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Zon小的时候，有一次窝在白羊宫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在放中国爱情电视剧，男女主角穿着中国民国时代的服饰纠结着他们该不该在一起，最后他们发现他们没勇气私奔，只能得出个上天不公的结论。Zon还记得那男主角在雨中对天空大呼小叫：“命，这就是我们的命！”
　　于是Zon立刻换了个台，问正在给他热牛奶的穆：“穆先生，命运真的是不可改换的吗？”
　　穆显然被问得一愣，但他很快就回答道：“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Zon。”
　　“复杂？”
　　“如果是在以前的话，我会认为，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但是现在的话，我觉得我不能轻易就下这样的结论。因为我死过两次。”
　　幼小的Zon非常惊奇：“啥？一个人可以死两次？”
　　“这没什么，”穆淡定地解释道，“每个黄金圣斗士都死过很多次，其中以撒加死得最多，他自杀后经常被敌人复活，然后再自杀再复活……”
　　“……”
　　“所以，”穆清了清嗓子，“我们每次死去都身怀信念，我觉得这样就够了。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我没有把握随便告诉哪个小朋友命运就一定可以被改变——想想看，我们这群死人的确被复活了，但圣域也有很多其他的圣斗士，他们抗争过努力过，但在最后那场战役被诸神遗忘，他们没有复活。而我们，总有一天也会步入与他们相同的结局——每个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
　　“死亡？”
　　“没错。”
　　“那么……”Zon小声问道，“你们有憎恨过吗？”
　　“什么？”
　　“一次次死亡又复活最后还是得死亡，这样的命运……很痛苦不是吗？”
　　“哦，这个……”穆想了想，微笑道，“不，没有。我是说至少在我而言，我从没有憎恨过我的命运。”
　　“为什么？”
　　穆把牛奶送到他手里，坐到他身边，语重心长地说：“Zon，因为我们还活着，还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命运的抗争是没有尽头的，既然活着，人就应学会将之接受，而非拒绝或妥协。”

　　Zon现在正回忆起这件小事。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人，但他一定是在接受他的命运，而且接受良好，还能将之利用，为自己做很多事。
　　这个早晨，他又做梦了，梦到他回到日本，如偶像剧的标准结局一般，在日本的机场与仓桥青灯相遇。可当他醒来的时候，依旧记不得仓桥青灯的脸。
　　仓桥青灯是贝瑟芬妮的转世；贝瑟芬妮是冥王哈迪斯的冥后；Zon则是冥王哈迪斯的转世；冥王哈迪斯曾错手杀了他的妻子；仓桥青灯有一阵曾当过Zon的老师……好吧，他们仅仅就只有这样的联系。然而他最近关于仓桥青灯的梦境真实且频繁，Zon不明白这有什么具体的含义。

　　沙加常说，梦境通常是一种征兆。Zon想，那么他最近的梦恐怕会是个征兆。

　　而且并不是好的征兆。

　　连续几晚，克里斯都准时在半夜回到公寓，而且不再醉醺醺。这其实相当稀奇，他的夜生活非常丰富，晚上要么不回来，要么早早回公寓蒙头大睡个一晚上。课业和论文对他来说还没有社交重要，当然事实上，后者在美国也的确被看得很重。
　　当然，Zon不会在意这个：他的室友终于肯循规蹈矩在学生公寓睡觉对他自己是件好事——但问题是，就在这几个看上去循规蹈矩的夜晚，他每天都会往公寓带一个或两个鬼魂。
　　第一天是个男性的鬼魂，看上去怒气冲冲，恨不得把克里斯的脑袋拧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出现在一个生活糜烂的小伙子身后，在Zon的打发下，他不甘不愿地去了冥界。第二天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在克里斯小煎饼的身后色咪咪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一分为二，各自占据一半。她们同样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跟着他，于是很快也被Zon打发了。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

　　到了第五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告诉我，克里斯，你小子晚上都在忙些什么？”
　　又是一个鬼魂，女性，并且她的目光落到了Zon的身上，并一脸陶醉地试图靠近并抚摸冥王现世□□的锁骨。Zon挥挥手，把她送走了。

　　普通的社交不可能往屋里带鬼魂，他知道克里斯的身上一定出了问题，而他的室友正傻了吧唧地朝他嘿嘿笑，面颊上显出两朵可疑的红晕。
　　“没……没什么，只是新认识了一些朋友。”
　　但他的红晕出卖了他，Zon笃定地喝了口咖啡，说：“你新交了个女朋友，克里斯。”
　　这是个陈述句，语气平淡且肯定，毫无否认的余地。

