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Zon想到他记得这个人，约翰的拍档，一个普通的警探。眼前的这个男子黑发黑眼，态度和蔼，但是不知为什么Zon总有些不自在的局促感。
　　“你好警探，我记得你。”Zon客气地应付道。他想，这时候，一般的人类都应该和眼前的新熟人客套几句，可是他仔细想想并不知道该和这个男人说些什么，导致对方似乎也很尴尬的样子。
　　于是，他们互相瞪眼、微笑、点头，直到克里斯拍了拍Zon的脑袋：“伙计，你愣在这儿干什么……这是谁？你亲戚？”
　　“不！”那两个人两个同时否认。Zon直起身叹了口气：“克里斯，你再不快点走真的赶不及上课了，别忘了你上个学期差点不及格的几门课……”
　　“还有半小时，来得及！”克里斯大声抗议，还是被Zon“请”出了医院，一边还不忘继续嘀咕。
　　“你确定那真不是你亲戚？看着挺像的，而且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是上次问我话的警察……你不要看着谁黑发黑眼的都觉得是我亲戚！”
　　“说真的，芭芭拉看着也像你亲戚！”
　　“不要再废话了，门再这边，走吧！”
　　“我马上就走……等等，你确定不需要我再支持你一下？”
　　“不用了、谢谢、再见。”

　　他把克里斯送走，算是舒了口气。回到岗位，之前那个女孩子似乎恢复得差不多了，坚持要继续献血。在罗尼的检查与批准下，护士只得再次为她刺入针头。
　　Zon小心地坐在她身边，以免再有什么意外。这个时候，前来献血的人开始有些多了。献血者男女老少都有，在美国，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个亚裔老太太的身后甚至还跟着自己的孙女，那女孩紧贴着自己奶奶的身侧，只能看见她头发一侧斜斜地扎着一个小辫。
　　在一番例行检查过后，三两个外国人唉声叹气地捏着他们的表格走了。Zon想，他们一定是没有审核通过。不得不说，美国的献血机构还是有些地域歧视，比如，即便疟疾在中国早已罕有听闻，在美国献血时还是会以中国大多数地区有疟疾为由拒绝一定时段在中国逗留过的人献血。

　　“刚才那个，是你的朋友？”或许是献血时的无聊让乔纳森打断了Zon对四周的观察。
　　“还是我的室友。”Zon补充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就是偶尔有些秀逗。”
　　“看得出来，”乔纳森咧开嘴笑笑，“你的朋友圈都是些有趣的人。”
　　Zon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朋友圈哪里有趣，他记得他上次和玛姬他们去警局，就是乔问询的，而没过一天，早上还活生生的丽萨到了晚上就死了。
　　他的朋友很容易就会死，Zon想，然而他自己觉得这个想法不好，因为一旦这种事想多了，他的心里就会很不舒服。
　　乔纳森似乎发觉了不妥，连忙说：“抱歉，你朋友上次的那个案子……”
　　“没事，”Zon抬起头，“案子已经结了，不是吗？”
　　“呃……是……”乔纳森只能点点头，模棱两可地咕哝。

　　维克多和丽萨的死以自杀为名草草了结，安妮死后的灵魂来到冥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是个很不错的结局了，可是Zon仍不知道安妮口中那个面容不清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在他心里打了个解不开的结，只要这个结没打开，就一定还会有事继续发生。
　　Zon隐约觉得那个人还会出现，而且那个人是冲着他来的。

　　“但是……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乔纳森却继续说，“我个人觉得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Zon有些吃惊，他微张着嘴听乔纳森说完，然后说：“可这是警方定案的，乔纳森先生，你就是个警察。”
　　“没错，所以是我个人的感觉，而不是警方的意见。孩子，你要知道，其实警局在一些案子上往往不负责任。”
　　“我能理解。”
　　“美国每年平均发生一万六千左右的凶杀案，其中大部分是无头案。有的时候，案子只能这么完结，或是找不到凶手，或是因为政治丑闻而刻意掩盖，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正义并不像小说漫画里写得那么好声张……”

