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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
天色暗了下来，我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坚走了以后，我好似失了魂。
我心里不悲伤，可是就是空空如也，又寒凉至极。
我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情算是什么。
平静，却又觉得全身寒意遍布。
太阳渐渐西垂。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拉的我的影子好长好长，吊形吊影，孤灯残卷，颇为凄凉。
我一直闭着眼睛，若是旁人不知，怕是以为我已经死了。
嘎吱一声，有人轻轻的推开了门，
“夫人……”
梅子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寝殿内，显得凄清寂寥。
她的声音有些抖，缓缓进殿，小心翼翼的走到我身边，跪了下来。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梅子神色平静，却泪流满面。
看来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微微蹙眉，问道，
“怎么了？”
“回娘娘……郑夫人……悬梁自尽了……”
梅子哽咽，声音很轻，却极尽全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
自……尽……
我心里猛地一震，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夫人！”
梅子立刻担忧的扶住我，
“节哀……”
我浑身颤抖，眼里溢出了泪，
“本宫告诫过她……凡事要冷静……要冷静的……她怎么……”
我知道她会如此，我也知道我的劝阻改变不了她……
可是我依旧是抱着一点点的期望。
如果她不要这么极端，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啊……
等我死了，她会明白所有的一切的……
为什么她如此的急不可耐，一定要赶在我前面呢……
这是第一次，我发自内心的后悔……
我若是用其他的办法逼走杨素，或是用其他的办法逼杨坚放我离开，会不会就不是今日之结局……
郑果儿的笑容浮现在我眼前，那么单纯善良。
她一辈子如此可爱，却毁在了我这个她最敬重，最信任的人手里……
我突然对自己厌恶至极……
“夫人，”
梅子扶着我，表现的轻松，却显得尴尬又刻意，
“左仆射今日上表请辞了……”
“是么……”
我无力一笑，问道，
“皇上准了么？”
梅子摇了摇头，道，
“没有，不过皇上借着这件事，安排其他人接替了左仆射手头的事情。他如今空有头衔，没有实权了……”
“如此也好……”
杨坚总归是怕丢了颜面。
若是废了杨素，定会助长谗言，如此杨坚颜面何存。
“宣杨素来，本宫要见他。”
梅子迟疑，却仍是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去。
我迟疑片刻，道，
“以……朋友的方式，请他来见我……”
梅子停顿片刻，对我福乐福，转身离开。
我几乎一夜没睡，一闭眼就是我与郑果儿的点点滴滴。
她的笑声，她偶尔的聒噪，还有她那副插着腰，盛气凌人的模样……丝丝入扣，我忘不掉……
我心脏一阵阵的痛。
每每心痛，便会泪流满面……
我坐在排窗下，静静的望着月亮升起再落下，直到看到天边的一团似有似无的白。
我等了一夜，杨素没有来。
等着天边的鱼肚白渐渐的变红，如烈火重生，梅子轻轻地推开了门。
她神色忧伤，有些难以启齿。
她见我坐在软塌上，她有些讶异。
我知道她进来，没有回头，
“处道呢？”
梅子犹犹豫豫道，
“左仆射说，夫人和他缘尽，不用再见了……”
“……”
我垂下了眼睑。
我终是把身边最后一个人，也逼走了……
“那……杨梅呢？”
半晌，我幽幽的问。
“在给郑夫人守灵。”
梅子道。
“你再去一趟越国公府，传本宫懿旨，宣杨梅入宫伺候。”
我道。
“夫人？”
梅子不解，
“那杨梅对郑夫人忠心耿耿，她如今心里一定满是恨意。夫人招她入宫，怕是不妥。”
我摇摇头道，
“本宫不在意，只是她多年侍奉郑果儿，想必也知道很多她的过往。如此，也能陪本宫聊聊天，解解闷儿……”
“夫人……”
“你去办吧。”
没等梅子说完，我便阻止了她。
“……夫人……”
可是梅子却没走，
“……太子殿下求见……”
“阿摩……”
我心下微微一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回了他，不见。”
“……是……”
