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克里斯正在做一个噩梦，没有前因后果，仅关于黑暗……
　　恐惧，只有恐惧——即便他知道自己深陷梦中，也很清楚这个梦空无一物。他不知道他在怕什么。这样的未知反倒是最可怕的了。
　　所以他要在脑中好好罗列，思索那些恐惧的起因，似乎是这样，就能让他好一点……

　　啊，对，他想到，他的两个同学死了。这事儿一点也不好。

　　克里斯沮丧起来，因为忽然之间，他所能想起的事情全部都与他生命中的不幸有关。可他讨厌不幸的消息，正如和他年纪相仿的所有青少年一样，他只希望在他尚且单纯的日子里恣意欢笑得像个傻逼！
　　而现在，他笑不出来。
　　他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就要死了。

　　他浮在他的梦里，感受着死亡可能的降临。他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反倒是有些许隐隐的期待——任何事物在死亡面前都可无所畏惧——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这样的期待是畸形、但就是这样奇怪的感觉。
　　不，他告诫自己：这是不对的！

　　所以，醒来。

　　克里斯用最大的毅力撑开了自己的一双眼皮，这在平时是如此微小的一个动作，但在这时却变得万分困难，他几乎就要把全身的力气赌在一对儿眼皮子上了！
　　一个激灵，他的灵魂如从黑暗的云端掉了下来，身体瞬间沉重万分。
　　“该死！”克里斯愤恨地想，“该死！”
　　因为他发现，他的身体还是不听指挥。即使他的双眼已能视物，那从黑暗中挣脱所带来的窒息与眩晕感仍一波波向他袭来，似乎只要一放松意志，他就又要跌回去了。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他那个神神叨叨的室友走了进来，对他目前的丑态似乎不以为意。
　　“我的朋友，你遇上麻烦了，”Zon轻轻地坐到床边，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依旧是面瘫，“不过，或许你还是继续睡着会比较好。”
　　作为回应，克里斯的眼珠子动了动——谢天谢地，至少他的这个部位还能动一动——他竭力表示对Zon这句话的深深赞同。

　　“那么……”Zon舒了口气，“接下来你可以选择继续睡一会。”
　　但克里斯这会儿固执地瞪着眼，以显示他作为一个纯爷们应有的无所畏惧。
　　“好吧，”Zon妥协地微笑道，“如你所愿。”

　　他的手按压在克里斯的胸口，掌心里似乎还带着什么金属般坚硬的玩意，即便隔着一层衣服，当触及他的胸口时，那一瞬间的冰凉彻骨还是令他不由得想要倒吸一口气……
　　“啊——”他可以出声了！
　　从他的喉头滚动，从他的口中溢出，短促而绝望，那是怎样一种濒临死亡般的□□！
　　克里斯甚至怀疑，这样的声音是不是他发出来的，可他的周身剧痛，已经无暇去顾及比尔的东西了。

　　他快死了……对，他快死了！

　　这样的疼痛深入五脏六腑和骨髓，甚至进入了灵魂深处……这并不是凡人可以承受的。他的四肢抽搐，上半身无法克制地弹起，却一次次被Zon的掌心压下去。

　　“你得相信我，”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年由始至终保持着淡定，“这样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你就能解脱了。”

　　——可是这样的痛苦即使临身一秒，都如一年般漫长呀！

　　克里斯的牙齿咯咯地打颤，他觉得他很可能咬到了舌头，有股子发咸的血腥味从口中直淌下了食道。现在他不仅感到痛，还很想吐，他的喉咙痒痒的，什么东西就要从胃里翻腾出来了！
　　“张大嘴，”Zon一点也不温柔地捏住克里斯的下巴，以一种强大的气势命令道，“出来！”

　　于是，就真的有东西出来了。

　　克里斯很想吐，但是他毕竟没有吐。所以那食道里的“呕吐物”是自己慢慢爬上来了……可是，呕吐物会自己长脚爬上来吗？

　　“呕——”他再也坚持不住，翻身吐了一地。

　　一只长得有甲虫那么大的虫子在一堆呕吐物里挣扎扭动，克里斯目瞪口呆地捂住嘴，当他想到这玩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出来的时，不禁弹起身后退，力求离那玩意儿越远越好。
　　“天哪……”他指着那个虫尖叫道，“这什么玩意？！我吐出了一只虫？！我……呕——”
　　他又干呕了一阵，不过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它寄居在你身体里，不过请放心，只有那么一只，否则你早就死了，”Zon皱着眉头绕住那滩呕吐物来回踱步，接着他抬起头来，镇定自若地向克里斯发号施令，“用个塑料袋，把它装起来。”
　　克里斯指着自己：“什么？我？！”
　　Zon点点头：“对，因为它是从你的身体里出来的。”
　　“可是……可是……你确定它不会咬人？”
　　“不会，”Zon嫌弃地别过头去，“它太脏了。”
　　克里斯愣了一秒便领悟道：“你有洁癖吗？好吧，你好像的确有洁癖……”他口中嘀嘀咕咕地只得去那家伙处理这房间的秽物。不多时，一切都被处理妥当，那只虫也被装在塑料袋里老老实实地躺在客厅的桌子上。