　　“我……”克里斯开始变得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地拼不出个完整的句子，“你……”
　　“嗯哼，我什么？”
　　“你，偷窥！”看来克里斯终于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了，“你偷窥我的思想，用你那个什么神的读心术……”
　　Zon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得了吧，你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又找到了个可以和我共度一生的女人’，这还需要我读心？来吧，告诉我，这回打算拍拖几天分手，指不定我可以给些建议。”
　　“你不能这样！安妮是个好女孩，我保证她没有任何额外的男朋友或丈夫或别的什么！”
　　“OK，现在我知道了，她叫安妮。”
　　“……”
　　“别这么看着我……好吧，说说你的安妮，她怎么样？”Zon摆出认真严肃的脸，他的这幅神情一向最为可信，似乎只要摆出来他的心理活动就和他的脸一样认真、严肃了。
　　“呃……抱歉，”克里斯低下头，口吻满怀愧疚，连耳朵尖都变成了可爱的粉色，“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但你知道，我每次把我女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你都能说出一堆理由告诉我不合适……但其实……我认为偷窥别人的隐私不太好。”他抬起头，为难地说：“安妮真的是个好女孩，我保证，Zon。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以说我从出生开始到大学之前都没有遇到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人了，这真的很难得。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空间，我的隐私，我的女朋友，还有……我的思想……”
　　“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说你的心里话，”Zon郁郁地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和你谈话吗？”
　　“呃……为了我的女朋友？”
　　Zon很想说“你知不知道你这几晚带回来多少个花痴，有的花痴你有的花痴我，不是我困扰你而是你困扰到我了笨蛋”，但他不能这么说，他换了个相对温和的语气说道：“没错，这是一点，还有一点，我本可以直接偷窥你的思想然后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你听，但是我没那么做，而是选择了更麻烦的方法——和你用语言沟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克里斯看上去有些明白了：“喔……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克里斯，你刚刚说的也都是事实，并且我向你保证我一直都尊重你的一切，”Zon说，“我从没有偷窥过你的思想，但是，我不会看你可能惹出麻烦却不提醒你，这不是好朋友应该做的。”
　　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克里斯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的确如此，”克里斯思忖了一番，也用同样认真严肃的面目向他的好友说，“所以我更要道歉：我刚才没想到这些，我是个笨蛋，希望你能原谅我，Zon。”

　　接着，他便如倒豆子般把他的女朋友全盘托出，他之所以认为安妮是个好女孩，是因为她没有答应和他上床，而他以前的女朋友在第一晚就拉着他找个随便哪个地方来上一发。
　　“你知道吗，她参加了一个贞洁小组，抵制婚前性行为，”克里斯喋喋不休地说，“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前有多么混账不尊重女性，我竟然在结婚前就和那么多女性发生关系，而且还与她们分手没有负责任，我真是个人渣败类……”
　　Zon按着太阳穴不得不打断道：“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认为没负责任的是那些上了你再甩了你的419女孩谢谢……”
　　“总之，”克里斯说，“我不会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了，安妮说一个人生活应该有规律，我决定听她的，以后不会再在外面过夜，并且到结婚之前都为她守身如玉！”

　　“所以你忽然间从一个女孩们的419对象蜕变成了个守身如玉的良家妇女？”Zon抿着唇，重新打量了一下克里斯：“我觉得你的新女朋友太厉害了，请务必介绍我认识她一下。”

　　克里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就在第二天的夜晚，他把Zon带到了他们活动的Party上。
　　“你好，我叫安妮，”面前的女孩看上去普普通通，她向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Zon礼帽地握了握她的手：“Zon Kido，也很高兴认识你。”
　　“Kido？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你真的是从日本来的希腊人？”
　　“呃……不，事实上我是在希腊出生，希腊长大，并在日本求过学，而且我的养母也是日本籍的希腊人。我跟我养母的姓氏。”
　　安妮作出个了然的表情，看得出她充满好奇，但她并不想多问。
　　Zon又看了看她，笑笑，回头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轻声叮嘱：“她的确是个好女孩，玩得高兴，哥们。”
　　“当然，谢谢支持！”克里斯兴高采烈地回了个眼色，随即绕过他，揽着安妮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一对小情侣便开始说起悄悄话。

