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孝启九年注定不平凡，乌云像是被施了巫术般凝聚在祺韶将军府上空，久久不散。先是大小姐被婆家逼着殉葬，后来又闹出冯府四爷强娶府中三小姐的事。虽说最后被摆平了，可这祺韶将军府的名声是越来越不堪，府中的二老爷甚至觉得走在街上都能被那些个凡夫俗子指指点点，颜面扫尽。他总觉得府中的大房就是个拖后腿的，正当他准备着向府中老太太提一提分家的事结果他们二房发生了一起更加没脸的事，三公子成亲当日被曦亲王抢了新娘子。他是一口老血当夜就喷了出来。幸好，那个被抢走的新娘子没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不然他算是要将这条老命给交掉了。俗话说“祸福相依，祸福相依，祸起便能有福”，这不，他屁股还没做热，圣旨便来了，说是要将戚府的二小姐嫁给三公子，这真的是天上掉馅饼！走了一个祸害，来了一个福星！何况，这的的确确是个福星。戚府，那是连贺兰氏都要掂量掂量的！二老爷忽然间觉得有三公子这么个争气的儿子，他面上的光辉怎么着都不会散。
　　有此想法的不只二老爷一人，二夫人赵氏听闻此消息那叫一个眉开眼笑，走路都脚底生风。尽管三公子不是她亲生，面子上总有光不是？她是堂堂正正的嫡母。于是，楚霏莹一走，洛溪阁的丫头婆子们便被她发卖的发卖，送走的送走，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一个回了吴老太太那里，另一个直接贩卖出去。忙完这些乱糟糟的事，赵氏便心血来潮的去前头堵路，一来奚落一下那未来的曦亲王妃，二来有个比较也让她老人家心里舒服。所以，未来的曦亲王妃娘娘无论怎样也不敢弄出什么花样。千算万算，算不到她竟然在回故土路上出了事，且还是出了将军府后发生的！赵氏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曦亲王身边得力护卫干七一脚踹开将军府的大门，大放厥词“王妃在将军府出事，将军府便要担得起这个责任！”
　　目送干七大摇大摆走出正大门，赵氏把眼往吴老太太那边瞧：这王妃娘娘是死了还是没死？死了，将军府会不会被问罪？没死，将军府是不是要前去请罪？
　　赵氏这个疑问府中人人都有，只是不敢说出来。听说那日街上齐刷刷都是曦亲王府的护卫，那架势仿若当年先曦亲王从北疆归来。曦亲王府自从先曦亲王去世，好多年没有动静，都让人差点忘了这个一字并肩王的威严。如今，为了未来的王妃娘娘一事齐齐出动足见王妃娘娘在王爷心中的分量。王妃娘娘出在他们将军府原本是好事，现在却是坏事了。曦亲王府口口声声说的是在将军府出事，这罪名一发落下来，将军府只能完蛋。结果，这个人心惶惶的节骨眼上，大房的嫡次子府中的五公子吴毅瑾被舅舅孙宏带去了战场。
　　“去了就去了，磨磨他的性子。”熹鑫堂，吴老太太闭着眼无视赵氏的窸窸窣窣。
　　“老太太，您这么说可就偏心了。五公子这个时候被带走明明白白的想要避开祸端，”赵氏压了压鬓角，瞪眼瞧坐在另一边的孙氏，“嫂子好计谋，先把自个的儿子送走，留下我们这群没处躲的睁着白眼等死。”
　　“母亲，什么死不死的，王妃娘娘······”嘉钰听不过去，想要辩解几句被赵氏大喝住。
　　“你个没良心的，现在还帮着外人说话，也不看看是谁把府中搞成这副样子！你整天的帮着外人眼里就没我这个亲娘？五小姐，是我把你生养下来，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现在倒是为了个外人来忤逆我这个亲娘。彦哥儿呀，”赵氏抹着眼泪，见上座的吴老太太没动作便扬着帕子不管不顾的哭闹起来，“我可怜的彦哥儿呀，你回来瞧瞧这一大帮子人，一个个都不帮着为娘，啊，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哟！彦哥儿，娘的彦哥儿，你在哪？你来瞧瞧这起子人······”
　　嘉钰有个死穴，便是那彦哥儿，府中的四公子吴毅彦，与她是双胞胎。幼时因为救她溺水而亡，这也是她一直被赵氏仇恨的根源。听赵氏提彦哥儿，嘉钰闷头不做声，捏紧掌中的手绢。二奶奶许氏婉容站在大夫人孙氏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大房与二房近来矛盾频出，她这个小辈跟着自家婆婆才是正理，另外，她真心觉得楚霏莹挺可怜的。怒其不争呀！
　　偌大的屋子，只有赵氏不间断的哭闹声，主子们没有动作，奴仆们不敢出声。赵氏身边的柳妈妈有心想去扶赵氏惧于吴老太太只能缩着脑袋干瞪眼。最后吴老太太被吵烦了，一茶杯扔了下来，赵氏才安静下来。
　　“嚎什么嚎！我还没死呢！”
　　赵氏一噎，抹抹眼角，搭着柳妈妈的手起身，抽抽噎噎道：“老太太，媳妇不敢，媳妇只是想起了早逝的彦哥儿。五公子这一走，媳妇就想，要是当年彦哥儿活下来恐怕也有这么大了。”