　　“好了，那现在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克里斯指着那个虫问。
　　“是一只虫。”Zon挑挑眉。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个虫，但是这是什么虫？！为什么他会在我的肚子里……”
　　“会长在你肚子里的虫，当然是寄生虫，”Zon交叉双手搁在下巴下，“它寄生在你的肚子里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克里斯想了想，“没有，完全没有感觉……”
　　“真的？”Zon狐疑地问，“和之前比，你就完全感受不到你自己的变化？”
　　“我会有什么变化？”克里斯有些生气了，“我身体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个东西，你却还问我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我自己的变化？！我甚至不知道这个虫是从什么时候跑到我肚子里的……”
　　“在你认识安妮时。”
　　“什么？”
　　“你们在宴会上玩了个游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Zon严肃地说，“所以我想知道，你们那天到底玩了什么？”
　　“……”
　　“或许你不明白这个虫是什么，”Zon捏起塑料袋，“这种虫喜欢啖食人类的灵魂和生命，死去的丽萨体内有这种虫，我相信维克多的体内也有，只是他被发现得太晚，虫子已经跑掉了。”
　　克里斯惊讶地问：“那，我的体内也有就说明……”
　　“说明那天参与宴会的每一个人体内可能都有这种虫，克里斯。”

　　“天啊……”克里斯捂住嘴，继而立刻站起身，“我要给安妮打电话……”
　　可继而，他的行动有了一丝迟疑。
　　“为什么停下，克里斯？”
　　“我……”克里斯讷讷地答，“我不知道……”

　　他的电话还在他手里，界面停在安妮的号码上，但那个呼叫键他迟迟按不下去。

　　“你为什么会停下，安妮不是你的女朋友吗？”Zon继续问。
　　“不……不对……”克里斯转过头，认真地说，“你刚才问我，与之前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对吗？”
　　“是。你现在感觉到了吗？”
　　“我现在对安妮感到陌生，”克里斯说，“为什么？我完全不了解她，她却是我女朋友？”
　　“还有呢？”
　　“我喜欢她，”克里斯摇了摇头，“不，我不喜欢她。”
　　“你既喜欢她，又不喜欢她？”
　　“不，我的意思是，我能回忆起之前我对她的所有好感，她的脸孔似乎每一秒都在我眼前晃动，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她……我确定那是喜欢，可现在……该死的，我甚至记不清她的脸！”
　　“那么，”Zon后仰靠着椅子，以一种闲适的嗓音问道，“你和她上过床吗？”
　　“什么？”克里斯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尴尬，“不不！当然没有，她一直都拒绝的……你为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Zon向他的室友晃了晃塑料袋，“这种虫，它寄生在人体的副作用是，会令宿主发情。”

　　克里斯觉得他的脸部神经应该是抽动了一下，尤其是这种话居然从一个面瘫口中波澜不惊地如念台词一般念出来的。

　　“你发情了，克里斯，”Zon说，“丽萨和维克多上过床，所以维克多死了。”
　　“发情和死了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有，”Zon依旧以一种认真的态度说道，“这种虫子喜欢啖食生命和灵魂，如果这个人提前死了，对寄生体来说也就没有价值了。我让你处于濒死的状态，才把它逼了出来；而与之相反，人类的发情是生命蓬勃而出的象征，所以在它们看来，这是最好不过的粮食了。”
　　“呃……那为什么丽萨隔了一天才死？”
　　“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某种咒语，需要挨个地应验，”Zon沉下脸，“本来，这种虫并不容易寄生……可是它遇到了人类，被改造成了一种工具，它的可怕就被发掘出来了……”
　　“有人在幕后操控这玩意？”克里斯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塑料袋，“为了什么？”
　　“你知道永生的方法吗，克里斯？”Zon又摇摇塑料袋，“这，就是一种方法——为了将他人的寿命加诸于己身，人类无所不用其极。”

　　他打开了塑料袋，那个原本看上去僵死了的小东西居然利落地爬出来，很快便从大门的门缝里消失了。

　　克里斯大呼小叫道：“喂，你干嘛放了它！那可是……那是害虫，好不容易抓住应该销毁掉，怎么也该用火烤什么的……”
　　“但它也是证人，”Zon抬起手，“放心，它是逃不掉的。”

　　他的手中，有根细不可闻的丝线，这根丝跟着那虫子，也一同消失在了门缝里。

　　“你想看它会逃到哪里吗，克里斯？”Zon眨了下眼，“今天晚上，是过得疯狂还是平静，一切都在于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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