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理查德·J·威尔逊，一个优秀的绅士，在发迹后不忘回报社会，生前投身于慈善活动，死后更是将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没有留下一分给他的子女。这是个从各方面来看都无可挑剔的好人。
　　Zon坐在这位创办者遗留下的医院里，安静地等待对方的提问。
　　“Zon Kido……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想来这里实习吗？”院长盯着面前的小纸片问道，“我看了你的简历，金融系，为什么想要到我们这里来做医疗方面的义工呢？”
　　“一方面因为……我的家人，”Zon适当地吸了吸鼻子，“我的家人中，就有人身患白血病，她因为他人的器官捐助而获得了新生。然而我有个同学……您知道，就是前不久那位，就在这家医院里诊断出的——她并没有熬过去。”说到这里，他哽噎着低下头。
　　这表演不算过分，总体来说，全是事实。
　　“哦，这……我对此表示十分遗憾。”院长表示了同情。
　　Zon恳切地说：“我的同学们，之所以能进入斯坦福，有些开过公司，有些则是毕业后就要回国成为政府要员。而我来到斯坦福纯属机遇，我并没有帮助过任何人，或者说，我觉得我的生命并不完整，这样并不算有意义。然而，先生，我还未成年，很多事都做不了，我不可能开公司，也不可能进参议院。所以我想，如果有一份社会实践的话，我宁愿将之花在更有意义的方面。我想帮助他人，就如有人帮助了我的家人令她度过难关一样。”
　　“哦……”院长进入了沉思，“可是你在这里做义工，对你的专业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啊，孩子。”
　　“我明白，先生，但是专业对口的工作我随时都能找，大学的时间却只有很短的几年。我只是想做对自己来说正确的事而已，”Zon的眼中流转起一种淡淡的绿色，“所以，先生，请给我这个机会。”
　　院长点点头：“我明白了，孩子，你的申请通过了。”

　　……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
　　“我明天就可以去实践了，芭芭拉，”Zon头也不抬地翻着面前的一本书，“在一家医院的献血点当义工，所以以后可能会很忙，可能不能经常过来了。”
　　“来这儿的小伙子每一个都会成长成事务繁忙的大人物，所以你没有必要在乎我会不会因此有意见，”她抽走Zon手中的书，“倒是这个：不要在我这儿看圣经。”

　　酒吧里人声嘈杂，年轻人们随着刺耳的摇滚极力扭动肢体。从生物学来看，这其实是一种青春期哺乳动物潜意识中寻求□□的本能行为，但如果冒冒失失就去搭讪一个女孩子，可能会获得一个巴掌。
　　——啊，这就是人类。

　　“你的酒吧叫天堂。”Zon耸耸肩，接过芭芭拉递来的果汁。
　　“对，”芭芭拉藏起那本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圣经，“在这里，天堂就是寻欢作乐的意思。”

　　不远处的克里斯又搭上个妹子，他的屁股扭得起劲，双眼紧紧盯着妹子的胸，急切得似乎要喷出火来。

　　“哦……”Zon无奈道，“不过我想，很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天堂就是寻欢作乐的意思。所以大家才争着想去天堂。”
　　“好想法。”
　　“所以这很矛盾，”Zon优雅地喝了一口果汁，“有的人穷其一生把一切奉献给主，就是为了死后能上天堂寻欢作乐……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天堂不是吗？”
　　“任何活着的人都没见过天堂，孩子。”
　　“所以，有的人凭什么认为天堂是存在的呢？为了死后存在不明的寻欢作乐而守戒抛掷自己的本应有的人生，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啊。”
　　芭芭拉张了张口，她可能对这番话表达些什么感想，但是Zon的目光已经被其他东西吸引了。

　　电视里在直播国际新闻。
　　“圣域方代表于今日会见欧盟各国首脑……”
　　“多方会谈在友好的气氛中展开……”

　　Zon望着屏幕里教皇凝重的脸想，这气氛一点也不能算友好。
　　他看到蓝发的教皇在媒体记者的包围下步入会厅，他的身后跟着艾俄洛斯和艾欧里亚。人群涌动，在噼里啪啦的闪光灯和相机声中，还混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滚出希腊！”有个男人高喊，“世界不需要神的代行者，人类需要自由！”
　　“自由属于人类，不属于神！”
　　“人类不需要伪神！只有上帝才是真正的信仰！”
　　“滚出去！”
　　“滚出去！”

　　Zon想，他或许没那个本事，不一定可以控制自己在那种场面下还能保持冷静，如历代的圣战所见，冥王哈迪斯不是个心理素质良好的神，所以，他也不是。
　　他默默地看着那三个人面色如常地穿过铺设红毯的礼堂，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如此鲜明而刺目。

　　就在这时，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砸在了艾欧里亚的头上，接着，一滩黄色的东西便顺着他铜色的发丝淌了下来。

