自己留这儿，我往下走……好了好了，我不是认真的，你快把你那眼泪收回去……娘的。”

　　叶青这才抽抽噎噎地擦了擦脸。

　　好说歹说，二人才继续往下走，叶青整个人死死地缠在了杨亦宁的背后，勒得杨亦宁几乎无法呼吸。

　　女人的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亢，仿佛已经在人耳边哼唱了一般，杨亦宁的脸色愈加不好，三楼很快就到了，他站在302的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和别的门不同，302的门是虚掩着的。

　　女人的歌声从门缝里传出，围绕在二人身边，那歌声很温柔，充满了爱的味道，在这空旷的楼道里却显得诡异万分。

　　杨亦宁在门口站了许久，他听着那歌声在楼道里不断地回荡，回荡，勾魂一般地唱着“来呀”。

　　接着像是不耐烦了他们的犹豫似的，歌声也越来越近——好像里面的女人知道门口站着个不速之客，于是也慢慢地走到了门背后一样。

　　虚掩的门成了阻隔这一切的单薄的屏障。

　　杨亦宁无法自抑地屏住了呼吸，后退了半步，歌声就戛然而止。

　　“亦宁，”门背后的女人说话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温柔的，像一汪泉水，“你为什么不进来啊？”

　　杨亦宁的脸色却陡然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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