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离经易道

　　顾问荆是绝不相信一条身怀千年道行的蛇精会被几坛子雄黄酒给打败的。
　　只是——

　　“姐姐受了伤，雄黄酒从伤口渗入，怕姐姐的化形不能支撑太久啊。”

　　顾问荆将一侧脸庞已经布满白色鳞片的白素贞抱回白家医馆后院的卧房，刚轻轻将她放到床上，身后的小青便焦急地说。

　　雄黄是虫蛇大忌，便是她们这些已经化身成人的妖精也抵挡不住其威力。

　　“将她安置在此应该就没事了，只需待她恢复便是。”顾问荆看向白素贞，此时白素贞的脸上大部分已经布满鳞片，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他想了想，让小青端了碗盐水过来。

　　小青虽奇怪，但也照办了。顾问荆从腰间翻出一块当年万花谷师妹送的手绢，沾了些盐水，便开始清洗白素贞额头上的伤口。沾了盐水的手绢甫一碰到伤口，白素贞便剧烈地挣扎起来，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蛇类的金色竖瞳紧紧盯着顾问荆，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一把抓住了顾问荆的手肘。

　　“……佛珠。”她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佛珠？

　　顾问荆愣了一下，然而就是这一刹，白素贞已经难以支撑人形，化为一条巨大的白蛇横卧在床上，头上的伤口仍在流着血。

　　……没有任何准备就直观了人变身蛇的场景，顾问荆的内心也只有一串省略号可以形容了。
　　他平稳了一下心境，便抬头问小青：“你姐姐所说的那串佛珠在哪。”

　　小青眼中含泪，啜泣着说：“那串佛珠本是一个大和尚在我与姐姐还未化为人形之时给的，我们姐妹靠着那串佛珠上的佛力得以化形。可是前不久，我遇见那和尚时，跟他一言不合，他一气之下便将佛珠收回了……”

　　“……”顾问荆敢以人格担保，以小青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跟法海可能根本不是“一言不合”那么简单，他沉默了会儿，道，“你姐姐若没有佛珠的话，会怎样？”

　　“姐姐的伤口被雄黄所侵蚀难以好转，依靠自身法力根本无法愈合。”小青道，“只有依靠佛力才能愈合伤口，恢复人形。”

　　顾问荆用手中手绢将白蛇头上的血污清洗干净，仔细包扎好，虽这样无法使伤口愈合，但也聊胜于无。做好一切，他简单洗了一下手上的血污，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推开房门准备出去，却发现门口蹲着一个许仙。

　　他拍了拍许仙的后脑勺：“元宝呢？”

　　“被我给赶回家了，闯祸精还是不要在这儿添麻烦比较好。”许仙闷闷地说，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顾问荆，屋檐上挂着的纸灯笼光亮有限，只能瞧见他眼中有些急切的神色，“白姑娘还好吗？”

　　顾问荆想了想，道：“白姑娘伤口并不能完全愈合，我得去找一个人要一个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许仙道，眼中有几分坚定。

　　顾问荆摇摇头：“你留在钱塘。”

　　“我什么也做不了。”许仙道，“白姑娘这里有小青照顾，我在只会徒添乱。既然是求人治病，还是去的人多一些比较有诚意吧。”他说着，站起身来，紧紧地抓住了顾问荆的衣袖。

　　顾问荆觉得自己袖子的压力很大。

　　沉默片刻，他抓住许仙攥紧自己的衣袖的手的手腕，道：“那么，你要做好准备，无论你经历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坚持住。”

　　许仙有些迟疑地点头。
　　顾问荆抓紧许仙的手腕，丹田提气，下一刻，钱塘城上空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顾兄别飞太快！！！”

　　钱塘书院穷教书先生许仙，在经历了白堤上被顾问荆飞堤抢船之后，终于也有这么一个机会，体会到什么叫飞一般的感觉了。

　　顾问荆一脚轻轻点地，带着许仙借力跃起，将要落下之时又借其他物体再次腾空。如同梦中飞越千山一般，屋檐与树梢从眼前飞速略过，此时天色本已见黑，除了路边的纸灯笼外便没有了亮光，顾问荆本想使用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外，但气力却并非无限，更何况还带了一个成年男子。

