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相爱交相利

　　随着楚霏莹这句话落尾，吴老太太脸色变了几遍。她将手中的茶碗搁上身边的茶几，茶碗却没放好，直接掀翻，水顺着茶几边沿流淌下来，滴在地板上“啪嗒”作响。雨兰见此立刻招呼小丫头过来收拾。
　　“怎么忽然想回淼州了？”
　　楚霏莹把散落在脸上的碎发划拨到耳后，解释道：“老太太，莹儿十岁来了祁都，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往后便只能待在王府里，莹儿生怕没有机会再回去瞧瞧。”
　　“这个事，还带些须商议。你当年随你二哥哥过来，虽说那边吩咐几个老仆看着，难保这么些年有些个意外什么的。”
　　“老太太说的正理，本也就没多少奢望，只是想去父母坟前尽尽孝道。”
　　去淼州这事就在吴老太太与楚霏莹的商议之下敲定下来。出了熹鑫堂，楚霏莹便直接往洛溪阁去。
　　里厢，听到脚步声的百卉正着急忙慌的把堆叠在书桌上的书本重新放回书架，又用抹布随意抹了抹桌上的尘土，出得门来就见楚霏莹迈步进来。
　　“不知表小姐，不对，贵人，对，贵人回府，奴婢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说是这么说，百卉并没有弯腰也没有俯身，只直愣愣的站在那儿。
　　弥音也不介意，给楚霏莹倒了杯水，斜睨了眼百卉，故意拉扯着嗓子道：“王妃，做了半天的马车，想必也是累的慌，奴婢扶你去里间歇息？”
　　“王妃？”听到这个称呼，百卉有些回不过神来。
　　“王妃，您觉得呢？”弥音故意再次问了声。百卉不愧是百卉，听到这第二声后，便重新泡了杯茶，端给楚霏莹，笑道：“王妃娘娘，这冷水喝多了不好，奴婢给您换杯热茶。里面厢奴婢这几天都有过来清扫，妥当的很。”
　　“你忙自己的事去，这里有弥音就成了。”楚霏莹也是一时接受不了百卉的变脸，吩咐她去做事。百卉俯了俯身，转身退出去。
　　“小姐，你看到了吧？奴婢就说百卉这人不行，偏您还想着再次使唤她。”弥音直接把百卉泡的那杯茶倒掉，语气里满满的厌弃。楚霏莹无奈笑笑：“没她，又去哪里知道消息？老太太曾经说过，百卉这种人要用在刀刃上。”弥音叹了口气，没再做声。
　　尽管外面的物件还是如以往那般摆着，里面却是彻底换了个样貌。不是说有多乱多乱，而是说那些个物件，明明都是自己惯用的，却偏偏那么陌生。眼睛滑过每一样东西，最后停留在书架的最高处。那里空了一个盒子。楚霏莹记得那地方曾经放过一本书，里面有父亲楚龄的字迹，后来换了个地方摆在了底下。
　　“理了吧。”她淡声开口。弥音答应一声，搬出几个大盒子大箱子，着手整理物件。楚霏莹原本并不打算要回淼州，回府来也就是想问问吴老太太关于父亲楚龄的事，可是到了节骨眼，看着吴老太太事事都不提以往，只让她安心待在曦亲王府。这促使她不得不真正坐实回淼州的想法。
　　“小姐，您真的打算回去吗？”
　　“原本不想，但是如今确实想回去看看，父亲的事情我知道的太少了。”楚霏莹将书架上的书本擦了擦，放进箱子。关于父亲楚龄的东西，她忽然间不想将它们留在这个将军府，这个都城。它们还是应该待在淼州比较安心。
　　这边主仆两收拾着物件，将军府却忽然摆起了家宴。消息是嘉钰传过来的。她抱着暖炉出现时正看到楚霏莹站在椅子上将书架最上层的书本抱下来，小心翼翼的样子犹如捧着宝贝。
　　嘉钰仰着头问：“都搬走吗？”
　　“嗯，这些东西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安心，和你的画一个道理。”楚霏莹借着弥音的手下了椅子，将书本放进旁边的盒子里。
　　嘉钰点点头表示理解：“搬走了也好，你准备着明儿就走吗？”
　　“还不确定。”楚霏莹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虽说要回淼州，可是却有很多的未知数。当年离开之时记住的东西不多，如今回去也是一派迷惘。
　　“老太太还张罗着摆家宴呢。说来可笑，这么多年，都把你当外人似的处着，早上我还听说夫人在门口说三道四的，现今倒好，知道你是王妃的身份，一个个都转变了态度。”嘉钰有些替楚霏莹不忍，“要是我的话，我才不来搭理。”楚霏莹拿帕子擦去额上冒出的汗，看嘉钰，问道：“曲先生没教过你‘养育之恩大过天’吗？你怎么着也是在这府里长大的。”
　　“将心比心，你······”嘉钰奇怪楚霏莹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要出声反驳被楚霏莹以二字打断，楚霏莹说：“我知。”
