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第一晚，Zon睡得不是很好。

　　他有点认床，以前在圣域住惯了，到了日本就要用好几天才能适应新的床铺。后来去斯坦福求学，一开始又是几晚上没睡好。
　　而现在，他躺在乔纳森隔壁房间的床铺上静静地侧身卧着。

　　比起大学，这个地方的夜晚更是安静，安静得吓人。外面没有风，听不到风声、树叶声，他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床边一个旧闹钟的滴答声。

　　——扑通、扑通……
　　——滴答、滴答……

　　规律，有序。

　　这两种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混在一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睁着眼，甚至无法将之闭上；他侧身躺，正好面向门口；他盯着门，总觉得门外会发生些什么。

　　果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抓挠声。

　　Zon立刻跳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Cyril？”

　　门外，黑色的拉布拉多犬正兴高采烈向他摇尾巴。

　　……

　　第二天的清晨，Zon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楼上下来，他的身后跟着Cyril。这时的乔纳森已经做好了早餐，就和Zon的那些监护人们一样周到。
　　“昨晚睡得好吗？”这屋主问。
　　“哦……还行……”Zon看到双份的早餐，不禁有些尴尬，“你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可以自己来。”
　　“这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随后他看到了跟着Zon的Cyril，抱歉地说，“他昨晚骚扰到你的睡眠了吗？”
　　“不，没事，我本来就有些认床。”
　　“是吗？”乔给Cyril的盘子里添了些狗食，“Cyril喜欢跟人一起睡，但我从来不同意他进卧室，这是规矩。没想到他找上你了。今天晚上我会把它锁到院子里。”

　　那只狗委屈地呜了一声，显得很不情愿。

　　“他很聪明，知道你在说什么。其实我并不介意和动物一起睡，”Zon摸了摸下巴，回忆道，“我以前还和狮子一起睡。”

　　“狮子？！”乔十分震惊，“是真的那种狮子？”
　　“对。”
　　“小的？”
　　“不，该怎么说呢……他的名字叫凯撒，我是和他一起长大，”Zon似乎是回忆到了最好的事，连语调也上扬了点，“当我还不满一岁的时候，我的监护人就从一个偷猎者手里救下了它。那时候它也还没断奶，所以我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我住的地方在山上，山上很冷，有时候监护人没空管我就把凯撒塞给我取暖，然后各自忙于自己的事……现在想想他们还真有点不负责任。”
　　“这的确……很难评论……”
　　Zon坐到桌边他的早餐前：“凯撒长得很快，当我五岁的时候，它已经成年了。它从一只我的暖水袋变成了个庞然大物，然后又成了我的坐骑，我常骑着他到处跑，我的监护人也很放心，并不怕他吃了我。”
　　“他是只很守规矩的狮子。”
　　“没错，”Zon叉起一片煎蛋，“他是只很好的狮子。”然后他停下，开始细细品尝早餐。

　　就在两年前，凯撒死了。
　　他长得很快，所以老得也快。狮子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五年，他过完了普通狮子一辈子也过不上的生活。Zon想，凯撒死去的时候是幸福的。

　　“味道不错，”他吃完了煎蛋，赞许道，“真的很不错，比我那些监护人做的好多了……当然他们也并没有把心思放在烹饪上。”
　　“我也是难得才有这样的水平，平时也没什么功夫把心思在烹饪上。警局的事情有些多，你知道，经常要加班……”他说着穿起了外套，“不过我应该比纽约的那帮家伙们要幸运，至少这里的治安没有那里乱，我听说他们在纽约每天都要加班，还经常参与枪战，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你等会吃完了就去学校上课吗？”
　　“我休学了，”Zon放下餐具，“抱歉，我忘记和你说。我买了一周后的机票，要回希腊了。”

