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19.
　　“一份意大利面，”彬彬有礼的心理医生再一次坐到吧台，“还有马提尼，谢谢。”
　　“我再说一次，我这儿不是食堂，谢谢！”心情很糟的酒保虽然这么说，还是进厨房端出了面，“给，你的面，你的酒！”
　　Devon皱了皱眉头：“你有些粗暴。”
　　“我一向都很粗暴。”
　　Devon毫不留情地指出：“不，你比以往粗暴了，自从你的小se情狂消失了之后……”

　　好吧，Antonio想，他承认，他的房子似乎空了不少，这令他有些不习惯了。
　　那一天之后，所有的摆设依旧保持原样，那个标靶也仍带着那几个飞镖挂在墙头。有警方以及打着警方旗号的不知名人士前来盘问他和Minos的关系，甚至连他的父母也因此前来询问，他只能推说他拯救了一个自称失忆的家伙，而关于他的身份他一概不知。
　　这是事实，他的确对他一无所知。Minos的离开正如他的到来一样神秘，现在Antonio可以想象得出他倒在那个垃圾堆之前有过多狼狈的经历了。
　　他回想那一日，他想到Minos如往常一样等他回来，但是家中的异样显示出，吊儿郎当的房客已经知道周遭环境的变故。他没有急匆匆地逃跑，他原本是可以那么做的，可是没有。

　　Minos选择留在家里，或许是等着向他告别的……

　　每当想到这一点，Antonio都要用些别的什么事情来转移自己的视线。
　　他打开了他的旧电脑，翻出文件夹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三个高中生好友：Camus、他，以及迭戈。

　　然而这个世上，以后都没有迭戈这个人了。他不值得怀念。

　　向前看，Antonio对自己说，Camus说得对，向前看。
　　所以他右键菜单，在停了片刻后，点下了删除，再清空了回收站。

　　——昨天，永别。
　　——你好，明天。

　　20.
　　情人节。

　　Antonio的酒吧音乐难得从重金属换到了爵士，成双成对的情侣从吧台前经过，几乎不约而同地从酒保手中接过一杯杯调好的玫瑰之约。

　　酒吧门上的铃铛响了一声。有个男人走了进来——神色格子衬衫、褐色的皮夹克，周身却裹挟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气息。
　　“你很忙。”他的声音低沉，选了个离酒保近的位置坐下。
　　“你也是。”Antonio向他点点头，递来一杯玫瑰之约。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娘娘腔的酒，”Fridel摘下杯沿的玫瑰把玩，“但这玫瑰我收下了。”
　　“今天是情人节，看来什么样的男子汉在恋爱面前都会变得娘娘腔，你也不例外。”
　　“我听说你失恋了？”
　　“那不是失恋，”Antonio纠正道，“因为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眯了眯眼睛：“我知道你在中东服过役。Minos——你在军队的时候有听过这个名字吗？”

　　Fridel的神情纹丝不动，但Antonio看得出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我知道，”这位前海豹突击队成员、现任□□保镖坦诚地点点头，“为什么你想要了解这个？”
　　“了解这个会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因为他是军队的秘密……”Fridel熟门熟路地转到吧台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也曾经是我们口耳相传的一个传奇。”

　　他倚着吧台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天赋异禀，生来就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有那么一段时间，军方搜罗全国这样的小孩进行集中实验和训练……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从没有亲眼见过那些试验品。”
　　“试验品？”Antonio重复了这个词。
　　“对，试验品。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们的身份从政府资料里抹去再重新建档，以后的一生都在监视中过活。对政府来说，他们不是人类，而是工具。知道美国队长吗？你觉得他是英雄吗？是，没错，对普通民众来说，他是个英雄是个完美的人，可依我看，这个勇敢为国的男人在选择接受试验时，他就已经不再是作为人类而存在了。在政府眼里，他没有人身自由，因为他只是政府资产，一个资产，怎么能有个体意识呢？”
　　“Minos就是这样的试验品？”
　　“是的，至少依照我听说来说，是的，”Fridel喝了口酒，“但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是传说，军方从没承认过他的存在。我们只知道，Minos的出现就意味着我方的胜利，因为他往往直取敌首的脑袋，这样敌方自然溃败，战争也就结束了。”
　　“你见过他吗？”
　　“没有，”Fridel有些遗憾地说，“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我劝你也不要对此太好奇，你要记住，你现在打听的不止是一个人，还有他背后的一连串权利背景，是你想都想不到也是绝对不能触碰的。”

