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阿德莱德从人间蒸发第二天，看似平静的校园里，学生们私下却在议论纷纷。毕竟死了一个人，校方再怎么想要隐瞒，也无法阻挡呼啸着进出校园的警车。有人说斯坦福终于也沦落到沾染丑闻的地步了，可又有人说，这世上有几个学校是没死过人的？
　　那些人从Zon身边匆匆而过，他们的言语就这么飘到了他的耳朵里——轻松自在，与己无关便能高高挂起——对呀，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呢？

　　这一天，丽萨请假没有来上课，玛姬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只得约了他们几个下课后去她租住的单间宿舍看她。
　　而直到傍晚，阿德莱德还是不见踪影。

　　“那个混蛋！”恰克边骂边走，“如果再让我看见他，我一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你现在无论想怎么揍他都于事无补，”Zon慢悠悠地说，“维克多已经死了，你再怎么揍阿德莱德，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更何况，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维克多的死可以责怪到他。”
　　这是一句大实话，其他人沉默不语。
　　“所以，不如想想阿德莱德的失踪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步了维克多的后尘……指不定他已经烂在那条小巷子里还没被发现，而我们还在这里讨论他的不是……”
　　“够了……”安妮喊道。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很坚决，“我倒宁愿是阿德莱德主导的这一切呢！至少对于他，我们还是熟悉的，而如果真的是个我们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不就会更糟了吗？而且，我不想再看到死人了……我……我宁愿阿德莱德还活着……”

　　她擦了擦脸颊，脚步有些无力，克里斯顺手搂住了她细弱的肩膀。如果不是有命案的阴影悬在所有人头上，现在大家的心里应该会齐齐赞美：他们果然是一对相配的情侣。

　　那么，Zon想，至少始作俑者的眼光是不错的。
　　但是，为什么？
　　会什么会在偌大的校园里挑选出这两个普通的凡人在一起？他们可能脸蛋较之别人更漂亮点，但是其余来说并无特殊的过人之处。
　　所以，一定是他遗漏了什么，而这所遗漏的，可能会成为至关紧要的钥匙。

　　他们很快来到了丽萨的宿舍门外。太阳下沉得很快，这个时候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可站在走廊上看，丽萨独住的这个公寓里却一点灯光都没有，这令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不妙。
　　“丽萨？”玛姬叩响了房门，“是我们。你今天请假了一天都没有去上课，我的电话你也不接，我们很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丽萨，麻烦开开门好吗？”
　　门内一片死寂。
　　“丽萨！”玛姬叩门的声音大了些，“丽萨，如果你没事的话就在里面说一声也行！”

　　“我估计她去买饭吃了？”克里斯提议，“现在这个时候大概会肚子饿了吧？”
　　“希望是这样……可是……”玛姬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丽萨从来不吃晚饭——为了减肥，而且昨天经历了那些事情，今天她更不可能吃得下晚饭吧！”
　　“那说不定她因为别的事情出去了呢？玛姬，我们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里等她开门，而且你也知道她的个性不是那么温柔的，如果她从外面回来看到我们一群人站在这里可能还要怪我们多管闲事……”

　　恰克说得也很在理，玛姬有些悻悻。他们都站在这里了，没道理什么都不做就回去的。可她也不再叩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等了大概有一分钟，她觉得可能丽萨真的不在屋里，便只得转身打算离开……

　　这时候，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你们……在外面吵些什么啊？”一个女子探出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不耐烦地说，“我在睡觉，你们找我什么事吗？”
　　“看吧，”恰克耸耸肩，“她就是这样的态度，好了伤疤忘了疼！”
　　克里斯对丽萨不是很熟悉，只得搂着安妮退到一边暂且不发表意见。
　　于是玛姬的处境有些尴尬了，她的本意是表示关心，但是受关心的人好像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我知道，”丽萨挠了挠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你们是想来看看我是不是平安无事，那么现在你们看见了，我还活着，那你们就可以回去了，我还想继续睡觉……”
　　她说着缩回身子打算关门，可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手臂突然被用力捉住。

