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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当他话中的最后一个单词进入尾音,整幢房子的灯忽地全部熄灭了。
Cyril惴惴不安地院子外吠叫,他的主人正与被他自己领回家的客人对峙。这个客厅就剩电视机还亮着莹莹微光,映着Zon苍白的脸。他正用一个恶魔般强大的气势威逼着屋主,这显得他就像个坏蛋一样。
啊,对,冥王哈迪斯,这位赐予死亡的神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本来就是个大坏蛋。
但是Zon并不介意当坏蛋。他静静地等着,等着乔纳森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哪怕是些废话也好,乔可以否认,他只要否认的话……
——好吧,那也不能抹去他犯下的罪过。
所以乔并没有否认,他是个聪明人。
“你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他叹了口气,随手举起遥控器静掉了电视机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揭穿呢,Zon,你我本可以过一周真正的兄弟般的生活的,自你出生后,我们已经有十七年没见了……”
Zon低声道:“如果我不揭穿的话,恐怕也再也没机会叫你一声兄长了吧。”
乔纳森笑笑,他轻轻坐到Zon的身侧,用和对方一样平静的语调安慰道:“那么,你刚才叫过了,你觉得这与没叫过有什么区别吗?”
“有!”他转过头来,凝望着他,“人类设定了各种各样的称谓,那并不是作为摆设,而是对他人身份的肯定!”
——对你的肯定。
乔张了张嘴,他对这番话很难表达出适当的情绪,所以他最终只是抹了抹嘴,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你的生活,你的一切,全部都是虚假的,”Zon说,“你以为封闭了内心我就看不到真相了……但是,你封闭得太多了。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类的内心糟糕成那个样子,我什么都读不到,只有一团漆黑。这就是你给我第一眼的映像,也是你第一个破绽。”
乔苦笑了一声:“糟糕,这么说,我反而弄巧成拙了?我还露出了什么破绽?”
“你的口音,”Zon说,“你虽然已经掩饰了,可我听得出浅淡的意大利腔。我的监护人之一就是意大利人,我听了十七年,早就听熟了。”
“那又怎么样呢?”
“安妮说,指使她的人就是个操着意大利腔英语的男人,年龄与你大致相符。”
“我应该早点处理掉她的,真是可惜……不过,这些只是推测,只是巧合,你怎么能完全联系起来呢?”
“因为克里斯。”
“克里斯?”
“克里斯被你下了咒,从参加了宴会的第一晚开始,他的体内就被种下了两只虫子:一只是安妮的,还有一只,是你的。当安妮死后,他的咒减轻,所以记忆渐渐恢复……于是,你操纵第二只虫杀死了他。”
“哦……是么……”
“我抓到了那只虫,”Zon缓缓摊开手掌,他的手心里,赫然是只巨大的黑虫,“冥界的噬魂虫,没有媒介是不能存在于人间的。当它离开宿主的时候就必须爬回召唤了它的媒介身边……而那只虫,爬回了这座房子。后来我知道,这个房子就是你的家。”
“所以前两天,你在我家转来转去,是为了找到什么证据,对吗?”
“是的。”
“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Zon说,“况且我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多疑到在自己家装上二十四个摄像头。”
“呵呵呵……二十四个……是Cyril告诉你的吧,”乔忍不住说,“其实是二十五个,Cyril的算数不是很好,我以前教过它但是它不知为什么每次都会算漏一个数,我想这一定是神经方面有些什么特别的缺陷,毕竟,他只是一条狗……”
“为什么……”Zon打断他。
“什么?”乔淡定地问。
“‘什么’?你问我‘什么’?!”Zon紧握右拳,“告诉我,安德鲁,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我变成了什么样?”乔微笑着反问道,“Zon,我没有变,还是那个月薪几千的小警察,我谁也没杀死,没有任何一个司法证据能证明我杀了人。”
“……”
“你可以录音,可以起诉,可是法官不会受理的。这种虫子,不能离开宿主或媒介超过三十六小时,现在你是靠着神的力量维系它的存在,但是一旦上了法庭,它作为证物离开你的手掌,你能怎么向别人解释它在众目睽睽下的消失呢?”
“……”
“你是神明,可是你也有不能逾越的法则。这个法则就在你嗤之以鼻的人间,如果你想用人的法律来制裁我,那么,唯有找到可以制裁我的证据。我的弟弟,这个社会是非常现实的,现实到,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神和巫术了。”
“不,还有!”