　　屋内气氛热闹，大多数的男孩都能找到与他们一对的女伴，Zon一个人像往常一样提着一瓶果汁走到角落，再次与周遭格格不入。
　　与参与者相比，Zon更愿意做一个观望者。这或许也是他那个神格的毛病：所有的神都喜欢高高在上看人类耗尽一生做些无用功之事，被取悦则呵呵大笑，被引怒便降下重罚——殊不知神明的世界，本身也是一塌糊涂。
　　但今天晚上，神明来到这个Party可不是为了享乐。
　　这个Party开在他们兄弟会一个叫理查德的会员的家里，地址距离学校不远，很普通的民宅。
　　Zon靠在墙角，谨慎地扫视全场，每一个的脸上都喜气洋洋。克里斯沉浸在他的小世界中，他的新女朋友矜持而大方，Zon看不到有哪里不妥。
　　大概自己想错了，Zon想，这里的人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那就可能是在别的途径上出了差错，他或许应该查一下克里斯每天晚上经过哪些邪恶的地方，所以才会往公寓带回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鬼魂……
　　这么一想，他盘算起回去的路线，对于Party本身倒是兴致缺缺，开始望着窗外走神。

　　“HI，小帅哥？怎么，没人理你吗？”
　　忽然间，他的身旁便多了个温热的躯体，是一个女人。
　　Zon挑了挑眉，这没什么，不过是又一次搭讪而已，不过聊胜于无，正好打发整晚无聊的时光。
　　“HI，你好。”他扭过头，正迎上那位新搭讪的女性一脸微笑。她不算难看，与安妮是同一个类型，只是安妮是克里斯癖好的金发碧眼，而这一位的头发偏向暗金色……

　　Zon眯起眼睛，指不定这位符合自己的口味，至少依某种特质而言。

　　“我叫玛姬，”她友好地说，“你就是那个传闻中克里斯的小男朋友？”
　　“呃……什么？”Zon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我们都知道了，”她用一种笃定且开玩笑的口气道，“没成年的小家伙，个子很高，身材也好，而且还会一身中国功夫。整个斯坦福都知道他为克里斯出头揍跑了三个橄榄球部的笨蛋。”
　　“唔……这还蛮意外的，”Zon尴尬地抿了口果汁，“不过，我还没想过我会因……这个出名，至少我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很低调的。”
　　“现在这个时代，低调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玛姬笑着摇了摇头，“人人都想出名，得到更丰富的人际关系和社会资源更符合人类社会的特性。”
　　“抱歉，作为异类，我的确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如果你听克里斯说起过我，就知道我对人际关系不是很在行。”
　　“所以你就站在一旁，看别人的热闹？”玛姬问，“可在我看来，你正在希望自己被别人遗忘，甚至连你自己都在遗忘你自己。”
　　“我在遗忘我自己？”

　　Zon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么说也没有错。他不打算否认，但也不想就此给个确切的答案。他伸出手向玛姬道：“不得不承认，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我叫Zon，Zon Kido。”
　　“玛姬·格雷，”玛姬和他握手，“不得不承认，你和传闻里一样，是个不错的绅士。”
　　“谢谢。”
　　“听说你在读经济的？”
　　“是的，会继承家族企业……你知道，很麻烦，我是长子。”
　　“哦，能理解，”玛姬说，“不过你的性格似乎不太适合当企业家。”
　　“没错，我觉得我应该当个隐士，平时看看书，闲的时候到河边钓钓鱼什么的……”
　　“呃……请问你几岁？”
　　“十七。”
　　玛姬似乎惊讶了一下：“可你的理想简直像是七十岁……”
　　Zon不以为然地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觉得好笑吗？”
　　“不，”玛姬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有过童年阴影？”

　　Zon一愣，这话题有些不恰当，玛姬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抱歉，我……呃，突然问这种话不太恰当，你知道，我是心理系的，有点那个……你可以不回答，无视我好了……”
　　“没什么，”Zon搁下果汁，“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童年很幸福，但的确有阴影，只是那些阴影并不属于我……”
　　“不属于你？”

　　时针指向十一点。
　　Zon望着玛姬，一瞬间，玛姬的眼神似在探询，她那深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黑影。几乎不易察觉。
　　他找到了她特质的根源。
　　“当然，”他微笑道，“阴影只应属于……死去的人。格雷小姐，我们能聊聊关于你的业余爱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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