　　“你是谁，”Zon冷冷地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FUCK！好疼！你放手！”丽萨大呼小叫起来，她的声音引出了一层楼的学生，所有人都在往这儿看。
　　Zon对此视而不见，他的视线仅死盯着眼前的女人：“你是谁，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我是丽萨！”女人挣扎着欲从黑发少年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你疯了吗！居然连我也不认识了，我们明明昨天才见过……”
　　“我昨天见到的的确是丽萨，”Zon斩钉截铁地说，“可是现在的你，并不是她。你是谁……不，或者我该问，你是什么东西？”

　　于是那女子才真正地打量起他来——黑色的衣裤鞋子和黑色的头发眼眸，这个男孩子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容凡人抗拒的王者之气！

　　“你……你是！”那女人尖叫道，“你是冥王哈迪斯！”

　　克里斯一愣，他刚才听到那后半句，明明应该是女人的声音，可是在其中叠加着一个阴森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他以为是他幻听了，或许是那样吧……

　　可接下来，他看到的却一定是真的。

　　丽萨那只被Zon捏住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中——断了。
　　她捂着断臂，终于得以挣脱，缩回她的房间。
　　门“碰”地一声合上了。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学生们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愣神时，Zon已一脚踹开了门。
　　“她就在里面，”他冷静地说，“她很危险。”

　　这个房间不是很大，而且和其他的宿舍房是相同的构造，应该是可以一目了然的，只是屋子里很暗，没有开灯。
　　几个学生慌慌张张地跑进去，有人将灯打开，于是，丽萨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她趴在桌子上，气息全无。当学生们大声叫着打电话去请医生的时候，Zon摇摇头。

　　只有他看得出来，丽萨已经死去多时了。

　　……

　　又有警车出现在斯坦福的学生公寓前。学生们不再议论纷纷，他们沉默地站在公寓楼下，目送着警官们进进出出地取证调查。
　　救护车来过了，受害人被宣告死亡，死亡时间为距离被发现的两小时之前。

　　Zon坐在一个角落的台阶上，手中握着警察给他的罐装汽水，一口口喝下去。他的朋友们围在一起互相安慰，他们似乎无法面对刚才的事，而坐在一边的他，自然与他们格格不入。
　　“您好，”Zon挑了挑眉，喊住了个熟面孔，“又见面了，”
　　那个被同事们称为约翰的警官站住，往左右看看后终于确认被叫住的是自己。他似乎眼神不太好，凑过来盯了Zon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我认得你，你是那个……”
　　“是的，”Zon点点头，“那天我认错人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没什么，认错人是难免的，”约翰尴尬地说，“倒是在这种地方碰面，而且又是命案……”
　　“而且我还差一点被当成凶手，”Zon淡定地抿了口汽水，“毕竟在十几双眼睛前，我活活拽下了她的手。”
　　“那不是她的手，最后证实那是属于美术室的人体模型的。”
　　“可是这不奇怪吗？”Zon说，“我是在所有人的面前拽下她的手的，可现在她的手却垂在自己的尸体两侧。如果让警官写报告的话，在这个细节恐怕会很难写吧。”
　　警官叹了口气：“死者……她是你的朋友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昨天才认识她，对她并不是很熟。只是今天前来探望她就去世了，觉得很意外。”
　　“只是很意外？”
　　“我只见过她几面而已，需要为这样的过客而悲伤吗？”
　　“唔……”约翰右手捏成拳贴在自己的唇上。他看了看周围，他的同事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并不在意这里的情景。所以他也循着台阶坐下，就坐在Zon的身边。
　　Zon的唇角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是这么认为的？”警官严肃地问。
　　“是的，”Zon略略抬起握着汽水的那只手，指向他那几个陷入悲伤的朋友，“看，比起混在众人中可有可无的悲伤，我认为跟重要的是思考如何预防下一件谋杀案的发生。既然她已经死了，那在我看来，活着的人理应更重要。”
　　警官低头沉思，他或许是在思考Zon的想法，也或许是在想案件。