“你说的是那些住在山上的监护人吗?我要告诉你一件事,Zon,现在美国已经将装载核弹的炮口对准了那座圣山……不要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我能做这门生意,早就已经累积了你难以相信的人脉网络了。很快,就连神的代行者也会从世上消失,正如民众因为需要而建立这个叫‘圣域’的地方,当民众有了新的需要时,也可以架起大炮,将之消灭。”
“太愚蠢了……”
“是的,是很愚蠢,”乔淡淡地说,“可是作为神,你没法阻止这一切,不是吗?”
“我不介意重演一次十七年前的世界末日!”
“那样的话,人类也不会害怕,他们会用最快的时间建造出宇宙飞船,再用更快的时间将所有‘有资格’的人一并装上,飞向太空,把这颗星球和大多数人民就这么抛在脑后。”
“……”
“这就是人类,”乔无甚所谓地说,“虚伪,是人类的本质。”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Zon问,“安德鲁,告诉我!芭芭拉说你的父亲三年前才死去,可你却告诉我,他在你十二岁生日之后就死了……”
“是的,他死了,我认为他死了,”乔拾起桌上一杯白兰地,小小啜了一口,“十二岁的生日刚过,我就被爸爸卖给了别人。原来他前一晚的态度都是卖了我之前的假象。我从那时候开始,认为人的善意不过是为了取悦他人的表象。他取悦我,是因为对我有愧疚。至少这一点,他还算没有烂到骨子里。”
Zon想,他没有办法指责他哥哥对于价值观的扭曲,他在成年以前的人生根本由不得自己来选择。
“他把你卖给了谁?”Zon问。
“他的一个老战友,”他说,“他们都是美国人,巴拿马战役之后,一个移民到希腊,一个留在美国……但是那个老头是个意大利侨民,与父亲不同,他混得非常好。我在十七岁之前都跟在他身边,改了名字,还被逼着学了意大利语,到后来连英语都带些意大利腔了……而希腊语,我早就把它忘光啦!”
谁都知道意大利黑手党的厉害。而当意大利黑手党移民到美国,想要开创一番事业的时候,他们在意大利的行事作风会被带到一海之隔的新大陆,但黑手党的光辉不在,因为在同一片大陆上与他们竞争的还有其他诸如俄罗斯帮派、黑人帮派甚至车臣非法移民等各种在意大利遇不上的复杂因素。
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些老牌流氓的狠辣手段。在美国……不,在任何一个国家,只要与帮派扯上那么点关系,洗白都会变成非常艰难的一件事。
乔的过去一定非常凄惨。但他似乎无意说自己的凄惨。
他喝干了那杯白兰地,停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回了一趟希腊。父亲几乎认不出我了,哦……他也没来得及认出我。因为我进门的时候,他正搂着一个prostitute,躺在床上,正无辜地打着呼噜,我想,他大概正做着世界上最美妙的梦吧……于是,我就朝着他的脑袋开了两枪,就是这里。”乔用中指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比了一下:“这里,一发,他就这么在醉酒的美梦中去见了上帝……”
Zon闭上眼:“别说了,安德鲁。”
“不,我应该说,”乔笑眯眯地说,“你不是说了吗?我问了你很多问题,那么作为交换,我就应要告诉一些关于我的过去,否则这是不礼貌的。”
Zon只得对此表示沉默。
乔继续回忆道:“……我记得,那个prostitute立刻醒了,惊慌失措地尖叫,所以我给她也来了一枪。我伪造了现场,拿走了他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其实除了满地的空酒瓶,他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欧洲的警察通常不怎么负责人,所以他们潦草检查了下也就认定那是个抢劫杀人案,而我,置身事外。”
“你恨他吗?”
“我说过了,我不恨,”他掏出一根烟,点上,“他原本……或许真的是个好人,但是再好的人,经历了战场的洗礼,也会成为恶魔。”
恶魔。
那么说来,经历了弑父之过的人,算不算恶魔呢?哪怕那个父亲是最烂的人。
“你说,我的生活都是虚假的,是的,”乔承认道,“我十八岁那年,意大利老头子死了,我接手了他的生意。为了安全,我逐渐从帮派中‘蒸发’,从舞台前退居幕后,暗中操纵帮派的一切。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不曾真实过,但这已是我的选择,就没有我后悔的余地了。我小时候很憧憬斯坦福,自从妈妈失踪后,我也就再也没什么读书的兴致了。可是我还是搬到这里,靠近这所大学……虽然我不曾读过,可是我很高兴,因为你进了斯坦福,这是我没想到的事。”
Zon不由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脸孔……”乔……不,应该叫他安德鲁,安德鲁看着他的弟弟,深深地说,“你的长相,和妈妈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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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走亲戚一天不更,后天继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