　　没有多久他便停在了一座小石桥上稍作歇息，而许仙一落地便撑着桥栏往桥下呕吐。

　　四周除了闪烁着微弱亮光的灯笼与迎风而摆的柳条，便无其他。桥下几条渔船泊在岸边，有一两条的甲板上还点着油灯。

　　许仙吐完，有气无力地坐到了桥栏下，四周望了望，问：“这是哪儿。”

　　顾问荆微微低着头，河边的风吹动他鬓角的长发，他看向许仙，道：“我也不知道……”

　　许仙：“……”

　　“我是想去南徐的金山寺。”顾问荆说。

　　许仙：“……”

　　顾问荆笑笑：“别担心，我不是去请和尚来为白姑娘超度。””

　　许仙低头不语。

　　顾问荆休息片刻，感觉气力恢复些许，便向许仙伸出手，说道：“咱们继续赶路吧。”

　　许仙却并没有拉住他的手，只是说道：“南徐离钱塘十分遥远，顾兄你就打算这么飞着去吗。”

　　顾问荆理所当然地点头，虽然他的方向感不靠谱，但是比起走路，轻功还是快了很多。虽然在万花谷居住了十来年，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使用过轻功。他将许仙拉起身来，说道：“实不相瞒，白姑娘所要的东西是一串佛珠。我虽不知身怀佛珠的法海大师云游何方，但去金山寺总是没错，如果找不到法海大师，兴许还能顺一串儿过来。反正都是沾了佛气的木珠，应该也没什么差别。”

　　“顾施主此言差矣。”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顾问荆已经迅速从针具包里掏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往后射去，待他扭过头去，只看见一身白色僧袍的法海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手结印，另一只手则捻着顾问荆方才射出的银针。

　　法海笑笑：“金山寺的佛珠是纯净毫无杂质的佛气，这缕佛气不但不会助妖精修行，反而会重伤妖魔。”他松开手掌，银针从他手中掉落，而下一刹，一串泛着紫色的佛珠出现在他手中，“而这串佛珠不但有佛荫，还有蜘蛛修行之时的纯正妖力，以妖力为引，可吸收佛荫，所以才能助蛇精化形成人。”
　　说着，他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许仙，缓缓道：“许施主，你所钟情之人，正是一条化形成了人的蛇精。”

　　顾问荆皱了皱眉，看向许仙，许仙瘦弱的身躯本在微微颤动，在法海说出那句话之后，更是支撑不住一般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桥栏上。

　　“这样，许施主还会钟情于它吗。”法海看着许仙，笑道，“是它，非她。”

　　他话音还未落，顾问荆又是一针朝他飞来，法海侧身一让，避过一针，而顾问荆一身黑衣已至，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暗含气劲，直袭法海前胸。法海疾疾后退，然后拂动袈裟，遮住了顾问荆视野。
　　顾问荆不慌不忙，旋身而过，同时飞身而起，一腿踢开袈裟，左手食指中指并起，一道气劲凭空射出，只取法海手中的佛珠。

　　佛海本以为他瞄准自己命门，只抬起双手凝气作为屏障，是以并没有太过注意手中佛珠，那股气劲直击他手腕，气劲力道并不强，他直觉手腕神门穴一麻，手指松动，佛珠自他手中飞出，往河中飞去。

　　而顾问荆收起身势，正要跃起接住佛珠之时，一直立于桥栏旁的许仙却已经跳了起来，将佛珠抓在了手中，他并无武艺傍身，半空中不能收起身势，直直坠入河中。

　　他在下坠过程中也不忘高呼：“救命——！我不会水！”

　　顾问荆立即提气纵深，从桥栏上跃至河面，借水面腾起数步，抓起正在河中扑腾的许仙，便跳到了一边岸上。

　　许仙上了岸，跪在地上将水呕出，便翻了个身，躺在了地上。

　　方才的一番打斗，已将附近的百姓吵醒，有几户人家已经点起了灯打开窗口叫骂，顾问荆好脾气地一一赔了不是：“各位乡亲，实在对不住了，作为赔礼，金山寺住持法海大师将上门讲经祈福一天。”

　　法海：“……”

　　四下不满之声渐渐散去，许仙回了些气儿，便朝顾问荆伸出手，道：“佛珠在这儿，快拿去救白姑娘。”

　　顾问荆接过那串沾满了水的佛珠，看了一眼静立于一旁的法海。法海的灯泡在微弱的灯笼光亮下带着些阴影，他略微低下头，问许仙：“你可知白素贞乃是一条修炼千年的蛇精。”