梅子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
杨素顶着左仆射的官职，却闲赋在家。
听闻他举所有财力，给郑果儿风光大葬，请了上千人给郑果儿哭丧。
郑果儿出殡那日，整个大兴城都犹如身披缟素，哀乐四起。
就连我身在仁寿宫，都好似听到了那凄婉的悲歌。
哀乐于空中四散，突然有一股四面楚歌之感……
就连杨素也身披缟素，手里抱着郑果儿的排位，神色凄凉，疲惫尽显……
杨素如此做，实在是越距，可是杨坚却鲜有的装作毫不知情，没有责罚他。
我出不去，只能遥对郑果儿的陵寝，让梅子帮我上了一炷香。
杨梅在给郑果儿下葬之后，随梅子入了宫。
杨梅也是五十多岁的老妇了，这些年看她跟着郑果儿，乖巧懂事，从来的都是默默守在一旁，很容易忽略了她。
如今看来，她也是老了不少，不似当年那副小女儿态了。
杨梅一辈子无婚嫁，孤苦一人。
或许跟在我身边，也算是帮郑果儿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很稳重，随着梅子入殿，行礼如仪，无丝毫行差踏错。
只是那股疏离和恨意如此明显，纵使她不说，我也能深深的体会。
梅子将下人都谴了出去，只留了我们三人。
我淡淡的瞧着杨梅，问道，
“可否告诉本宫，那日……究竟是何情形？”
杨梅低着头，瞬间眼泪坠落，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下的恨意，
“娘娘既然做得那事，又何必关心小姐的死活？”
“不要说气话，我就是想知道，她……她可是安详？”
我声音哽咽，狼狈地别过了头。
杨梅嗤鼻冷笑，
“安详？娘娘既然知道小姐的死因，何故还如此问？”
我自嘲一笑，道，
“只是带着些许的希冀而已，也是我过于贪婪了。”
杨梅抬起头，眸子里透着恨意，
“小姐自然是心痛，可是更多的是绝望，否则小姐怎会自尽？小姐一生自傲，就算有的时候骄纵，可是她从来不是如此自怜自伤之人。若不是绝望至极，她何苦如此结束自己的姓名？”
我被杨梅说的无言以对。
我心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很愧疚……
“可是小姐就是那么善良……她临去前，最为憎恨的不是娘娘，而是郎君”
杨梅眼含热泪，哽咽道，
“她到死都觉得，男女不贞，首先该是那男人的错。可是奴婢觉得，郎君有错，而娘娘的错，不比郎君小。你们二人都该受到惩罚。”
“杨梅，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梅子听不惯杨梅的话，怒目而视地训斥她。
杨梅并不惧怕，冷冷的别过了头。
我对梅子摇摇头，示意她无妨，问杨梅道，
“那你恨本宫么？”
杨梅看向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自然是恨的。奴婢觉得，娘娘有罪需要偿还，否则奴婢怎可能离开小姐而进宫？”
“你想报仇？”
杨梅不惧，点了点头。
梅子见状，怒火骤起，
“杨梅！”
而我则毫不意外，点点头，
“你想找本宫报仇可以，可是你也要知道，若是本宫死在你手里，越国公府会遭何等责罚。”
杨梅不接，皱着眉头问，
“什么意思？”
我见她不明白，耐心解释，
“意思是，不仅处道要死，果儿的孩子们也会被连坐。到时候越国公府覆灭，你觉得果儿会开心么？”
杨梅听罢，蹙眉不语，些许愤恨的盯着我。
我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报仇，不是只有杀了仇人这一种方式。有的时候求死不得，比直接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夫人，您在说什么呢！”
梅子见我如此淡然的说这些，惊怒不已。
我朝她笑了笑，示意她放心，对杨梅说，
“本宫想补偿果儿，可想不到更好的方式。你进宫来也好，替果儿见证，或许也能解你心头之恨。”
杨梅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问道，
“您这是？”
我拉起她的手，笑容越发浓烈，
“从现在开始，你和梅子一起待在本宫身边。若是本宫有多的时间，你可以陪本宫说说话。可若是本宫时间不够了，本宫保证会让你看到一个你满意的结局。可好？”
“这……”
杨梅意外我竟然如此说，片刻回过神，冷冷道，
“你休想感化我。”
我面色虽淡，可却透着没来由的自信，
“或许吧，可是世间万物皆因势利导。什么都有可能，你说是么？”
杨梅不言，我我拍拍她的手说，
“你不用想了，守着本宫，本宫会给你你想要的。”
杨梅见状，只得先尊了我的旨意，半晌她轻咳了一声，行礼道，
“多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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