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当晚，楚霏莹便病了，咳了好久，直到惊动了吴老太太。
　　“这是怎么的？好端端的怎么咳血了？”吴老太太看着触目心惊的血丝，眉头拧成一块。一同过来的二夫人赵氏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直念晦气。
　　咳了好一会，楚霏莹漱了口才启唇向吴老太太道歉：“对不起老太太，让您操心了，只是受了些凉不妨事的。”
　　“都这个样子了，说什么操心不操心的，你好好躺着，大夫马上就到了。”吴老太太叹口气，转头问进门来的孙氏，“衡儿呢？他不是开了家医馆吗？这里头的问题他能看懂？”
　　“老太太您抬举他了，他懂什么呢，不过就是会写几个字，这些天都歇在医馆，不回府。”孙氏探头瞅了眼躺在床上喘气的楚霏莹，想了想道，“这天晚的，要不就找杨桐过来瞧瞧？”
　　大晚上的，都城的药馆都关门了。得了吴老太太指令的小厮一家一家的转，却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去府中治病，不是说天晚看不清路，就是说风大路滑，要不就是将军府的病人不是太医院管的？小厮真弄不明白这些个大夫脑子怎么想的，有钱不赚！
　　看着楚霏莹有进气没出气的，吴老太太真怕一个不小心这人就这么没了。这种节骨眼上没了人，不说太皇太后问责起来，就是整个将军府也不好交代。
　　吴老太太摆摆手：“去吧，芙丫头那里你自己注意着。”后半句话，吴老太太不得不提醒孙氏。嘉芙今天可是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别杨桐一来又出什么幺蛾子！
　　孙氏点了点头，挥手让丫头去安排。赵氏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这都子时了，三小姐还能醒着不成？老太太你就安心吧。都是府里的小姐，媃儿，不，娘娘能成为娘娘，三小姐自然不会给府中抹黑，只是如今迷了眼而已。祁都那么多公子哥，哪个不比那小子强？看开了也就明白了。”
　　“倒是谢谢婶子的开解。”孙氏微笑着谢过赵氏。
　　赵氏今儿个心情好，看什么都透着喜气，孙氏模棱两可的话她也不介意，直着身子心安理得的受了孙氏的谢礼：“我说你也真是的，别只顾忙活府中琐事，闲了也带三小姐出府去溜达溜达，放眼大街上一瞧，年轻公子多多少少，看得多了也就不会只念着一个杨桐。”
　　“好了，都别说了，你们去外面等着，别都挤在这里。”听着赵氏的话，吴老太太更加心烦，摆手让她们都出去。
　　没等多久，二公子吴毅衡带着杨桐出现在洛溪阁。杨桐向吴老太太以及两位夫人问了安，闲话少说便进了里间去看楚霏莹。
　　男女有别，玖诺在楚霏莹的手腕上覆了块帕子。杨桐也不多言就着帕子去把脉，两弯英眉却是紧皱起来。他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吴毅衡，似乎有话要说，但又碍着吴老太太在侧，抿抿嘴又重新把脉。反复几次，他向吴老太太道：“不知老太太可允许我撤去小姐手上的帕子？”
　　吴老太太怔住，打眼瞧吴毅衡，似乎有些为难。床上的楚霏莹倒不介意，直接弄走帕子：“大夫请。”
　　“多谢小姐。”杨桐拱了拱手，再次把脉。
　　这次他除了掐脉，又翻了翻楚霏莹的眼皮，随后朝吴毅衡点点头，两人打算出去说话。楚霏莹却唤住两人：“大夫，在这说吧，我自己的身子，我必须自己知道。”
　　见吴老太太点头，杨桐叹口气道：“也好，说给小姐听，小姐自己心里也有数。问题不是很大，近来风大，小姐受了凉，只要服几服药便可痊愈。至于咳血么，小姐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胸中憋闷，咳出来倒也无大碍。”
　　“也就是说小姐吐出的是肮脏之物，痊愈之后便什么事都没有？”玖诺眼巴巴的看着杨桐，问道。
　　杨桐笑笑，露出右脸颊上小小的漩涡：“还能比原来更好。”
　　“太好了，谢谢大夫！”玖诺高兴坏了，与弥音一起向杨桐行了大礼。杨桐往旁边让了让，看两个丫头，问：“你们两，谁跟我去医馆拿药？”
　　吴老太太搁下心间的石头，插口道：“拿药这些的就让小厮去好了，你们两个好好在这伺候着，看着你们的小姐。”
　　“已经很劳烦老太太与夫人了，我随杨大夫去抓药，回来也好煎给小姐服用。”弥音再三要求自己亲自去。吴老太太也不在意，嘱咐楚霏莹几句后在丫头们的搀扶下回熹鑫堂，其余人也各自离开。
　　杨桐拿好药箱，看向弥音，问：“我只领你过去，回来你自己行？”
　　“我惯走夜路，杨大夫放心。”
　　得了准，杨桐转头再看了眼楚霏莹，转身出去。
　　第二天，楚霏莹好了许多，脸色也微微红润，只是身子有些软弱。弥音告诉她这是暂时的，说不定到响午就会好。杨桐再来复查时被小厮挡在了门外。得到消息的楚霏莹笑笑，将手中的果子连皮带壳的一股脑儿吞下，吓得玖诺一个劲儿要她吐出来。
　　“小姐，你身子才好点，别吓玖诺。”
　　“芝锦，你去告诉三小姐，就说我能帮的都帮了，之后就看老天的造化。”楚霏莹招手换来芝锦，让她把话带给三小姐嘉芙。
　　芝锦刚走不久，领着洛溪阁大丫头职不做事的百卉阴测测出现：“表小姐是想用生病的法子让三小姐与杨桐见面吗？表小姐可能不知道，昨晚上阴妈妈睡在三小姐的园子里，这当儿，三小姐还在阴妈妈的眼皮底下练字静心呢。”