　　许仙虚弱地点点头：“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那天你半夜出现在我家窗外，与顾兄的谈话我都听见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了白姑娘很可能不是人。”许仙道，“我也曾动摇过，但顾兄说得好，遵循本心。我喜欢白姑娘，她是人，我就天天给她送饭菜，她是蛇，我就为她捉老鼠。”

　　法海：“……”

　　顾问荆：“…………虽然应该很感动，但是恕我直言，以许兄你的身手，应该是捉不到老鼠的。”

　　许仙：“……”

　　许仙咳了几声，勉强坐了起来，看向法海：“我不知道出家人对于俗世之情有何看法，说我贪恋美色也好，迷恋红尘也罢，我许仙一介穷儒，身无长物，但至少这颗心，还是看得清的。”

　　法海微微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顾问荆看着许仙片刻，笑了笑，他看向法海，道：“俗世如此美妙，大师不能体会，真是可惜了。”说完他转身便走，黑色身影渐渐隐于纸灯笼微弱的光亮中。

　　许仙长吐出一口浊气，往后一靠，躺回了地上。
　　明月皎皎，蔽月之轻云一散而去。

　　白素贞盯着水面上那张脸看了半天，伸出手去摸了摸额头上那处疤痕。
　　伤口并不大，只是恢复后颜色略深于周边肌肤，且向上凸起。

　　“白姑娘不用担心，那道疤痕并不影响你的容貌。”许仙看着她的背影，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白素贞转过脸，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笑了笑，抬起右手，从疤痕一段抹向另一端，随着她的动作，那处疤痕渐渐消失，额头的肌肤又恢复了光滑白皙。

　　许仙：“……”

　　白素贞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递给了许仙，问道：“顾公子已经离开了钱塘吗。”

　　许仙双手接过茶杯，点点头。

　　在白素贞借佛珠之力愈合伤口，恢复人形之后，顾问荆便提出自己准备回家乡秦岭。白素贞问及医馆药房的安排，顾问荆拍了怕许仙的肩膀，说道：“许兄日日闷在书房看医书，我想药王孙思邈师傅也会高兴自己这个隔了好几百年的弟子如此勤奋好学吧。”
　　许仙被他的推荐吓了一跳，正准备推拒之时，白素贞却点点头，一脸赞许地看向他，道：“勤能补拙，许公子以后定能在岐黄一道有所建树。”

　　白素贞为顾问荆准备了丰厚的薪酬，顾问荆却只收下了应得的诊费，在离开白家医馆之前，他顺手拿起了自己平时在药房写药方的细毛笔，道：“这支笔与我有缘，白姑娘可舍得赠予在下？”
　　“顾公子尽管拿去。”白素贞笑道，“若以后顾公子患疾，欢迎来白家医馆，小女子不收公子诊费。”

　　“哪有这样的临别赠言。”顾问荆也笑了起来。

　　在认识到了轻功的重要性之后，顾问荆婉拒了白素贞为他准备的马车，怀中揣了张地图，便准备从钱塘一路飞至秦岭。
　　在河边一个小摊子上买了三张烧饼，用地图仔细包好，便揣到怀里。出了城门许久，便走到当日法海收蜘蛛精的亭子旁。

　　顾问荆从怀中摸出地图，仔细看了半天，才知道这里是距离钱塘城十里的长亭。
　　“池阳去去跃雕鞍，十里长亭百草干。”他喃喃念道，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眼眸，只见亭中立着一位白衣僧人，他笑笑，道，“大师可是来送我的？”

　　法海静默片刻，才说：“此去秦岭，山高水险，望顾施主多保重。”
　　“多谢大师。”顾问荆一本正经地拜了一拜。

　　法海望向平静的湖面，忽然问道：“俗世之情为何物？”

　　“在下并未体验。”顾问荆笑着说，“不过，大概也是遵循本心吧。”

　　法海微微侧脸：“哦？”

　　“佛门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顾问荆说道，“我想以大师的修为，无论经历何种苦境，都不会为之动容。但俗世之人，每人每世无不在八苦之中往复轮回。俗世之情湮灭于此，更衍生于此。”

　　“若大师哪日卷入红尘俗世之中，一定要告知在下啊。”顾问荆笑笑，朝法海拱了拱手，“大师，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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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啊。”法海望着顾问荆飞身而去的方向，阳光透过枝桠照来，刺得他眼睛微痛，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待他稍稍睁开眼时，那黑衣之人早已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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