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洛溪阁应该已经改了吧？我记得上次来时，屋子里都是灰尘。”楚霏莹接过蜜葵端上来的茶盏，微抿了一口，看向赵氏，“倒是多谢二舅母费心，芝锦这丫头我原也看不惯，要不是三哥哥说她磨得一手好墨我也不会要她，可是后来忽然发觉那丫头的绣工也不错。二舅母可还记得佑岚？”
　　赵氏一个哆嗦，见吴老太太眼神扫过来，梗着脖子道：“王妃娘娘一进府就东拉西扯的，可是要找将军府的茬？”
　　“是呀，就是找茬。”楚霏莹放下手中的茶碗，抬眼扫视一圈屋中人，大方承认自己此行的目的，“我十岁进了将军府，五年的喜怒哀乐都在这洛溪阁，与府中兄弟姐妹一同认字，其中情味不可谓一般。从未有隔了这么长时间不见表兄们，故而想来看看二哥哥二嫂嫂，也想见见大姐姐，还想再见识一下三姐姐的鞭子，四妹妹水灵的眼睛，当然还有两位舅母。自一身红衣出了这将军府大门，这么些日子都没好好看看。”她说着站起身，拉起嘉钰的手，“表妹，可有闲暇陪我这闲散人转转祺韶将军府？哦，也是，表妹的事情我还得先问问二舅母。二舅母，嘉钰表妹我能借来一用？”被楚霏莹明晃晃的盯着要人，赵氏有心说不行也只能僵硬的答应。
　　倒是吴老太太笑眯眯插进话来：“哪有什么借不借的？五丫头能得王妃看上眼是她的福分。五丫头，还不谢过王妃娘娘？”
　　嘉钰听命的向楚霏莹福了福身。
　　“烦请吉妈妈给我清扫出客房，我多留几天。”不搭理扯着笑容的吴老太太，楚霏莹吩咐一声带上嘉钰出了熹鑫堂，徒留吴老太太干瞪眼。这是明晃晃的打脸吧？
　　望着前方的身影，嘉钰喜忧参半。喜的是传闻伤势重大濒临死亡的人活脱脱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忧的是这人不再是从前那个温柔之人，会甩老太太脸色，会刺母亲。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听不到身后的动静，楚霏莹转头，视线划过嘉钰犹疑的脸庞，淡然一笑：“嘉钰，你想什么呢？”
　　“没，我没想什么。”迎上楚霏莹审视的目光，嘉钰几步跑上前去，看了下周围都是楚霏莹带来的人，吞吞口水，犹豫几下最终模棱两可的问，“王妃娘娘，我，您，嗯，您的伤势如何？”忽觉四周一下子静下来，她急忙补充，“王妃娘娘，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您就当我没说。”
　　楚霏莹站住脚，视线从远处收回，弯嘴勾出浅浅的笑意：“表妹今年十四了吧？我记得是昨天的生辰。”
　　“哎？啊，是。”嘉钰一愣，随后低了头。府中能记得她生辰的人不多，楚霏莹算是一个。
　　“想来邯妈妈的长寿面味道不错。”眼前就是嘉钰的院落，楚霏莹解下腰间的物件，“这里有方玉佩，是先父留给我的，你权且收着，算是赠你的生辰之礼。”一方翠绿色雕有“楚”字的四方玉佩别上嘉钰的腰间，她笑道，“嘉钰，你我姐妹五年，虽是嫡女却不如头等丫头，幸而你有邯妈妈护着周全，如此，我也放心一二。府中纷杂你比我更知详情，切莫失了自我。”
　　“王妃······娘娘？”嘉钰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也忘了自己先前的话题。
　　瞧着嘉钰呆愣的摸样，楚霏莹敲敲她的脑袋：“好了，别傻愣着，赶紧扶我进去坐坐，方才不是担心我的伤势吗？现在告诉你，快要裂开了。”
　　听到楚霏莹这么说，嘉钰一个激灵回神，“哎，楚姐姐，你小心一点，赶紧进屋。”说完才发现称呼错了，她又急匆匆的补救，“王妃，王妃娘娘······”
　　楚霏莹摇头笑出声。
　　嘉钰的屋子还是老样子，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无金贵的摆件，矗立在那的山水屏风还是嘉钰自己画的。奴仆还是那几个，人数上倒是比之前多了几个。邯妈妈正坐在杌子上绣花样，冉琳在她旁边打撂子。外边风起云涌，这处院落却安详无比仿若桃花源。听到动静，邯妈妈与冉琳皆是一惊，随即起身又是行礼问安又是着人去大厨房拿糕点，好一通忙活。
　　等所有人见完礼，表姐妹两人坐下来，那厢吉妈妈遣人过来问话说是客房已安排好，请王妃前去过目。楚霏莹随口答应一声，遣了蜜葵前去。
　　“蜜葵是王爷跟前的侍女，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问她便是。”
　　那小丫头动动唇想要反驳碍于地位悬殊只能答应。立在一旁的蜜葵上前给楚霏莹行了一礼才随小丫头前去。
