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侦探哈迪斯

　　克里斯回去的时候公寓的窗户还亮着灯。Zon正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电视上的节目被频频切换，他应该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呃……你在等我？”克里斯说着把他的大衣挂在门口的挂钩上，“其实你可以跟我和安妮一起回来的，你看，安妮住得也不远，我们可以送了她再回来……”
　　“一，我没在等你，克里斯，”Zon背对着克里斯说道，“第二，我不想成为你和你女朋友的电灯泡。”
　　“好吧……”克里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老实说感觉玩得怎样？”
　　“感觉不错，”Zon扭头，向他报以一个笑容，“和我说说玛姬·格雷吧，我忽然很想了解她。”

　　玛姬读心理系，平时喜欢研究超自然现象和各类神话传说，她尤其钟情于古希腊神话。但在Party上的时候，在谈到这个话题时她显得有些拘谨，大概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纯正希腊人的缘故。
　　所以，Zon想，她很健谈，但谈论到某些话题又会不知所措。
　　克里斯抓了抓头发，老老实实地供认：“其实，玛姬和安妮是邻居，她们从小一块长大的，小学到大学也居然读在一个学校，只是现在系别不同，一个读文学，一个读心理。她是安妮最好的朋友，我有在她面前提到过你……”
　　“她也提到了你。”
　　“哦？呃……是吗？她说我什么？”
　　“当我说到‘宙斯并不值得崇敬，他只是个花心大萝卜，伟大之处除了干掉父亲就是立誓睡遍三界每一个人’时，她说她认识的几个男性都视宙斯为偶像和人生目标，令她十分鄙视。”
　　“哦，那太荒谬了，”克里斯呵呵笑起来，“成为宙斯是任何男性的理想，这有什么好鄙夷的……”
　　Zon盯着他，克里斯不笑了。
　　“我是说……哇欧，每个男人都想成为宙斯，那再正常不过了，”克里斯僵硬地说，“不过这种心里话有哪个笨蛋会在女性面前大方承认？”
　　Zon依旧瞪着他，表情相当微妙。
　　克里斯摸了摸下巴：“不会吧，我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怎么认识安妮的吗？”
　　“在……阿德莱德的生日Party上……呃，然后……”克里斯的眼珠不安地瞟向左上方。
　　“什么？”
　　“我那天喝了酒，后来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五天前，对吗？”
　　“对……”克里斯莫名其妙地问，“不不不……你不是在跟我打听玛姬吗？为什么忽然问到我和安妮？”
　　“你觉得安妮怎么样？”
　　“当然是不错了……”克里斯嘀咕道，“她像天使一样可爱，每个成为她男朋友的人都应该感到荣幸……”
　　“还有呢？”
　　“呃……不知道，她就是很好……”克里斯骤然清醒，又嚷嚷起来，“喂，说了回归话题！你不要老是问我，你觉得玛姬怎么样？”
　　“和你对安妮的感觉一样，玛姬如天使一样可爱，每个成为她男朋友的人都应该感到荣幸，除了……”Zon顿了顿，“在我知道她懂得召唤恶魔的七种方法后，被吓了一大跳。那些方法都是正确的。”
　　克里斯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Zon继续道：“……以及她对希腊神话的认同，我用果汁向她表示了敬意。”
　　“然后？”
　　“然后？你希望怎样？”
　　“我没希望怎么样，拜托！”克里斯的声音大起来，“我只是觉得，她也很喜欢那些超自然的传说，她和你很配不是吗？兄弟，你别告诉我就因为你比我们都小，就不打算在大学期间找女朋友了！没有恋爱的大学人生是无不完整的，而生活是要大胆去享受的，更何况你明明告诉过我你甚至可以接受大你十岁以上的……”
　　Zon不得不打断他的唠叨：“可是，那个大我十几岁的人，他是个男人。”