　　“我所知道的、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21.
　　Antonio注意到，就在Fridel告别的时候，刚才属于他的那杯玫瑰之约的杯沿上搁着一枝红玫瑰。
　　然而Fridel明明一开始就已经把玫瑰取走了，他离开时，手中还带着那朵玫瑰。

　　所以……
　　Antonio望了眼自己酒吧的后门，那扇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22.
　　他穿过后门走入酒吧后的深巷，果然就在不远的尽头处，有个人在等着他。
　　“我喜欢你朋友对我的评价，但是在评价他人之前，他对于自己似乎也没有说实话，”Minos幽幽地转过身，“Fridel Garcia，你或许不知道他在战场上的绰号——“巴格达的利刃”，那是军方给予他的赞许。他曾带领三个同伴在巴格达滞留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部队增援的时候发现，在他的指挥下，他们四个人分毫未伤，对方却死了一地。那一次的胜利，成了战役的转机。”
　　“我不想知道你和他相比杀的人差了几个。”
　　“那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奇呢？”他拔出枪，“我会以为你爱上我的，宝贝，毕竟爱上我的人都会死，而我实在不忍心向你开枪……”
　　Antonio拨开那支枪：“废话少说，你回来干什么？”

　　“……”

　　他惊讶地发现Minos难得地没有出口X骚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不会回来了。”
　　“去哪里？”Antonio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Minos说，“正如你的朋友说的那样，我是个秘密武器，武器当然就该用来杀人的不是吗？”
　　“……这一趟很危险？”
　　“每一趟都很危险，”Minos不置可否地说，“除了技巧，还要看运气，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在经过战场的洗礼后把握住自己。我那一批的学员，经历了任务还能活下来的就少之又少，遭受了心理创伤还能不疯狂的更是几乎没有。那些发了疯的都被处理掉了，只有我，那一届只有我一个，活到了现在。”

　　“老实说，真是个奇迹，”他说，“我常常想，我能活到现在，或许是神的恩赐也说不定。或许你不信，我真的见过神，他黑发黑袍黑眼，在我第一期训练快要撑不过去时，他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当时他对我说，我会活下去，直到对一个男人一见倾心，他或许不会对我有回应，但是只要我活着，就能一直向他追求下去。”
　　（哈迪斯陛下：米诺斯哟，朕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他深深地望向那个救过他的酒吧老板：“我是第一次，与外人有了交集。那次当我醒来时，我想，那个‘他’，或许就是你。”

　　于是Antonio想到他小时候快要病死前看到的幻觉。
　　他也见过神，一样的特征，一样的奇迹。
　　然而他想，从另一个人嘴里出现的这个神明在乱插爱神箭，听上去就颇为不靠谱。

　　“叙旧结束，我要走啦，”Minos看了看手表，故态重萌，“给我最后一个吻吧，你看我可能回不来了……”

　　他的领子突然被狠狠揪住，嘴唇收到了一个凶恶粗暴的吻。
　　“滚吧！”Antonio松开手，接着用力推开他，“带着你的东西滚蛋！”
　　他抛过来一样东西，Minos堪堪接住。
　　是他上次落在Antonio手里的狗牌。
　　“下一次，”Antonio说，“别再忘了自己的身份。”
　　“没有下一次了，”Minos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我保证，甜心。”