　　礼堂在那么一瞬间安静下来。Zon皱了皱眉头。

　　所有人，包括正在看直播的观众，都看得出那是个鸡蛋，生的。庆幸的是，这鸡蛋色泽鲜亮，看起来非常新鲜，还未发臭。
　　艾欧里亚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以前一定没想过这一天对他恶意相向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曾经保护的人民。他可能正在思考怎么做，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他的亲哥哥拽住了他的胳膊。

　　快门声时机恰当地响起了，直播中的艾欧里亚只有个肌肉紧绷的背影，Zon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
　　是的，英雄，他们战无不胜。可是Zon想，或许一个普普通通的鸡蛋，就可能摧毁他们长久以来建立的信念。

　　他们的教皇看了艾欧里亚一眼，目光意味深长。接着，他擦过艾俄洛斯的肩膀，走向了人群。这个容貌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教皇这一日穿上了只有在外交时才穿的三件套，他修长的身材被挺括的西装修饰得恰到好处，他就这么向人群走了过去。
　　在场所有的媒体包括正在直播的主办方，都将摄像机直直地瞄准他们，好在最短的时间内拍下他们可能作出的任何丑态。

　　“你……”他拨开人群，站在了其中一个人面前，“是你。”

　　这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已经谢了顶，正有些慌张地低下头，匆匆忙忙地把剩余的两个什么东西塞进兜里。
　　这次会谈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状况，即便是小布什差点被鞋子丢中，至少那双鞋子也是丢鞋子的扎伊迪穿进会场的。如果主办方足够严格，这里就不应该有鸡蛋、示威者和粗鄙的口号。
　　这个时候，明明应该有警卫将这个男人赶出去，而不是任由圣域的教皇冒着危险走到他面前——虽然对那位教皇来说，哪怕是有人向他开炮都是不足为惧的。
　　他们没有拦住这些正义凌然的示威者，Zon想，这是主办方的错误。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打算把圣域同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等同——那不过是个希腊的小地方，希腊破了产，人民的养老保险都不知该落在何处，一群住在山上的乡巴佬，就算有足以毁灭国家的力量，又算得了什么？

　　“抬起头，”撒加直视着那个男人平静地说，“看着我。”
　　——很显然，那个男人不敢抬头。
　　“抬起头，”撒加重复了一遍，“你有勇气向我的下属丢鸡蛋，却没有勇气抬头看我一眼吗？”

　　他的语调足够温和了，当然这是与他平日相比。但自他本身流露出的威严却在无形中压低了那老年男子的头颅。
　　人在阴影中，所以人不会害怕，可以毫无顾忌地中伤他人。
　　然而在聚光灯下，那些勇敢的斗士们一个个低下高贵的头颅。他们害怕针对他们单个的强大力量，宁愿畏缩到黑暗里，继续用口号蒙蔽心灵，实现违背外界常理的理想。

　　这个老年男子正在畏缩，他把头撇过去躲避镜头，似乎很尴尬。
　　撒加等了片刻，那个男人始终没有抬起头。在会场众人的簌簌声中，这位看上去面貌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教皇决然地转过身，走回自己的队伍。
　　他走到艾欧里亚身边，朝他耳语了两句，后者点点头，推开群众，头也不回地向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们继续前行，身边的相机依旧响个不停，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的儿子因神明间的战争而丧生，没有神，就不会有圣战！你们都是神留在地面的侩子手！”那个老年男子终于重新鼓起勇气在他们身后大喊，会场又是一阵寂静。
　　——然而那些侩子手保护了大地，令你足够生存到现在对他们大吼大叫。

　　Zon轻微地咳了一声。

　　这是神的错误，而站在群众面前的那些，是人，与你我彼此一样，有着同样的五官、躯干、四肢的人。
　　同类。
　　更优秀。
　　他们强健的身躯，拳可破开天空，脚可踢裂大地——然而却挡不住人间的闲言碎语。
　　他们是无错的。

　　啊，这个世上，到底什么更可怕。

　　撒加和艾俄洛斯没有回答，他们并肩而行，两个挺拔的身形走向会堂内厅。保全终于想到拦住了示威的人群，这个会议才刚要开始……

　　Zon换了个台。

　　“哦，这……”芭芭拉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评述，当她转头看到Zon，不禁担心地问，“你没事吧，Zon？”
　　Zon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好在酒吧的色彩斑斓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不一定能看得清楚。
　　他没有和芭芭拉坦白更多关于他身世的事情，也并没有再和她提起安德莉亚，甚至还用一些错误的细节引导芭芭拉认为他并不是她的侄子。
　　但这挡不住芭芭拉对他的关心，血缘这种东西，有时候的确很微妙。
　　“我不想看了，抱歉芭芭拉，我想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做义工，可能会早起，”Zon敷衍地笑笑，“不好意思。”
　　然后他拽起克里斯，不顾后者一连串“我还没问到她电话”的抱怨，逃一般离开了酒吧。

　　芭芭拉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即便是猜也能猜出些所以然。她摸到吧台下的圣经，突然想到Zon走得匆忙，甚至忘记了将之带走。
　　书签停留在页中。

　　“……
　　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
　　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圣经·创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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