　　Zon立刻想到了他那几个被平民丢鸡蛋的监护人。那曾是一群正义的人，然而正义并不绝对，有时不过只是世人口中的一坨臭狗屎。

　　乔纳森的血献完了，护士来给他拔针，Zon给了他一瓶水和一袋零食。
　　“你的……拍档，也说了和你类似的话，”Zon说，“我想你们一定很合得来。”
　　“是吗？约翰是个很刻板的人，他能这么说我还挺意外的。不过，我们都对国家当下的某些体制表示遗憾，”乔纳森砸了砸嘴，“然而在世界上很多人心目中，美国仍然是天堂的代名词，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移民和偷渡客。”
　　Zon淡淡地说：“人无完人，世界上也没有完美的国家。”
　　“你说得对，小伙子，”乔纳森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表，“我相信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再见。”

　　于是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Zon的目光跟着他，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那个刚才紧贴着奶奶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乔纳森的身后，慢慢挪着步也正向外走。她的背影脱离来往的人群后清晰了不少，那是个亚裔，白色的裙子，十一二岁的模样，很瘦，赤着脚……
　　——那个背影熟悉极了，他一定在哪儿见过她……

　　“帅哥，我献完了，”他身旁那个中断过一次献血的女孩扯了扯Zon的衣服，笑眯眯地对他说，“介意给我那瓶水吗？”
　　“当然不介意，小姐。”Zon微笑着把水和零食递给她，再向医院门外望去时，已经看不到那两个人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那个老奶奶还坐在原处，身边只有一个购物袋，看来是打算献完血去超市的。
　　她身边并没有什么孙女。
　　“我只有个孙子，现在学校上课呢……什么小姑娘？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呀？”她在Zon的问询下也只是如此回答。

　　他站在医院圆弧形的大厅正中，一波波晕眩感向他袭来，他突然想到他七岁那年的事情：米花市、仓桥青灯、几个恶魔、世界再一次差点沦陷、以及神明再一次对人类的救赎……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神明了。
　　当撒加他们死后，这颗星球上的最高智慧生物就只剩下人了。
　　人类是孤独的。
　　人类理当孤独。

　　他在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中，冷汗一股股从额上冒出。
　　巴贝雷特……巴贝雷特……
　　他的脑中回旋起这个名字，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巴贝雷特……
　　那是七年前的漏网之鱼。

　　“Zon？Zon！你没事吧？”史密斯小姐担忧地扶住他的肩膀，Zon回过神，晕眩感悄然止歇。
　　“我没事，谢谢。”他礼貌地回答，又恢复了常态。

　　……

　　“我看不到被染黑的人心。那并不是我的弱点，也不是我的优点。那是人自身的缺憾。我只是个旁观者，最终人类的选择与我无关。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他和我说了人类的正义的无奈，然而我从他的心里，什么也读不出来。”

　　……

　　一个女孩走在夜晚的小巷里，现在并不是很晚，她哼着歌，很快就可以回到她的公寓里，全然没有顾及到身后是不是有道黑影跟着。

　　……

　　“如果这个世界本身拥有思想的话，我希望它能解答我的疑惑。神与人类，到底是为何而存在的呢？我深知人无完人，可是，人类的缺陷实在是太多了。”Zon在电脑上记录这样的语句，“我在为神的时候，选择了成为人，以人的目光来审视这个世界；但是做为人的时候，我又想称为神，以神的目光探究人存在的根源。如此，我反而更加困惑。”
　　“或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告诉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亦或许，这样的答案我永远也无法找到终点……”
　　他合上电脑，看向窗外。这一晚还很长，他想，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

　　她的公寓门就在眼前，钥匙才还没来得及插到锁眼，就在这一霎那，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随后她就被拖入阴影中。夜色里，一串丁零当啷的钥匙滚落声之后，连一丝尖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这里便重新回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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