　　他的枪管中不知何时被Antonio插了一枝玫瑰话，绚丽的花朵露在枪口，绽放出与黑色的金属格格不入的光彩。他转过身，不动声色地取出玫瑰，小心地藏在贴身的口袋里。
　　在他既刺激又乏味的一生中，他终于遇见了这么一个人。一个他可以不用杀死的人。
　　他不拒绝杀人。
　　当然也不会拒绝尝试平凡生活的最后机会。

　　——Minos，他喜欢这个名字。
　　他将那枚狗牌凑到唇边轻轻一吻，再挂回脖子里。

　　接着就行入漫漫的黑夜中去了。

　　23.
　　Minos再一次消失了。

　　酒吧所有的老客户都感觉到，Antonio调出的酒比起以前更烈更香醇，他的脾气也更暴躁了。
　　“你在等人，”Devon指出，“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没有。”Antonio否认。

　　——有，但是Antonio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se情狂会占据他心中的一席之地。或许是因为他孜孜不倦地进行X骚扰却一次都没有真正付诸行动，也或许是他自始自终没有提到“爱”这个字眼。

　　Love，真是个罪恶的字眼。

　　它会让一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政府特工对一个普通人产生了留恋。他可能会因此在任务中开小差，更可能会死，但是他不在乎。
　　而Antonio想，他不喜欢别人牵挂他，因为若如此，他也会牵挂起别人。

　　对，他就是因为这样牵挂起了那个se情狂。

　　Antonio从未告诉过别人，他感觉很孤独。是的，他的朋友很多，可是他们是朋友，也仅此而已了。朋友，就是互相点到为止，不会再更进一步。
　　然而他等着，在他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是不是会被一朵小水花掀起波澜……

　　24.
　　好吧，那朵“小水花”回来了。
　　这是三个月后的事。当Camus付了账单走出酒吧的同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逆着阳光走了进来。
　　“金酒，”他大大方方地坐到吧台前，“还有，我肚子饿了。”

　　Antonio几乎愣在原地，但他的本能令他反应即时：“Minos？”
　　“嗯哼~”Minos呲牙咧嘴地把拐杖丢到一边，“宝贝，看来你对我记忆深刻，还能认得出我……”

　　他这次比上次伤得严重得多，浑身上下就像个被打了补丁的玩具熊：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呈淤青状，脑袋和半张脸以及身体各处都绑了绷带，一只手和一只脚还打了石膏。
　　不过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回来了。

　　“这是烧伤，”Minos指指绷带的部位，“其他是骨折，昨天我的脑袋还肿得像猪头，今天连内脏都已经长好了，所以才能下床。但是我的右手和左腿是重新移植的，他们评估我再也不可能恢复原状了，所以打算放我一马，”他拨开后颈的头发展示了下一个小小的疤痕：“看，之前埋在这里的微型炸弹和监视器也被撤走了——我提前退役啦，为我欢呼吧！”

　　处于震惊中的Antonio不知该不该恭喜他，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凄惨极了却又高兴坏了。

　　唔，好吧，至少他还活着。
　　至少，也不用再对他记挂在心。

　　25.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但是关于我的服役期间的事，我不能多说，那是机密。”
　　“我不想知道你的过去，我只想要清我的房租！”
　　“别这么抠门，我愿意用身体偿还你！”
　　“我不要你的身体，滚到你的沙发上去！”
　　“……说真的，他们要给我个社保ID。”
　　“嗯哼，然后你就能工作、赚钱，付我房租了对吗？”
　　“不……还不行，因为他们要我取一个姓氏才能给我合法ID，我正在考虑上报你的。”
　　“别用我的！我不想多个兄弟出来！”
　　“不不不，我也不想当你的兄弟，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丈夫？”（←在美国，妻子跟随丈夫的姓氏。）
　　“Minos，”Antonio的飞镖准确无误地插在了对方裆部下方的沙发上，“从明天起，到我店里帮工！不得反驳！”

　　（番外六终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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