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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
入夜,月朗星疏,树影相叠。
安誉打开房门,飞身跃上屋脊。
温廷远懒懒地看他一眼:“师兄怎么敢一个人上来?”
“师弟大驾光临紫衣堂,本应恭迎,奈何师兄被逐出师门已久,不可大张旗鼓,师弟见谅。”安誉含笑,坐到他身边,一脸坦诚。
温廷远不肯配合安誉兄友弟恭,正色道:“说罢,怎么回事儿。”
安誉叹息:“阿远,你也知道,师兄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正派了叶青去查呢。你且等一等,师兄必给你一个交代。”
温廷远看他一眼,“你少敷衍我了,给我说清楚,从前是怎么回事儿,赶明儿你又想如何?”
安誉笑起来:“这话真叫人伤心。你白天还与师兄兵戎相见,晚上就要促膝谈心,这情分,叫师兄无福消受啊。”
倘若莫玖能旁听这对师兄弟说话,便能理解并谅解温廷远的演戏癖——比起他师兄,温廷远简直像个正经人。
他了解安誉,知晓此番表示师兄开始正经谈话,于是认真道:“在今天之前,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了。我第一次发现你跟着我,是你派了很烂的杀手,简直是专程前来暴露自己。一开始我以为你不晓得我的行踪才出此下策,所以也没细想。”
“后来,我带他们进了山。一面想看看阿舒的墓,一面等你晓得我插手此事后的反应。我善在丛林隐蔽,但不以为你在山里便真的两眼一抹黑,而我们在山里说不上一帆风顺,但同以往相比,跟闹着玩儿似的。譬如叶青出来转悠一回,竟只是走个过场便罢。我不信他蠢笨至此。”
“我以为你想和解。经历了长宁之役,我确实无心中原,于是留了暗号约你相见。然而我不解的是,你肯委屈地与我见面,却拒绝了我的提议,即便我口气不算客气,你却对我动手,”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动手就动手,却依旧是没什么结果的动手,像是做戏似的。”
安誉含笑地凝视着他:“大约是瞧见师弟有新欢了,替容公子伤感。”
温廷远极为反感安誉提容舒,脸色变了变,到底忍了下来,继续道:“我摸不透你想做什么,也不想信守约定,恰好天也冷了,于是临时起意,改带他们来临淄。临淄好歹是师父的地盘,想来你就算晓得我的行踪也要有所顾忌,却不想你还费了心思收买了永嘉客栈,轻轻松松算计了我。如果他们干脆地死了,那便是你聪颖,先叫我大意,然后出其不意,我虽输得拙劣,但心服口服。”
“可是,”温廷远道,“以紫衣堂的本事,不该同我的几个手下纠缠这么久,还特意放走了他们。叶青放着人不去追,可着劲儿跟我死磕做什么?然后便有人告诉我容......阿舒还活着......这也太巧了点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死的那年......我不肯相信,找了许久都......为何现在,为什么现在......你能说同你没关系么?”
安誉躺在屋脊上,含情脉脉地笑道:“阿远,你才发现师兄对你情根深种么?”
温廷远几乎暴走:“你说清楚,他是怎么回事?你找谁易的容?你要做什么啊?”
安誉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你不信我,便自己去瞧瞧罢。他们的行踪,你难道不清楚么?”
一行人到了一处极普通的三进宅子,宅子里早收拾了一处极隐蔽的院子,给他们居住。
世子与阿缘建立了些许革命友情,有心情与她说话,因她见识远远比不上自己,心情大悦。于是开开心心抓紧一切机会掉书袋,唬得小丫头一楞一楞。
“这缸原先应该是养鱼玩的,”世子蹲在院子里,指着干干的水缸道,“古人常爱以鱼明理,你知道么?”