　　乔纳森的动作一滞，不太明显，因为他很快扣起扣子掩盖了瞬间的失态。

　　“是吗……”他装作不经意地喃喃，“也对，这段时间你经历得太多了……”
　　接着他匆匆地跨出门去：“我去上班啦，如果你想睡可以再睡一会。”他又连忙回头补充道：“反正还有一周的时间，等我有了假期可以带你到旧金山逛逛……好吗？”

　　他的表情，似乎比Zon还要期待。

　　“好的，”Zon向他允诺道，“我等着你的假期。”

　　于是他在这一天，牵着狗把这房子溜达了个遍，然后再傍晚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乔回来。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这样过去，到了第三天，终于轮到乔的假日，他如约带着Zon开车逛了一天旧金山。
　　乔一路上都找话题和他聊天。他好像对Zon的过去很好奇，但是为了礼貌又不便多问，有的时候就只能拐弯抹角。当汽车驶过橘红色的金门大桥时，Zon不由得想，这座横跨金门海峡的庞然大物，不得不说是人类智慧创造的其中一个奇迹。
　　人类的智慧总是能造出很多不同的奇迹，有的是好的，但还有很多，是不好的。

　　“我听你说你以前住在山上，是吗？”乔问。
　　“是的。”
　　“是希腊的哪座山？我听听我知不知道。”
　　“很普通的山，没什么名气。我在七岁时去了日本，后来就难得回去了。”
　　“这样啊……”
　　“我有很多监护人，他们对我很好。”
　　“是吗……”
　　“说说你吧，你总是在问我的事，我也想听听你的。”
　　“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
　　“好吧，”乔想了想，“我是在美国长大的。”
　　“嗯哼。”
　　“我父亲死后，他的一个老战友收养了我。他后来混得不错，有很多钱。我的那幢房子就是他买给我的。”
　　“你很幸运。”
　　“是的，”乔纳森不自觉地舔了下唇，“我的确很幸运……”

　　Zon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包含了什么样的意味。接下来他们换了个话题，车子开了回去。

　　“Cyril是只很聪明的狗，”乔纳森说起了他的那条拉布拉多犬，“本来，拉布拉多就是狗类智商中排名靠前的。我五年前领养了他，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或许……如果我有弟弟的话，就是这个名字。”

　　Zon没接话。他想到了克里斯，以及克里斯临近消失前对他说的话。他们都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呢，这太愚蠢了。

　　“你不知道吧，Cyril会做一些一些简单的家务，他偶尔会帮我去买东西。家里的一些电器他也会开，他特别喜欢听音乐，我那些CD他也有份听。有时候我把CD放进去忘记开了，只要叫一声他的名字，他就会去帮我按播放器的开关……”

　　他们的车停回乔纳森的那个庭院里，围墙中又是一阵犬吠。
　　乔纳森无奈地说：“所以……为了防止他乱动电器，我出门的时候不得不把他锁在院子里。”

　　这一晚，他们第三次一起吃了一顿晚饭。他们坐在一起，品着不怎么样的土豆泥，一边评论着电视里无聊的剧情。就像每一个普通家庭一样，兄弟坐在一起吃饭、谈心。

　　Zon想，那么，这就是乔纳森的生活了。但他分不清这男人这样的生活是真实还是虚假。

　　他听到他侃侃而谈，却听不到他心里的声音。
　　他看到他对着电视哈哈大笑，却看不出他内心的喜悦。

　　这个人的心里一团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

　　十点，他准时关掉电视，用任何家长都会用的语气对还未成年的这个小鬼说：“时间不早了，Zon，你该睡觉了。”

　　可是Zon端坐着，他一动不动。他的双眼冰冷，黑色的眸子里连一丝情感都没有了。
　　乔纳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Zon……怎么了？”

　　“‘怎么了？’，是该你问我吗？”Zon冷冷地说，“已经三天了，我一直等着你和我说些什么，可是到今天，我还是看不到你的诚意……你明明，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回家的……”
　　“Zon……”乔纳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平静。

　　“乔纳森·阿彻伯特……不，安德鲁，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他说，“对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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