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藏花-赤霁

　　4.

　　车行路上，叶凝剑听着车厢里首阳与沈负行淡然交谈的声音，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了。先前一夜被沈负行直戳痛脚的拉回现实，可等到今早再次上路时，始作俑者沈负行却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十年前叶凝剑弑师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没想到十年后再被翻出老底的感觉是这么的让人心情复杂。
　　可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叶凝剑自作自受。
　　叶凝剑的心里很是不舒服，可费劲脑汁左想右想的结果就是自己的脑袋开始发痛。首阳倒是在出发前很是开心地凑过来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问他前一天晚上对师傅说了什么，师傅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啊，到底说了些什么呢？昨晚不都是沈负行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吗——叶凝剑撇了撇嘴，扬起手里的马鞭啪地一声甩了出去。
　　从平顶村出来，车子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颠簸了好一阵，终于是向着长安的方向蹒跚前进。叶凝剑强迫自己不要再往荻花宫的方向张望，可是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一般，连带着他的意识都忍不住想要翻过这座山头，进入到荻花宫后山，打开一道道大门杀出一片天，然后举起傲世的神兵……
　　“喂，想什么呢！”一只手突然在叶凝剑的眼前晃了晃。
　　叶凝剑瞬间收了神，哦了一声扭过头。首阳从车厢里探出了半个身子，看着他说道：“师傅又有点喘了，过会要是看到平整点的地方，停下来休息休息吧。”
　　叶凝剑看了一眼车厢里面，听到了沈负行有些低沉的急喘的声音。他点了点头，说：“成，一会儿到了枫林，我们休息下。”说完他想了想，又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首阳，你过来坐，我有点儿事要问你。”
　　首阳应了一声，吭哧吭哧地爬了过来：“啥？”
　　叶凝剑道：“你认识我吗？”
　　“……你不就是给师傅赶车的叶凝剑嘛，你没事吧？”首阳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不，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还有这把赤霁的事情吗？”
　　“唔……”首阳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不是跟我说这是你偷来的剑吗？”
　　叶凝剑呛了一下，问道：“你多大啊？”
　　“十三岁。”
　　十三岁……那么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只是个不记事的孩子而已。叶凝剑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又问道：“你师傅，他的身体一直这样差吗？”他指了指车厢，沈负行暂时停下了急喘，发出了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首阳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去，他摇了摇头，道：“师傅是中了蛊。”
　　“蛊？”叶凝剑吃了一惊。“南疆的蛊毒？”
　　首阳点了点头，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到沈负行咳嗽的声音越来越让人心焦。他甩了甩手，说了句“呔，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便转过头掀开帘子，钻进了车厢。
　　原来让沈负行看上去宛如风中残柳的原因是蛊毒啊……叶凝剑若有所思的勾起了眉毛，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的事情了。

　　车子进入枫林，叶凝剑刚刚停下了马，首阳便一把掀开了帘子，端着之前用过的小木盆跳下了车子冲向了小溪边。
　　叶凝剑瞟了一眼，看到里面盛着的是红色的血水——沈负行方才又呕了不少血，真不知道再这么呕下去，他还能撑多久——叶凝剑这样想着，待到首阳走远了，他搭着帘子的手向上一挑，接着就钻进了车厢里。
　　“咳、咳……”沈负行正捂着嘴咳了两声，看着叶凝剑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一时也没做出其他的反应。等到他擦干净了嘴角的血丝，缓了口气，这才抬眼看着叶凝剑：“叶大侠怎么进来了。”
　　“来看看我的金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叶凝剑说着，捉着沈负行的手腕就扣住了他的脉门。
　　沈负行挑了挑眼角，道：“叶大侠莫不是还会医术？”
　　“不会。”叶凝剑回答的干净利落，只是手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放松：“只是听说你中了蛊，我想弄清楚是个什么样的蛊。”
　　“你掐着我的脉门就能摸出来我中的什么蛊？”沈负行的神色变了变。
　　“摸不出来……但好歹能让你说出来。”叶凝剑手上突然一施力，惹得沈负行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你简直……”沈负行痛得不行，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叶凝剑的折腾下彻底变成了惨白。
　　叶凝剑冷笑了一声：“你能摸清我的底细，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负行垂了眼，像是缓冲着呼吸一样沉默着。
　　“不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叶凝剑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还没等沈负行做挣扎，便转而探手从腰间抽出了短柄小刀架在了沈负行的脖子上。“这刀子虽然没有赤霁转魄厉害，但好歹是我从小用来庖丁的利器。我不介意隔开你的脖子，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沈负行喘着气，温热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喷在叶凝剑的鼻间。他摇了摇头，有些困难地说道：“我不是什么人，只是十年前的事情，江湖皆知，叶大侠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
　　叶凝剑的眼神闪了闪，回想起沈负行说过的那句“没想到拿着这两把神兵的人居然如此年轻”，想来之前沈负行是不认识自己的。赤霁与转魄天下闻名，扛着它们行走江湖的自己恐怕早就成为了外人眼中的焦点。
　　叶凝剑手上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一些，可接着又恶狠狠的说道：“你当日明明一眼就看穿了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还要雇我？有何企图？”
　　沈负行听了他的话，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我需要一个可以保护我的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护送我去昆仑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情……”他顿了顿，接着说：“我说过，我不管过去的你是怎样，但是现在的你很可靠。因为你足够强大。”
　　沈负行的话一字一句钻进叶凝剑的耳朵里，他盯着沈负行的双眼，像是要看穿到他灵魂的最深处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叶凝剑缓缓收起了小刀，问道：“那你现在该告诉我你中的是什么蛊了吧？”
　　沈负行松了一口气，冲着已经收起逆鳞的叶凝剑笑道：“情蛊。”
　　“情……？！”叶凝剑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一时半会没法消化这两个字的含义。“不、等等。这个，那个……你这个，情……那啥……”
　　叶凝剑有些口齿不清了，还来不及理顺思路，首阳端着盆子探了个脑袋进来：“师傅师傅，你没事吧！我在外面看着车子自个儿在晃，那个姓叶的没有欺负……”
　　首阳说着，却看到叶凝剑贴着沈负行一脸说不出话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要干坏事！出去出去，快出去！”他钻进车厢，一把扯着叶凝剑的胳膊就往外轰了出去。
　　被丢出车外的叶凝剑愣了神，喘了好几口气之后才听到沈负行说了一句：“叶大侠，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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