　　克里斯又一次瞠目结舌。

　　Zon平静地说：“抱歉，我从没和你说过他的性别。而我恐怕也无法接受除他以外的人了，无论是男是女。”
　　“对不起，我摆了个乌龙……”克里斯局促不安地盯着地面，“我不知道……我是说……”
　　“所以安排了让我参加Party，好给我介绍个对象？有你的，兄弟。”
　　“如果我知道你钟情于一个男人，我是不会那么干的……不过你说的‘无法接受除他以外的人’是真的吗？”
　　“是的。恋爱与我无缘。”
　　“这太可怕了，”克里斯抹了抹脸，“如果你为了他一辈子没办法恋爱，实在太可怜了。”
　　“我不是为了谈恋爱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克里斯，我可以得到你所能享受的每一样东西，但在享受之前，我不得不掂量每一件东西的分量。”
　　“可是，这样活得不累吗？”
　　“这就是我的选择。”Zon倚靠在沙发里，眯着眼，“我说过我是谁了吧？可是克里斯，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是冥王哈迪斯？”
　　“呃……也不是……你看，我相信这世上有些超自然的东西，而且异能者也很多，会读心术的人指不定也有……”
　　“其实还是不相信，对吧？”
　　“对，没错，”克里斯又抓了抓头发，“抱歉，我相信这世上有鬼魅，但是说到神……哇哦，我从没见过神迹，我甚至怀疑这世上有没有神明——抱歉，但我并不单单是怀疑你一个，所以你知道……”
　　“我能理解，”Zon笑了笑，伸手拍拍克里斯的肩膀，“而且，我宁愿你不要相信。”
　　“为什么？”
　　Zon朝克里斯的卧室作了个表示“请”的姿势：“时间不早了，你该老实去睡觉了，晚安。”

　　他的口气不容拒绝，每次这么说，克里斯都知道那是Zon不想继续谈下去了。他作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站起身，走向了他的卧室。

　　门一落锁，Zon的目光重新放回克里斯刚刚所坐的那张椅子上，克里斯起身时，留下了贴在他背后的东西。这一天，克里斯带回来的是个形容枯槁的老年妇女，青白色的皮肤上散布着点点尸斑，她正用一双鹰隼似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Zon。

　　“我知道你是谁，”她说，“我知道……”
　　“是的，女士，我也知道你是什么，”Zon淡定地说，“而且我知道你该往哪里去。”
　　“我要留在这里！”
　　“为了什么呢？”
　　死气沉沉的老妇咧开嘴，露出一口黑褐色的牙，阴恻恻地笑道：“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没有答案。

　　客厅里的灯闪了闪，忽然跳了，黑乎乎的空间里，只有电视机微弱的光打在Zon的半脸上，那表情比之往常更为阴郁暗沉。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电视节目就着气氛适时地转为一片雪花，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然后被蓦地关掉。

　　……

　　“不得不说，你身上有种特质，很吸引我。”
　　“哦，好吧，其实你身上也有种特质……”
　　“我没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好吧……你觉得我吸引你是因为我是希腊人，而你的业余爱好是研究希腊神话？”
　　“是的……不，我是说，我喜欢古希腊神话，但其实不如说我喜欢任何神话，那是人类曾经的信仰，我觉得，人类不应该忘记这些，”宴会上的玛姬说，“Zon，你有信仰吗？”
　　“我？”Zon想了想，说，“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想，我可以讲一个故事。”

　　“那是我的监护人之一告诉我的，他是个印度和尚。十几年前，他在某地游历，那个地方的人们对信仰充满狂热，他们无视劳作，可以一整天对着他们信奉的神明低头膜拜，然而有一天，供奉他们神明的宫殿着火了。”
　　“宫殿的内部火势猛烈，但是外表却完好无损。他们以为那是神迹，便向那个火团低头叩拜。一整个城的人跪在那里，为了他们的信仰，何其壮观……”

　　“后来呢？”
　　“我那个监护人却告诉我，当他们以为神明在火中升上高空之时，其实他们的神明正站在他们的屁股后头。”
　　“……”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信仰也是，总有一天会脱离人原本的意图，”他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而我——我相信我就是信仰本身，光是这点就够了。”

　　他把那张纸递给玛姬：“有什么有趣的想法，可以联系我，当然，仅作为朋友而言。”

　　……

　　在这寂静之夜，沙发边的椅子里无人落座，空荡荡的客厅只有Zon一个，他斜斜地倚靠着沙发，掏出他的手机，看到他最新的短信提示：“我们周日有个活动，你来吗？”
　　很有意思，不是吗？

　　所以，他回复道：“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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