　　“装病有什么用？杨桐又进不来，百卉你太看得起我了。”楚霏莹剥了个橘子，一瓣一瓣在桌上摆开。晶莹剔透的橘子小小的，如雕饰品一般一个个叠起来，形成一座小小的橘山。手一推，橘瓣大颗大颗滑落，有些掉进水杯，有些沉进茶碗，更多的被楚霏莹接住。
　　百卉双手横在胸前，道：“表小姐你难道就没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谁是驴？谁是磨？以前如何，我而今还是如何。百卉你说五年来我打着三公子的主意，这个节骨眼我很想知道我又在打着谁的主意？是杨大夫呢？还是皇上呢？”楚霏莹歪了头，打眼看百卉，“亦或者，还是大街上那些没有主的年轻公子哥？”
　　“老揪着这个问题有意思？”百卉烦躁开来，原本她以为撕破脸皮之后她会被送回吴老太太那里去，结果楚霏莹还是如以往那样没什么动静，就玖诺与弥音两人不搭理她。
　　“没意思，但你一直再提。玖诺，给老太太请安去。”楚霏莹耸耸肩，起身出门。
　　还没到熹鑫堂，楚霏莹便看见百卉口中的阴妈妈步履匆匆从三小姐的园子跑过来，随后大夫人孙氏红着眼眶也脚步匆匆走过来。两人进屋没多久，就听见吴老太太的喝骂声。
　　“都是死人！”
　　楚霏莹加快步子。如果在她没有估计失误的前提下，一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熹鑫堂内，除了二夫人赵氏也在，许久不露面的五小姐嘉钰也在。她梳着简单的发髻，除了一根碧玉簪固定发髻，头上便无他物。以府中嫡小姐的地位看来，嘉钰这种装扮有些寒酸，不过，楚霏莹却是喜欢，一种清清纯纯的味道。有时候，她倒是羡慕嘉钰这种不受约束的日子。
　　嘉钰是二老爷与赵氏最小的孩子，也是府中最小的小姐，比楚霏莹小一岁，今年正好十四。人都说父母亲最宠最小的孩子。只是这定例在嘉钰身上翻了个，府中五年，楚霏莹看到的都是嘉钰被府中长辈量在一边，吃穿用度总是时不时在她身上少一截，闲言碎语的也没少传。更重要的是，赵氏这位五小姐的亲生母亲也是爱搭理不搭理的。相对而言五小姐的姐姐二小姐却是赵氏眼中的宝。早年间，府中常给二小姐办生辰宴，一家人其乐融融，五小姐呢，却无人记得她的生辰。某次，楚霏莹去五小姐园子，正巧看到五小姐的奶娘邯妈妈笑眯眯的盯着嘉钰将一碗长寿面吃下去。
　　“本想来看看你的，耽搁了。”嘉钰不经意间看到楚霏莹，低声问候了一句，随后解释这屋中的怪异，“三姐姐被杨大夫带走了。”
　　楚霏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阴妈妈，又扫了眼看不清表情的大夫人孙氏，悄声道：“已经大好，你不用担心。”接着，她往前走去，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向上座的吴老太太问安后道，“何事让老太太如此动怒？这满地的茶碗，摔了不心疼？”
　　吴老太太见是楚霏莹，摆手示意丫头们将地板收拾干净，关切问楚霏莹：“怎么过来了？不好好在床上躺着，你还想着再吓吓我老婆子？”她指指身边的座位，让楚霏莹过去，“过来我瞧瞧，要是唬我直接让人把你绑了。”
　　“莹儿哪敢呀？莹儿巴不得老太太事事都好，那样莹儿不是也能心安理得的缠着老太太了吗？”楚霏莹笑着走过去，眼睛瞟过孙氏。
　　吴老太太哪有闲心真去关切楚霏莹，楚霏莹一坐下，她便朝跪着的阴妈妈道：“三小姐走之前有什么异样，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别藏着，出事的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三小姐！”
　　“衡儿呢？他不是一直与杨桐一起的，怎么如此粗心？”训斥完阴妈妈，吴老太太又把目标转移到吴毅衡身上。孙氏立刻应声：“杨桐一不见，他就带人去找了，收到我的消息，他连水都没喝就带人去城外追。”
　　“还喝水？妹妹重要还是自己重要！”吴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赵氏酸溜溜道：“嫂子呀，不是我说你，三小姐要是有我家娘娘那个聪明劲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傻事？昨儿个我就说你要多带她去外面转转，多认识一些年轻才俊，你不听我的，这不就把人逼急了？说来也是，大街上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要样貌有样貌、要文采有文采，哪个不比杨桐那穷小子强？三小姐真是被迷了眼，竟敢做出这种事来。整个祁都不都在看我们吴府的笑话，多难听，一个嫡小姐跟着穷小子跑了。”
　　“够了！”吴老太太一拍桌子，瞪眼看赵氏，“当着小姐的面说这些东西你也不害臊！”
　　赵氏昂了昂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嘉钰看了眼楚霏莹，正欲向吴老太太告退。熹鑫堂外忽然传来百卉的高喊声。
　　“老太太！奴婢有要事禀告！”她闯进门来，直愣愣跪地，盯着楚霏莹一字一字道，“是表小姐放了三小姐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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