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藏花-赤霁

　　5.

　　我想哪样了啊——叶凝剑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疑问，自己的脑顶上就被咣叽一下敲了个大包。
　　“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师傅，小心我不客气！”首阳站在马车上，一脸气愤地收起了用来揍叶凝剑的朱笔。“师傅虽然主修的是悬壶济世的离经，但我可是会揍人的花间。”
　　首阳说着，却听到沈负行在里面儿压低声音喊了他一声。他冲着叶凝剑哼了一声，扭头又钻了进去。
　　叶凝剑捂着自己的脑袋，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慢悠悠地爬上了车。
　　自己方才确实是有点过火了。且不说沈负行真的是什么神秘的人物，单单是仗着他病弱的身体就欺负人的行为本身也挺不厚道的。叶凝剑挠了挠头发，靠在车上盯着枫林枝桠间露出的天空，有些出神了。
　　“磨蹭什么呢，快走吧。”首阳的声音又砸了出来，叶凝剑这才回过神来，扬起鞭子朝着马屁股甩了过去。
　　可是说到底，沈负行是怎么中了情蛊呢？难道南疆五毒还有什么人是跟沈负行纠缠不清的吗？沈负行居然也会有这么香艳的过去啊！叶凝剑满心的好奇都被勾了出来，只想着好好拉住沈负行问个清楚明白。
　　只可惜沈负行并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
　　从枫华谷出来，一路奔波到了长安，沈负行都只是和首阳说着话，偶尔才会搭理一下叶凝剑。没到叶凝剑厚着脸皮想要将话题往那情蛊上引的时候，沈负行都闭上了嘴，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首阳的眼睛瞪的老大，盯得叶凝剑后背发凉顺带觉得脑袋也疼。几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后，叶凝剑只好认命的闭上了嘴，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沈负行了。沈负行这个人，看似温水一杯，实际上却是长满了刺，要等他毫无保留的表露心迹，除非等到他自己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叶凝剑和沈负行带着首阳在长安只歇了一晚，而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一行人便急匆匆的赶了马车继续西行。
　　首阳睡得迷迷糊糊，直到被车子的颠簸震醒才彻底的睁开了眼。他窝在沈负行的怀里揉了揉眼睛，一抬头便看到自己的师傅盯着车窗外面，镇定的表情之下脸色却泛起了病态的粉红。
　　“师傅……”首阳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沈负行低下头看着他，微笑道：“醒了？”
　　首阳嗯了一声，直起了身子：“师傅有觉得不舒服吗？是蛊毒又犯了吗？”
　　沈负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为师习惯了。”
　　首阳的眼眶哗啦的一下子就红了，他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倒是沈负行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跟着叶大侠去外边赶马吧。今天起得太早，指不定叶大侠一会赶着马就睡过去了，到时候咱们一车人可都要翻进沟里去了。”
　　首阳应了一声，弯了弯身子掀开布帘钻了出去。
　　“唔哇，吓死我了。”叶凝剑没想到首阳会突然跑出来，活生生的被这个突然探出的毛绒脑瓜吓出了一身冷汗。正想要再逗弄一下他，却见着首阳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一边，低着头像是在抽着鼻涕。
　　“喂，着凉了？”叶凝剑问，见首阳摇了摇头，便又笑道：“那是你师傅又吐血了？”
　　首阳的脑袋扎的更低了。
　　叶凝剑愣了愣神，旋即移开了目光，叹了口气说道：“果然是个小孩子，要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听了他的话，坐在一旁的首阳抬手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脸。不用叶凝剑盯着看，这个小家伙现在一定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叶凝剑沉默地赶着车，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觉得自己的鼻子也跟着有点发酸起来。首阳倒是没有哭出声，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自己的脸，等到叶凝剑赶着马车嘚嘚哒哒的走进醉碟西林之后才小声地说：“师傅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叶凝剑一瞬间惊呆了，险些撒开拉着缰绳的双手。
　　首阳抬眼看了看他，眼眶红红的，抽噎着低声说道：“师傅身上的蛊毒，恐怕是已经开始发作了。”
　　哪里不对劲，一定是哪里不对劲。虽然沈负行没事总喜欢吐两口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情蛊怎么会有杀人的力量呢？叶凝剑皱起了眉头，听到了自己犹如鼓擂般的心跳声。
　　他没有说话，猛地扯住了缰绳，在首阳受惊的尖叫声中扭过头去一把掀开了身后的帘子。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闭着眼睛靠在车窗边上的沈负行，叶凝剑的心里陡然咯噔了一下。
　　这时候太阳已经探了头，阳光洒在沈负行的脸上，看起来却是一点生气都没有——看着就像是已经死去了一般。
　　叶凝剑连忙凑了过去，捧住了沈负行的脸喊道：“喂，沈负行！喂，醒醒啊别睡了！”
　　只可惜近在咫尺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首阳在一旁哭着扯了叶凝剑的衣摆：“你让开你让开，我来给师傅施针！”
　　车厢很小，原本就堆了些包裹的空间里挤着三个人着实有些挪不开位置。但看着首阳从袖子里取出放着银针的口袋，再从口袋里抽出了银针，接着又把银针小心的插进沈负行脑袋上的不知道什么穴位，叶凝剑却一点都不愿意走出车厢，生怕自己错过了沈负行苏醒的瞬间。
　　施过了针，叶凝剑和首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半天沈负行都没有缓过劲来的样子，叶凝剑小心地避开了脑顶上的银针，果断把人抱进了怀里，开始掐起了人中。
　　不知道这个师傅教下来的土法子除了小时候被弟弟用来喊自己起床以外还有没有用，但叶凝剑这时候却觉得不管怎样，把沈负行弄醒了再说。他顾不上手上使了多大劲，片刻之后，也不知是首阳的银针起了作用还是叶凝剑掐住人中的手起了作用，沈负行终于是有了反应——皱起了眉头。
　　“师傅！”首阳一把拉开了还放在沈负行嘴上的手，红着眼凑了过去拔掉了银针。
　　被叶凝剑抱在怀里的沈负行，睫毛动了动，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叶凝剑顿时松了口气，像是背在身上的千金重担一瞬间被放了下来。他保持着抱着沈负行的动作，长出了一口气。
　　“师傅，我们先去看大夫好不好，你都这样了，我们就晚一天去昆仑好不好……”首阳拉着沈负行的手，看样子是又要哭出来了。
　　沈负行却摇了摇头：“没事的，统共算下来只会有这一次昏死，首阳你不要担心。”他说着，抬眼看了看叶凝剑，对他说道：“倒是要麻烦叶大侠，暂时保持这样的姿势，我现在没有力气，坐直了也没法稳住身子，所以让我缓上一缓就好。”
　　“……”叶凝剑皱了眉，低头看着沈负行苍白虚弱的脸，手上一施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你不过就是想趁机吃我豆腐嘛，早说啊。”
　　沈负行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而首阳却跪在他们的对面，抓着沈负行的手又一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就这么缓了好一阵，沈负行被首阳握住的手有了轻轻回握的力度。他抬了眼，对着叶凝剑说道：“我可以坐起来了，叶大侠我们继续赶路吧。”
　　叶凝剑愣了一下，接着才和首阳一起扶着沈负行坐了起来。可能是缓过劲了的原因，沈负行的脸色比方才看起来好多了。叶凝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猛然回过神来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下次再敢用假死来吓我，小心我真的揍死你。”
　　沈负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下次就是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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