　　丽萨的死状并没有她男友那么糟，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的浑身上下并没有特殊的致命伤，只是所有的手指指甲都被挫得血肉模糊，作案工具就在她的手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甲锉刀。
　　很难想像，一个大活人会在痛觉完好的情况下自己把自己的十个手指挫烂。这与维克多无缘无故地一夜干瘪相比，并不能说清谁比谁更诡异。
　　——显而易见，若真有凶手存在，这样的凶手也并不是普通人。

　　“我所关心的是：凶手，究竟能不能被抓到呢？”
　　当警官在想这个问题时，Zon就这么就把他的想法大剌剌地说了出来，并且补充道：“毕竟，我很担心这样的案件不会停下，或许置之不理的话，就离出现下一个受害者不远了。”
　　“你会这么说，是有什么线索提供吗？”
　　“的确，”Zon笑笑，“不过似乎被刚才的另一名警官当成了无稽之谈。您愿意听吗？”
　　“你可以说，我可以听。”
　　Zon顿了顿，于是道：“他们，以及我那几个还活着的朋友，都参加过一个派对，并且玩过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
　　“灵异游戏，”Zon说，“并且在玩过之后，他们谁也不记得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您觉得，您会相信这算线索吗？”
　　“为什么不？”警官说，“或许他们是在派对上结识了凶手，才会被盯上的。”
　　“可是如果我说，真的没有凶手，而是鬼神之说，警官你会相信吗？”
　　警官沉默不语，恐怕不知该怎么回答。
　　Zon的神色中带了些失望：“您……有信仰吗？”
　　但那警官反问：“我偶尔会看看圣经，但谈不上热衷。这算信仰吗？”
　　“那么，”Zon又换了个话题，“您相信正义吗？”
　　警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小的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能维护正义。”
　　“你的……小时候？”
　　“对，没错。所以你看得到，这就是长大后我的答案，”约翰苦笑道，“我成为了一名警察。”
　　“于是您觉得您维护了正义了吗？”
　　“应该说，并没有完全做到。因为罪恶是扫不完的，”约翰说，“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盘踞着一团阴影，一旦想要接触它、消灭它，你就会发现，藏在这团阴影后的，有可能是更黑暗的深渊……”
　　“……”
　　“我当了警察后，常常与这样和那样的人打交道，时时直面人心里最阴暗的那面。有时候我在想，或许不当警察会是一种幸福，至少，不用再去面对这些肮脏的东西了。”
　　“可即使不面对，这世上的这些东西还是存在的。”
　　“对，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做我的本职，尽我所能地保证自己的心不受污染。”
　　“人类拥有感情，所以心灵容易被外物影响。”Zon眯起眼睛，“所以，情感是人类的弱点，人类因此而强大也因此而脆弱。我对此是只能作壁上观的，因为或许您也猜到了，我患有第二轴人格缺失。”
　　约翰并不否认：“的确，我也曾接触过如你一样的小孩。在凶案现场能够保持平静并不是一个常人的姿态。”
　　“那么，在您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不稳定的因素，”约翰坦白道，“可能会成长出反社会人格，也可能会成为优秀的人。其实这一切，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
　　“我看得出，你很了解自己，所以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不是吗？”
　　“可是在我看来，任何人都应该了解自己的。倒是警官你，了解你自己吗？”

　　那孩子漆黑的眸子望过来，约翰一愣。在红蓝色警灯的笼罩下，他的神情似乎阴晴不定，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然而约翰还是说：“我说我了解自己，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Zon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因为我不是你。”

　　对于Zon朋友们的闻讯已经完毕，他们向Zon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了。

　　“请放心，你的心不会受污染的，”Zon站起身，“一个人，无论外貌、行为有多大的改变，还是有东西是可以保持不变的。”

　　“那就是人的灵魂，警官。”他玩味地低头瞥了那警察一眼，而后者也同时站起身。
　　“你可以叫我约翰，理查德·约翰·克莱恩是我的全名，”他说，“你……的确是个特殊的孩子。”

　　他礼貌地与Zon握手并递过一张名片：“如果发现了什么线索，你还可以再联系我。”
　　“好的，一定。”

　　于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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