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我杀过很多人，对吗？”
　　七岁那年，他准备去日本读小学。临行前夕，他的最后一天是在教皇厅度过的。这天轮到撒加照顾他。
　　Zon站在教皇的办公桌前，他问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突然想要问这个？”教皇说。
　　“因为我要去外面了，而外面不安全，”Zon说，“不是对我而言，而是对外面的人而言，我是个很危险的人。”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是个很危险的人？”
　　“因为我杀过人，撒加，因为是杀人犯所以才会被看护在圣域里。”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你们，”Zon回答，“你们说我是神，冥界之神——而昨天，我去了圣域的墓地，那里有一块石碑，刻满了数千年来战死的人的名字，以及战争的罪魁祸首——我的名字：冥王哈迪斯。”
　　“所以你以为你很聪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对吗？”撒加摘下他的眼镜，揉捏了下他的鼻梁。他的外貌仍与他十八岁时一样英姿勃发，但Zon能够看出他的灵魂正一日一日逐渐变得苍老、疲惫……

　　撒加背负着重担，这个重担，就是被称为“教皇”的这个职务。

　　“难道不是吗？”Zon反问。
　　“可是，Zon，这才是你的名字，”撒加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因为这个词的意思是生命，你们想让我看清生命之重。可是……”
　　“可是什么？”
　　“我是冥王哈迪斯，我的本职是夺取生命，我觉得我配不上这个名字。”

　　“你错了。”撒加走下他的办公桌，他蹲在Zon的面前，宽大的教皇袍的一部分就这么拖在了地上。“生命的确是无价的，Zon，”撒加说，“然而，死亡的价值与之对等，生命越重，死亡就越重，你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吗？”
　　“我……不明白……”
　　“我记得你最近很喜欢看托尔金的书，是吗？”
　　“一个系列的，史昂买的，我看了一遍。”
　　“你还记得，死亡在书中的寓意吗？”
　　“死亡是神赐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
　　“你觉得呢？”
　　“既然死亡是一种恩赐，那为什么山下的人死去时，他们的亲人会如此悲伤？”
　　“因为他们仍留在世间，他们不了解死亡，所以才会心存痛苦和畏惧。”
　　“我去过一趟冥界，那些已死之人还在地狱向我祈求重拾生命，他们已经死了，了解了死亡，为什么还会痛苦呢？”
　　“因为他们生时活在黑暗，死后更是身在地狱。他们因为生前的过失被留在那里，死亡对他们而言是折磨、是惩罚，他们得不到解脱，所以才会畏惧、会憎恨。”
　　“他们憎恨我？”
　　“他们憎恨的是死亡带给他们的痛苦本身。”
　　“可是，照你所说，是我为他们带去死亡的，不是吗？”
　　撒加摸了摸他的头：“不，Zon，这取决于你是尊敬它，还是憎恨它。你将之视为恩赐，对人来说那就是一种恩赐；你将之视为刑罚，对人来说那就是一种刑罚。人类对死亡恐惧与否，看你是将之视为何物，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我曾视死亡为惩罚，所以人类惧怕我，对吗？”
　　“是的，然而现在，你又有了一个机会。”

　　撒加轻轻扶着Zon的双肩，他让他转过身，面对教皇厅的大门……时值希腊的午后，门外光芒万丈。

　　那是个光明的起点，一个新的开始。
　　Zon听见他背后，撒加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你要想着你的名字，并且时刻记住它：死亡是与生命对等的恩赐，同样的贵重，宣示这世间一切之理——有始，就有终。”

　　“所以你应相信，是的，你就是那施予恩赐的神。”

　　……

　　Zon走进他的公寓前，恰好挂断了他的电话。他推开门，发现克里斯正坐在客厅里用笔记本电脑完成他的作业。
　　时间指向下午六点整，一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你第一次把公寓当自习室用，”Zon解下围巾舒了口气，“我还以为公寓只是你回来休息的地方，你说过你会把学习、泡妞跟休息划为两谈。”
　　“对，没错，”克里斯手指不停地输入一大串代码，“我喜欢学习的时候是学习，泡妞的时候是泡妞，睡觉的时候是睡觉……毕竟我做任何事前都会定下详细的规划，我享受于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所以我讨厌发生不可预见的特殊情况，这让我不得不修正计划，做些意料之外的事还把作业带回公寓……”
　　“特殊情况？”
　　克里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看向Zon：“就是你，伙计。今天去警局一趟，感觉怎么样？”
　　“你可以无视我。”
　　“可惜你们那群人中还包括了安妮的朋友，她去安慰玛姬了，所以我想……你是不是也要点安慰？”克里斯肉麻兮兮地说。
　　“不需要，我那天晚上没去，所以不是涉案人。”
　　“可你在那晚的人员名单上，相关人员都会被询问一遍，这是常识，”克里斯撇了撇嘴，“伙计，我只是在担心你……”
　　Zon打断他：“我没有做任何事，所以不需要被担心，克里斯。”他笃定地坐到沙发上：“你该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
　　“什么？”克里斯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从踏进公寓的那一刻开始，Zon就感到了空气里的一丝压抑，而那源头就是与他同住的好友。这一回，克里斯的身边没有跟着任何鬼魂，但这并未说明危险已经消失。