　　“瞧婶子这话说的，不愧是读书人家出来的，一句话都拐了几个弯。”大夫人孙氏看不过眼，抖抖手中的帕子，笑道，“我说婶子，我家那几个孩子虽没什么大本事但都是行的正座得稳的人，虽没给将军府锦上添花，但也没见的落了什么脸面，嘉苑兄妹三人在盛华堂做事，瑾儿上了战场，这府中的爵位还在我家老爷头上顶着。说句难听的，要是我家老爷提前走了，这袭爵的也轮不上四公子不是？婶子口口声声喊着四公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公子不是府中的孩子。”眼见着座上的老太太黑了脸，她笑了笑继续道，“婶子，三公子如今是戚府的女婿，前途一片光明，可别为了几句话让戚老大人生了嫌隙。戚二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
　　孙氏这话是不好听，但却都在点子上。三公子怎么着都是二房的嫡长子，爵位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定然是留给他，而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爵位确实只能是吴毅航的。二公子吴毅衡因身体缘故不在袭爵范围之内，五公子吴毅瑾只有十三岁。理是这么个理，可赵氏的话却明明白白表示着如果四公子吴毅彦活着会怎么样怎么样，这不得不让吴老太太多心。三公子吴毅航向来是她所看好的，处处维护着他也是担心赵氏有些什么动作，之前还以为赵氏是个明白人，不想也是个唯利之人。疑心一来，赵氏所有的事情都带上了另外的含义，吴老太太瞬间阴了脸。
　　“二太太！我老太婆还没糊涂呢！你还有脸提彦哥儿，当年要不是你自己疏忽，怎会出那趟事？你还牵涉到嘉钰头上，嘉钰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我心里明白着呢！吉妈妈！”吴老太太一拍茶几，怒道，“去，请了二老爷过来，我要休了赵氏。”
　　赵氏当场吓得跪地求饶：“老太太，老太太，媳妇错了，媳妇知错了，看在宫里娘娘的份上，求老太太绕我一遭！别请二老爷，老太太！媳妇知错！媳妇知错！”
　　作为女儿，嘉钰也跪地求饶：“老太太，您息怒。母亲她刀子嘴豆腐心，您别往心里去。伯父与父亲正为王妃娘娘的事操心，府里也暗沉沉的，三哥哥至今还在戚府，这个节骨眼上府中坐镇的只有老太太您一人，可不能气坏了身子，这一大家子人还靠着老太太呢。”
　　二奶奶许氏看了眼自家婆婆，得了眼色也跪地说了一大串话。
　　吴老太太只是气上心头，哪里能真的休了赵氏。要真做了这事，不光将军府被看不起，连带着宫中的蕊妃娘娘也不好过。吴老太太最看重的就是祺韶将军府的名声。于是，她借着几人的台阶缓了缓气。
　　“看在嘉钰的面上，这次饶了你！”
　　此时，熹鑫堂的大丫头雨兰几步跨进门，不待行礼便道：“老太太！王妃娘娘来访！”
　　王妃娘娘？吴老太太转转脑中的那根弦想不起来本朝还有什么王妃娘娘，正预备询问是哪个王妃娘娘，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又是谁惹得老太太如此生气？”
　　她竟是已经进府了？
　　门廊下，她俏生生立在那儿。一袭绣有梅花花纹的红色大氅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姣好的五官以及发髻上随着动作而来回摇荡的金黄色步摇。
　　人还是那个人，隐形中却透露出一股浓浓的疏离之感。不是距离她两步远的陌生的奴仆，也不是她扳着脸，而是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疏离。是的，她在笑，从容文雅得体。
　　嘉钰首先反应过来，几步跨出门，一声“表姐”卡在喉咙，步子忽的停在了门边。她撩裙跪地，行礼问安：“嘉钰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吉安。”吴老太太拄着拐杖赶上前来，弯腰准备行大礼：“姑娘家不懂事冲撞了王妃娘娘，还请娘娘原谅则个，我老太婆定当好好教导。”
　　“是该好好教导，不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我，会让老太太万分可惜。”越过堵在门边的吴府人，楚霏莹直接进屋，居中而坐。
　　吴老太太原是想让楚霏莹扶她一把也好省了她的礼，可惜楚霏莹没说免礼也没扶她且说话带了刺。她只得老老实实行礼，其他人也一律跪地。
　　“哎？老太太您怎么行如此大礼？玖诺，还不赶紧的扶老太太起身？蜜葵，赐座！”楚霏莹似乎才发现行礼的一干人等，满脸愧意，“老太太您是我的亲祖母，我怎么舍得您下跪给我问安，莹儿担不起呀。”
　　吴老太太搭着丫头的手起身，看着座上的人，一个词隐隐浮出：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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