阿缘钦佩地摇头。
“《庄子》有云,泉涸,鱼相与处于路,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阿缘屁都没听懂,当即崇拜了个五体投地。
“所以,这家主人兴许因为这个理儿,把它们都放回江河湖海。”
阿缘认为鱼类最好是加葱加姜加酒进锅炖汤,从未听过如此新颖的道理,当即附和点头。横竖他们晚饭刚食过一尾,现下并不嘴馋。
脚步声起,他们抬头,瞧见马车上的人走来,长身玉立,飘然若仙,唬得阿缘诚惶诚恐,唯恐自己污了他脚下的尘土。只见他颔首道,“世子博学,如此年纪便读《庄子》。”
“过奖过奖。”世子被温廷远锤炼许久,毫不在意对方未对自己行礼,颇为自得地谦逊道。
那人不再多话,径直向屋内寻莫玖。
“世子哥,”阿缘很聪明地将温廷远的要求与旁人对世子的称呼合二为一,“你说......”
世子对这一发明瘆得慌,赶忙纠正:“我原名谢......原名魏君珏,不叫世子,你直接称我兄长便可。”
阿缘再次为其平易近人折服:“那......兄长,他来做什么的?”
“拜访吧,”世子断定,“是好人,不必怕他。”
“他的脚步声真轻。”阿缘单纯地感慨,然后唯恐自己说了蠢话,赶忙闭嘴。
“莫师兄,”来人淡淡道,“此处不比魏王府,可还住得习惯?”
莫玖已经认可了死人突然活了的新闻,稔熟地客套:“承蒙师弟出手相救,已是感激不尽,再如此客气,可不知如何是好。”他忍不住想一想温廷远,当年这二人好得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时,如此清雅淡泊的人是如何与那个二百五相处,想来就十分违和。
“莫大人日后想如何过活?”容舒垂下眼帘道,“不如详谈一番,兴许我能帮得上忙。”
莫玖已把对方的意图盘算过许久,小心试探:“我弃旧都而走,未能生死与共,本该以此惭愧。幸而可以报魏王知遇之恩,护住他一点血脉。只愿世子安乐一世,不负魏王所托,日后为商为农都可。”
容舒依旧波澜不惊:“也好,眼下时局纷乱,不宜出世。若想安乐隐居,我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莫玖把这句话斟酌一番,恨不能字字拆开细究,终于得出许多结论——故而毫无作用,于是主动道:“容我妄言,容师弟可是仍不想与故人相见?”
容舒沉默半晌,淡淡道:“他念念不忘的是那个死人,而非活人。倘若重逢,他也......”
莫玖沉吟,他并不以为自己与容舒的交情够得上他出手相助,流云门全军覆没都不见此人出世,何况自己。但也不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算计。不过,温廷远出手相助的原因也不见得更可靠,他的行事更不可靠,怎么偏偏更信任他呢?
却听容舒迟疑道:“那......他过得如何?”
莫玖回过神,含笑敷衍:“容公子以为呢?”
夜风过处,寂静而无生气。
温廷远道:“师兄,紫衣堂,从五年前起,还是你做主么?”
安誉的脸色变了变:“你说什么?”
温廷远道:“眼下时局纷乱,你作为一堂之主不主持大局,而亲力亲为,大张旗鼓一场弄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暗杀,却不肯杀掉他们也不肯我死,实在像敷衍。”
“尤其是你我自五年前就没什么情分可言。仔细一想,五年前那次暗杀,几乎是你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因为此事,我与你彻底翻脸,紫衣堂失去一个可靠助力,同时还被扒了层皮。现下又告知我......安誉,你不是糊涂人,所以紫衣堂,你不那么能做主了。”
“哟,”安誉含笑,“师弟长进了,事儿过了五年突然会盘算了,谁教你这些话的?”
温廷远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在帮谁做事?”
“你倒枉为情圣了,新欢旧爱俱在一处,你不去同他们说话,赖在我这里,能听到什么东西?”
温廷远说:“我的人已经去烟花巷的暗线兴师问罪,永嘉客栈被你所动而他们不知情,为我要挟,卖了些许消息。这个先不谈,我不以为师兄收买了永嘉客栈却不想收买烟花巷。那才叫人生奇,师兄不动烟花巷,是不能还是不愿,以及师兄用永嘉客栈,到底是靠什么......”
安誉眯起眼睛,半含笑意:“阿远,我都说了,我是真喜欢你啊。其余种种,都是你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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