　　“那丫头······”眼见蜜葵出门，嘉钰忍不住问关于蜜葵这个陌生丫头被邯妈妈一句“王妃请喝茶”挡住。她眨眨眼表示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总还是担着心。人人都说曦亲王爷甚宠王妃，还未成亲便动用亲王护卫。可是，之前府里不也有人说三公子对表小姐喜欢的紧，表小姐佛堂关禁闭三公子在熹鑫堂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结果呢？结果表小姐被抢亲，三公子另娶她人。府中还有人言说是表小姐自甘下贱。嘉钰不信传言却奈何传言伤人，就像她的三姐嘉芙，好好的一朵带刺玫瑰如今伤的遍体鳞伤。府中再无一个内心坚强无比的吴嘉芙，也没有用情至深的杨大夫。对于温柔的楚霏莹，她只想多关心一下。
　　似是知道嘉钰的意思，楚霏莹“噗嗤”笑出声，接了邯妈妈的茶，明明白白给出答案：“蜜葵是王爷的人，补了弥音的空缺。”知道嘉钰还会追问，她叹了口气，幽幽道，“弥音死了，为保全我的性命。”
　　“砰！”的一声，装满糕点的果盆从邯妈妈手中滑落。
　　时间瞬间倒退至那阴沉沉的日子。
　　被黑衣人追得无处躲藏的楚霏莹主仆两人沿着坡地翻滚而下藏身进杂草中。弥音二话不说与楚霏莹更换衣裙，留下一句“奴婢引开他们”。大约是黑衣人的目标太过明确，也可能是假扮楚霏莹的弥音太过于像楚霏莹，弥音一出现，黑衣人便追着她不放。
　　“灭口！”如果之前是有意让楚霏莹她们拖延时间，此刻黑衣人却无玩弄之心，只想尽快完事，“速战速决！”
　　弥音并没有跑多久，一个踉跄趴倒在地。黑衣人一个飞跃，一把利剑快而狠的扎进她的后背。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裙，也染红了身旁的绿草。弥音往前挣扎了一下，终是有心无力，直挺挺的趴在那里。她颤了颤双唇，眼睛看向某个方位，想要说话却没有声音，血从她嘴里止不住往外流。躲在一处杂草堆里的楚霏莹咬着手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睛猩红却流不出眼泪。
　　“大哥，解决了。”黑衣人干脆利落的抽出利剑，自然的用弥音的衣裙擦去剑上的血迹。弥音闷哼一声，双眼瞪得老大。
　　那为首黑衣人冷哼一声：“浪费时间，走！”
　　“大哥，还有一个呢？”
　　“只要她就行了，砍她一个手指。”为首黑衣人说罢离开，自有人去砍弥音的手指。
　　待那群人离去，楚霏莹跌跌撞撞爬过来，握住弥音那只去了小指的手，字不成句：“弥音，弥音······弥音······”
　　“小姐······你，”弥音艰难的转了转眼珠，想要看清楚霏莹的面容，惨笑，“不听话，弥······弥音仅有一次······点穴······还是失败的······”她扯出笑容，愣凭血液从她嘴里源源不断的流出，“小······小姐，我们回淼州。”
　　“好，我们回淼州，我带你回淼州。”楚霏莹的泪终于下雨般出了眼眶。她握住弥音的手，想要拉她起来，“弥音，你坚持一下，我带你找大夫，带你回淼州，带你去见荣哥。弥音，你坚持住，弥音！”半抱着弥音往前仅仅移了两步，两人齐齐跌落。伤口的血越流越多，楚霏莹撕下裙角包扎巨大的伤口，又用袖子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我们回淼州，让玖诺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荣哥看傻眼。弥音，弥音。”
　　“小·····小姐，”弥音喘着气，眼睛模糊，抓着楚霏莹的手不让她做无谓的事情，“弥音，有幸当你的大丫头，也有幸······认识荣哥······告诉他，弥音······无福，小姐，我不行了，你听话，听我说······”
　　“弥音······”抱着弥音的脑袋，楚霏莹忽然间觉得她又要再一次失去一个亲人。她哭得很无助，茫茫天下却无人帮她，“你听话！听话！荣哥的荷包你还没有绣好，你舍得把他让给其他姑娘？那么好看的荣哥，辛妈妈等着你去敬媳妇茶，弥音，弥音。我已经失去父亲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弥音······”
　　“小姐，”弥音真的不行了，眼睛越发模糊，她强撑一口气，抓着楚霏莹衣领，瞪大眼睛一字一字说出最后的话，“你一定要······回淼州！原谅奴婢······此时才······才告诉你，老爷他，他是中毒，毒，毒······荣哥，”言未毕，沾满暗红色血的手悄然滑落。
　　“弥音？弥音？弥音！”抱着弥音，楚霏莹仰天大哭。
　　天，暗沉沉的，终是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祁都的寒意冷得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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