　　都是一个府里长大的姐妹，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嘉钰的处境，她的处境，嘉钰比之她好一点的不过就是一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奶娘还有奶娘训斥出来的两个丫头冉琳冉莉，再外加一个教她画画的曲文。楚霏莹也有两个知心的丫头，一个是如今被当做人质搁置在曦亲王府的玖诺，一个就是弥音。只是这两个丫头不是府中人，处处都比百卉低了一截。再加上几年前佑岚一死，这洛溪阁的威望低到了极点。佑岚此人说不上很坏，只是事事为着她原来的主子林姨娘着想，偶然某日因为被风言风语谣传与三公子走得近被吴老太太处以杖形，直接被杖毙。林姨娘哭哭啼啼的将她尸首带回，并安葬。这就是百卉羡慕之处，主子念着奴才的好。
　　楚霏莹与嘉钰到了熹鑫堂大厅之时，将军府的所有人都到了。百卉站在吴老太太身后，见到楚霏莹过来，赶紧的提醒吴老太太。
　　“莹，王妃，见过王妃娘娘······”吴老太太带着一大家子人就要行礼，楚霏莹赶忙上前去扶起吴老太太，道：“老太太，您折煞莹儿了，什么王妃不王妃的，您还是唤‘莹儿’为好。”
　　吴老太太说着使不得但见楚霏莹执意只好还是以“莹儿”称呼。楚霏莹这才露出笑脸，又邀着吴老太太坐在了主桌的居中位置，自己挨着她坐。待主桌人都一一落座，吴毅衡、吴毅航、嘉苑、嘉芙他们兄妹小辈才在另外一张桌上坐下来。
　　丫头们逐次上菜上酒，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在欢声笑语里开始说着杂事。
　　二夫人赵氏觑着楚霏莹脸色还好，接了吴老太太的眼色，端着杯子向楚霏莹赔不是：“王妃，白天是臣妇不会说话，污了王妃的耳朵，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臣妇这一朝。”
　　“二舅母快坐下，二舅母一向心直口快，知道您为着莹儿好，您的教诲莹儿铭记在心。”楚霏莹一点儿也不生气早上赵氏那番不堪入耳的话，反而安慰着赵氏，“您是长辈，小辈有错，您训斥也是应该的。”这让赵氏一下子红了脸，被吴老太太瞪了眼才讪讪的坐下。
　　“也是外甥女儿福气好，曦亲王生性爱玩，走马遛鸟的无所不通，也不知是从哪里知晓外甥女儿的，那日抢亲真是吓人，还以为外甥女儿会有个三长两短的，不想还被封了正妃。”二老爷吴孺林抿了酒，又重新倒满，一脸的喜滋滋，“好福气呀，若是妹夫知晓你此番情景，当日定不会······”定不会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吴老太太在座上“嗯哼”了声，赵氏忙给吴孺林倒酒夹菜：“老爷吃好。”
　　楚霏莹微微一愣，视线转向吴老太太，道：“说起父亲，莹儿知道的还真是少之又少，老太太，母亲是将军府的嫡小姐，怎么会嫁给远在淼州的白衣父亲呢？”楚霏莹这话终于借着这个机会问了出来。
　　她这话一落，除去喝酒有些迷眼的二老爷吴孺林，主桌上的大老爷吴孺良、大夫人孙氏以及二夫人赵氏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吴老太太喝了口百卉奉上来的热茶，严肃的脸挤出笑意，缓声道：“莹儿可知‘千里姻缘一线牵’？谈婚论嫁这些个事情旁人又岂能懂个分毫？”
　　“是呢，还真必须得问父亲他自己。”楚霏莹笑笑掩盖了这个话题。
　　“你呀，别想东想西的，就想想自己的日子就成。”吴老太太说着给楚霏莹夹了菜，劝她多吃，“这乌鸡，我让厨房顿了几个时辰，你尝尝是不是入味了？”
　　“好，谢老太太。”
　　话题似乎就这样被绕了过去，主桌上再次热闹起来。吴毅衡这边除了埋头喝酒的吴毅航，其他人都好。嘉芙看不下去，让丫头换了水，吴毅航却是不依，定要灌酒。二奶奶许婉容推推丈夫吴毅衡，让他多劝劝。吴毅衡本就不会劝慰人，与吴毅航一来二去的便拼上了酒。
　　之前提过，吴毅衡曾经在府外醉酒遇上了曲文。他二公子的酒量并不差，看上去虽是文弱，但于喝酒方面倒是可以的。吴毅衡从开始喝酒到现在，至今只醉过两次，一次是自己考试落榜，被府中小人的流言刺激到，喝得醉醺醺的将怀着孩子的许婉容骂了一顿。后果便是酒醒第二天就被孙氏责骂着去岳家将许婉容接回府，顺便被岳母唠叨几句不成器。第二次醉酒便遇上了曲文，那日貌似是被吴老太太说教，之后便是断了奉承吴老太太的念头。许婉容估摸着这不会是第三次吧？
　　见着兄弟两当着父母长辈的面你来我往的，许婉容硬生生夺了吴毅航的酒杯：“三弟，没有你这样喝的，她好端端的活着，没有出什么意外，已是最好的，你现在与戚家做着事，难不成还要落她的脸，让她在那王府之中没好日子过？你是官场中人，还不明白这些个道理？”
　　捏着酒壶的手停在桌上，吴毅航越过许婉容往上座看去。他看见楚霏莹微微笑着与吴老太太悄声说着什么，逗得吴老太太开怀大笑。白皙的脸上因为喝过酒有些微发红，发髻上珠串一晃一晃的，比之那日还要美上几分。
　　“楚霏莹！”他忽然站起身来，指着堂上的楚霏莹，“既然不喜欢，为何又要为难自己，与这些个人，”他划拉一圈这屋中所有人，笑道，“笑脸相迎？你大可以你的身份与府中来场清算！算算那些年的心酸！算算那些日子的苦涩！为何要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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