　　“和我说说阿德莱德，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安妮是在他的生日Party上认识的，对吗？”
　　“是，可是我和他也不怎么熟，当时是兄弟会的几个哥们拉我去的，你要了解他不如问玛姬……”
　　“玛姬什么都不知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还记得那天在阿德莱德的生日Party上的大部分细节吗？”
　　“细节？”克里斯回想了一下，“我们进去，现场的气氛很热闹，然后我喝了不少酒，我醉了，最后就回来了……”
　　“除了喝酒就什么都没干了吗？”
　　“啊，对了，我还认识了安妮！”克里斯兴奋又有点羞涩地说。
　　“那么，能和我说说你在现场是怎么认识安妮的吗？”Zon向克里斯的方向微微倾身。

　　克里斯一愣，他好像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显得迷茫又不安。

　　“我……”他翻着眼睛边想边说，“有人介绍，然后我们认识……”
　　“是谁介绍？”
　　“不记得了……”
　　“是玛姬吗？”
　　“不，绝对不是，是个男的，”他狐疑地说，“而且我不认识他。”
　　“在这种地方有一两个不认识的人很正常，你在去之前不也不认识阿德莱德吗？”
　　“不对……”克里斯说，“不仅仅是这样，这事儿很奇怪，因为……”
　　“什么？”
　　“我想不起他的脸！”克里斯恍然道，“对，就是这种感觉，那天我喝醉了，所以不知道奇怪在哪里，现在我想起来了，那是因为我对他的出现和消失几乎没有印像，而Party上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你也知道，我喜欢交朋友，我后来在Party上见过了到场的每一个人，和每个人都聊过天，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那个男人，我可以保证！”
　　Zon眯起眼睛：“那么或许，是你记错了或者混淆了？”
　　“Zon，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混淆，我对人脸的识别能力很强，无论是不是喝醉，”克里斯无奈地说，“但是我就是记不住那个人的脸，而你刚才问了我，我终于想起来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克里斯犹豫了一下，“没有脸。”

　　一瞬间，Zon想到了他梦里那些没有脸的仓桥青灯。

　　在他的梦里，他们大多数时间相遇在米花市的机场，但偶尔，Zon也会梦到其他一些不属于他和仓桥青灯的记忆。比如，他有时会梦到一口棺材，而穿着仓桥青灯衣服的人就躺在里面，两手交叠，指间缠绕着一只与红绳相系的神乐铃。

　　所以，Zon想，他身边的侦探们之所以找不到仓桥青灯，是不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死了。

　　“我觉得我像做了个梦，”克里斯继续说，“我只有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人才没有脸。但我知道那天的Party是真实的，所有的人都在，没有那个人我也认识不了安妮，可就连安妮也说她不知道什么男人，她说她之所以认识我是因为玛姬的介绍……可玛姬又说那时她正被维克多缠着调情根本顾不上我们……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总之结局是好的……”

　　“不，这只是个开始，”Zon说，“这不是什么结局，你和安妮的相识恐怕是被人安排的。”
　　“被安排？为什么？”
　　“不知道，所以我才想问清楚你那天在Party上还看到了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克里斯抚着额头说，“真的想不起来了，我觉得我那天晚上好像有一大段空白，然后我完全想不起来那段时间在干嘛……”
　　“那就不要想了，克里斯，”Zon低声说，“就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结识阿德莱德的？”

　　“我在Party上……”克里斯迟疑了一下，“然后阿德莱德提议……玩游戏？”
　　“游戏？”
　　“我不记得了，但是……似乎是因为一个游戏，我只能记得这么多，”克里斯沮丧地说，“Zon，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我是碰到什么麻烦了？”

　　Zon叹了口气：“你要听实话吗？”
　　克里斯一摊手：“我不听的话会对我有好处吗？”
　　“没有。但不至于吓坏你。”
　　“我……有心理准备……”克里斯咬了咬唇，“和维克多的死有关，对吗？”
　　“是的。”
　　“从Party那天晚上开始了，对吗？”
　　“是的。”
　　“你……从我身边看到了什么？”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那我可以从你这里知道些什么？”
　　“听从我的安排，”Zon站起身，“否则，下一个死的恐怕会是你，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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