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你听见了吗？”回宿舍的路上，克里斯脸色煞白地说，“而且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男生们把女生们送回了宿舍，之后恰克与他们分道扬镳，这条路上又只剩他们俩人了。
　　克里斯一路上都低着头沉默不语，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然。

　　“你知道，无论我是否听见或看见，我都是不会告诉你的，”Zon微笑道，“所以你想问什么，克里斯？”
　　“我……”克里斯想了想，“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心里堵得慌……”
　　“是吗？”Zon敛起了笑容。
　　“虽然死去的两个人只是我最近才认识的，但是大家同是在这个学校的不是吗？”克里斯说，“想想看，死亡离我如此之近呀……”
　　“你在害怕吗？”
　　“会有人不害怕死亡的吗？”
　　“不会，因为你是一个正常的人，”Zon说，“但我有个长辈告诉过我，死亡是与生命对等的恩赐。凡人都是会死的，你没有必要想太多。”
　　“可是，我不仅是感到害怕呀，”克里斯苦笑道，“我还很难过。”
　　Zon好奇地挑了挑眉：“为什么？因为害怕死亡而难过吗？”
　　“不，不是这样的，”克里斯咽了下唾沫，“如果死亡是降临到我的身上我反而不会那么难过了，但是是离我如此之近的人，我很惶恐……”
　　“惶恐？”
　　“是的，我很难过，也很害怕，因为亲眼目睹了生命的逝去，”克里斯停下了脚步，“我害怕有一天……有一天和我最亲近的人——我的家人、朋友、同学、同事……他们终将离我而去，而在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那该多么孤独啊！”
　　Zon一愣，回头去看他。

　　他看到克里斯垂手站在昏暗的街灯下，仰着头，闭着眼。
　　有个身影与之重叠。
　　他想到在圣域的时候，偶尔会在夜色中碰到沙加，大抵也是这个表情。

　　然后有一天，他想，他终将会再也看不到那个表情。而且，圣域里的每个他认识的人，终有一天，他们的表情他也将会一个都看不到的。
　　他心底里本就固有的隐忧因为克里斯的这番话被重新翻了出来：他们是凡人，他们在老去，如克里斯所言，他们终有一天会死，那么留在世上的，又只剩他孤独一人了。
　　——啊，他在害怕这件事。

　　一个能掌握生死的神，却对本职害怕起来，这真是可笑。

　　“人因为感情……而脆弱。恐惧是软弱的表现。”Zon总结道。
　　所以他才不喜欢与别人太亲近，他害怕随之而来的离别，那么干脆，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好了。

　　克里斯叹了口气：“唉，我是挺软弱的。可是想想看，这也是我，人都是软弱的，人也是害怕孤独的，因为惦念着那些美好的回忆，所以不愿意对过去撒手……所以，当一个人孤独时可以有那些记忆的话，不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吗？如果连这些记忆都没有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嗯……”Zon轻轻应了一声。他陪着克里斯一起站在街灯下，静观几只蛾子锲而不舍地向光源扑去，却总是遗憾地被那一层灯罩挡住。他不明白这浪费时间的行为有什么意义。或许至少当下，他只想浪费下时间，享受下夜色的静谧。
　　“所以，你看见了什么对吧？”克里斯露出难得一见的忧郁神情，“比如说，丽萨的灵魂，她离开的时候应该没有那么痛苦吧？”
　　“我不能告诉你，”Zon回答，“不过，你可以那么想象。”
　　“如果我也有你那样的能力就好了。”克里斯嘀咕道。
　　“不，你不会想要的，因为还没有到时候。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那些，都是只有死人才看得到的。”
　　“哦……”克里斯喃喃道，“那我还不想死。”
　　“你不是刚才说，如果死的是你是不会难过的吗？”
　　“可总是会害怕的吧，”克里斯摊了摊手，“你也不是说了嘛，常人都怕死，我也是常人。”

　　Zon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以前克里斯问过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当朋友，Zon每次都笑笑不回答。他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凡人没有一点特别之处，经常还会做些傻事，可有时又会说出些令Zon深思的话来。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克里斯太过于普通。比起Zon那些人格高尚的监护人，这个普通的小伙子活得更像一个真实的人而已。

　　有时候，平凡也是一种才能。

　　作为人，总应当软弱的一面，不是吗？

　　……

　　“米诺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午夜又至，Zon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的指间捏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东西，那东西还在微微地蠕动。

　　“这是冥界之物，”米诺斯只看了一眼便恭敬地道，“这是身在人间的陛下不该得到的。”
　　“这正是我想问的，”Zon眨了下眼睛，“并非此世之物，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那么，恐怕是哪个凡人把它唤到地面上的了。”

　　塑料袋里的那个东西，是一只虫。看不出来是什么虫，像个长着六条腿的大号蚂蚁，仔细一看，身体的最后一节又柔软如蛆。

　　“我在受害人的房里找到了这个东西，大概能明白他们俩的死因了。”Zon沉思道，“这种虫潜伏在他们的身体里，他们的灵魂都是被它们吃掉的。死者的死状不同只是因为他们的灵魂被啃噬，□□不受控制而造成了不同的死因而已。维克多在灵魂枯竭的时候是睡着的，所以他并没有太大的挣扎，□□也就随着灵魂的枯竭而枯竭了；至于丽萨，她是清醒时活活被抽去灵魂的，所以我想，她一定是被控制才挫掉了她的手指——事实上，她恐怕是被活活疼死的。”
　　“不知道是什么人制造了这样的罪行，”米诺斯一躬身，“属下一定会查出凶手，以保证陛下的安全……”
　　“不，米诺斯，我不需要安全，”Zon抬手把塑料袋交给米诺斯，“那些死魂在看到我的时候就会自动退避，这个虫也一样。我在靠近它前，它就已经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比我更安全了，所以你没有必要担忧我。”
　　“哈迪斯大人的意思是……”
　　“我在验证纱织小姐的话——保护凡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现在看来，或许的确是那样的。”

　　米诺斯惊讶地看到，Zon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居然满是愉快和憧憬。这在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可是随着哈迪斯在人间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这种表情渐渐地变多……
　　米诺斯有种错觉，或许在自己心里伟岸高大的神，在不久的将来或许真的会彻底变成一个人。

　　“哈迪斯大人……”米诺斯看上去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不……没什么。”
　　Zon看出了他的异样：“你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属下只是不希望您失望……”米诺斯垂下头。
　　“我失望？”
　　“因为即便是神，总有您救不到的人的，哈迪斯大人，”米诺斯横下心直截了当地说，“所以有一天如果有人死在您的庇护之下，属下担心您会对自己失望……”
　　“……”

　　一阵沉默。这个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小会儿。

　　“那样的事情，就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伴随着一声叹息，米诺斯点点头，从这个房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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