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水

　　“你要去哪？”

　　蒙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素水沉着性子，低着头说道：“将军，我不想留在这。”

　　“为什么？”

　　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总是喜欢将一些事情藏在心底，就像她不肯说穿的身世，固然蒙翊明白其中的缘由和难堪，但是他更希望她能相信他。

　　“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再给将军添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

　　“将军，曹端的性子我很清楚，他不会相安无事地就这样离开，即使我现下离去，将军也未必能得到太平，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走，将军一定会受他报复。”素水无可奈何地淡淡扬起一侧的嘴角，叹一声，“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就是这样的人。

　　蒙翊望着她，他们竟是对彼此如此了解么？

　　“不要走，就待在这，我可以保护你。”他看着她，似是要将自己的决心展露给她看，“素水，相信我。”

　　他从昨日开始唤自己的名字，不再客气地喊她素姑娘。可即是如此，他和她的距离也不会有所靠近。

　　“将军。”

　　素水晓得自己的身份，也晓得蒙翊的家世，这就好像是天地之距，云泥之别。她认清这一切，就好像她一直认清的命。

　　蒙翊浅浅地笑了笑，“素水，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那怎么行……”

　　“蒙翊，我叫蒙翊。”

　　好似是怕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蒙翊看着她极为认真地念道。

　　认真的话，认真的眼神，清澈明亮，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东西。

　　有这么一刹，抬头看进他眼眸的素水只想放肆一次，放肆地忘记所有，坦诚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哪怕她知道，这一切并不会有结果。

　　“将军若是不喜欢我这样称呼，我唤您恩公或是公子也是一样的。”

　　蒙翊淡淡的笑纹消失在唇边，她与他到底有一道打不开的屏障，也许是他太过着急了。看着今天曹端对她的执着，看着素水对曹端的了解，他隐约间能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不能言语的认知。

　　或许，他应该早些将事情明明白白地告知素水。

　　“先回去吧。”

　　蒙翊想要拉她，可想了想自己与她现下的隔阂，稍稍抬起的手终究只是负在了背后，缓缓地走在前头。

　　素水看着他的背影，英挺伟岸，干净内敛，他这样勇敢刚毅的人，自己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面前。她略略跟上两步，看着自己一瘸一拐的残腿，苦苦淡笑。

　　人，终究敌不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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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竣是次日一早赶过来的，那时蒙翊他们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彼时孔竣大约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眉宇凝重，颇有大敌将至的感觉。

　　“你可有打算？”

　　两人站在后院的亭中，秋风四起，吹落枝上的枯叶，扫过地上的残片，蒙翊看着地上的树叶。

　　“你怎么看？”

　　孔竣眉宇不松，“曹端此次现身，只怕会另有目的。他这个人用计谋略虽然奸猾，可为人却是谨慎老道，如果他只是单单来劫人，全然可以用更为隐蔽的法子，何必白天直闯民宅，未免太过张扬了一些。”他想了想，结尾判断道，“恐怕他这次潜入迦国，多是有恃无恐。”

　　蒙翊颔首，也很同意他的看法，“我已让英姿赶回，皇城那边……”

　　“我立即写信确认。”

　　孔竣接话道，他的本家要比蒙翊的将门更暗朝廷规制，若然曹端此次的确另有图谋，必定会留有后招，他们不得不防。

　　彼时，素水正陪着蒙肇在院子里玩耍，清雅的蓝色衣裙将女子衬托地如山中清泉，明澈婉柔，几缕乌丝由倾斜在脸侧，映出她白皙的肌肤。

　　素水为清泉，当真是一个衬她的好名字。

　　此刻的蒙翊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望着素水的眼神已是出神，而瞧在眼中的孔竣则是在两人的脸上探究了片刻，到底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襄王有意，神女有心，他们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孔竣默默念着，须臾间只听见院子里的蒙肇一声高叫。

　　“娘！娘！”

　　之前还乖乖在原地和素水玩耍的蒙肇，立即猛地扑进从院外行来的霍英姿怀中，软糯糯的小身子在母亲的怀里尽情撒娇。

　　一身劲装的霍英姿愈发飒爽干练，她笑着将自己的孩子抱起，一边朝蒙翊及孔竣笑道：“收到你的加急快信，我便骑了父亲的千里马赶回来了，够快吧。”

　　少顷，霍英姿瞧见了静静立在一旁的素水，素水立即低首行礼，“素水见过夫人。”

　　“你……”霍英姿略有好奇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意甚深，“就是孙记的豆腐西施？”

　　“素水不敢当。”

　　“你做的豆腐很好吃，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尤其是阿翊，每天都要吃上许多呢。”霍英姿调笑地向蒙翊抬抬眼眉，带着丝得意。

　　素水听了倒是心里一甜，如此与她，便已是值得。

　　“谢夫人。”

　　少顷，蒙翊不自在得咳了两声，对自己妻子道：“英姿，我有事同你商讨，我们回屋说。”

　　“好。”霍英姿笑盈盈地将手中的蒙肇放下交给素水，“那就有劳姑娘替我照看阿肇了。”

　　“是，夫人放心。”

　　“素姑娘在府中不必拘谨，只当是自己家吧。”

　　“谢夫人。”

　　并肩而去的男女，在晨曦的光照下，叠影交错，紧紧地靠在一起。

　　“他们很般配吧？”孔竣踱步到她的身边，同样看着悠然离去的那对夫妻。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素水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念着，面上淡淡一笑，这本就是自己一早便猜到的事情，并不需要先生来提醒。

　　“先生，我想回家，若是不行，我可否先住到先生的府上？”

　　孔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对璧人，“也好。不过今日我还有事，等明日安排好了再来接你。”
　　“多谢先生。”

　　“小姐姐。”蒙肇抬着头，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拉着素水的裙摆，面孔看起来楚楚可怜，“你为什么要去住孔叔叔家里？我家比他家大多了，你不要走，住在这里嘛。”

　　素水蹲下身子，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温温笑道：“这里没有臭豆腐啊，先生那里有，以后你可以过来，我再炸臭豆腐给你吃。”

　　“真的？”

　　年幼的孩子总是容易被自己喜欢的东西移开注意力，就好像当年的一串冰糖葫芦，叫素水不哭不闹得便踏进了霓虹院的大门。

　　人生的选择，往往都在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人生也有一种被迫的无奈，当选择放在你面前时，你所能做的，只是选择那个被注定好的宿命。

　　一进青楼门，到死妓子身。

　　从那个时候起，素水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爱人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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