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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舒
钱伯被摔在安誉的面前,成了唯一不必恐惧安誉脸色的人。
安誉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叶青,于是叶青似笑非笑地瞧着一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季掌书,你的计策果然不同凡响。”
那人略略尴尬地一笑:“温公子三年未回随柳苑,所以下也只能按着三年前来,其间或有变故,在下也未能得知。不过窃以为能将温公子拖到此时,也够堂主动手了。堂主念及与温公子的同门之谊,想来也不愿赶尽杀绝吧?”
安誉依旧似笑非笑,嘴上却道:“季掌书多谋善断,行事自有一番道理,非常人能置喙。叶青打小跟着我,放肆惯了,季掌书不要见怪,阿青,向季掌书赔礼。”
温廷远窜上楼,房间里刀剑声响,引得几个傻大胆的旅人探头探脑,预备冒死围观。跑堂的小二哭丧着脸,想劝又不敢劝地躲在一旁。
他踢开门,一掌干净利落地劈向领头的紫衣人,直取脖颈,掌风如剑。
鲜血溅在人脸,温热得寒骨。
“温廷远。”所有人住手,一致地望过来,一个紫衣人喃喃道,“是温廷远。”
他的手上滴着血,脚下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如同露出毒牙的巨蛇。
屋里,青色衣衫的人热泪盈眶地瞧着他,与紫衣人相映成趣,十分喜感。
“我是温廷远,”他一字一顿,轻声道,“你们明白么?这里是永嘉客栈,你们明白么?”
那个没心没肺的落魄剑客消失了,此时可用自己的姓名震慑诸人。
昔年温廷远为紫衣堂副堂主,立下汗马功劳,威望不输安誉。昔年温廷远叛逃紫衣堂,出手狠辣,至今仍叫人记忆犹新。
怎么应付呢?对这样的人,怎么应付呢?他曾是一个狠辣的传奇,而今传奇尚未陨落啊。
一点琴声飘来,摄人心魄,如魔音贯耳。
叶青十分清楚当下局面,带人追击而至。他的琴音一到,当即逼着杀手们咬咬牙,狠扑而去。
温廷远的剑出鞘,透着毫不掩饰的血味,再无一招一式,仿佛只剩一柄剑与它嗜血的戾气。
碧色的剑斜斜地劈了下来,仿佛极慢。一个新晋的杀手不敢托大,向后跃去,避开了这一击。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身边的几个前辈高手倒了下去,心口准而狠地划着深深的剑痕,竟连躲也没躲过。
他没有死,只是因为剑没有杀他。
这就是温廷远,杀手的剑掉了下来,恐惧地想,不可能,堂主说,他不会在......不会在......
叶青冷冷地回头看了杀手一眼,一根琴弦飞起,贯穿了他的胸口。血花四溅。
“温少主,”他似笑非笑,颇有安誉的一点影子,“别来无恙。”
温廷远没有同他废话的打算,径直转向自己的手下:“他们呢?”
“回少主,已差人护送。”
“好,”温廷远说,“反正叶青在这里,扣下他也行。”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手到擒来的事,仿佛叶青这个名字不值得他费心。
温廷远的人在这里的不多,本处劣势,而他一来,他们便恍然觉得占尽上风——那是柳叶剑温廷远啊。
叶青在冷笑,这样的军心最容易振奋也最容易消弭,不足为惧。
他亲自带来的杀手训练有素地扑了过去。这一拨人不可与前一帮同日而语,迅速合成阵势,攻势凌厉,防御沉稳,几乎毫无破绽。
困乾阵。
青衣人不敢给老大帮忙,只好积极地以牙还牙,扑向叶青,唯恐他魔音贯耳。
陷入困乾阵的人便如笼中之鸟,被死死地困于其中。若想着撞开笼子,总会头破血流,精疲力尽而亡。可鸟若非寻常之鸟呢?也不过是一堆无用的麻绳。若足够强大,便可直接反击,无需顾及它自以为是的千变万化。温廷远挥剑,不再讲求招式变化灵动,内力所至,柳叶剑轻鸣,杀手们猛地一惊,被这股内力死死压制,竟被逼得四散而开。
几人一旦散开,阵势立破,温廷远的剑追至而来,他的身极快,剑法诡异,叫人捉摸不透下一刻将以何等诡异之势出现——一群人竟散作一团不成阵势,只能自保。
困乾阵从来没被破得如此轻而易举。
然后杀手们看见自己的剑尖被斩落,斜刺在肩头。
“叶青啊,”温廷远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过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紫衣堂的招数我知道得还少么,你们那位堂主就不能消停么......”
叶青轻易地离开围攻他的战圈,冷冷地看着他:“温少主,你还是那么自作聪明。”
一群青衣护卫护着莫玖等人逃出,他们本十分放心永嘉客栈,故而对逃跑准备得并不充分。
谢君珏惊魂未定地死里逃生,又三观尽毁地看着大侠的手下抢劫了路上难得的马车。所幸有阿缘同他一起惊魂未定,一惊一乍,倒显得没那么丢人。于是二人惺惺相惜,迅速结为好友,一齐惊恐万分。
一个青衣人陪莫玖等人坐在马车上,此时同莫玖一齐默默看着马车的原主人,突然没有劫匪应有的霸气,他颤颤地看向莫玖,耳语道:“大人,你看不看得出他......他......可易过容?”
可惜莫玖的镇定亦不剩多少,不能冷静地安抚青衣人,只细细地打量这人,他在易容上的造诣很高,却绝瞧不出此人的半分破绽。不是易容,绝不是易容......眼前的青年已经长大,眉眼间仍有当年的影子,若他还能活到今天,就该是这副模样吧。
五年了啊,五年里流云门衰败,容掌门同容夫人伤心欲绝;温廷远同紫衣堂决裂,几乎发疯......他都不肯现身,那么此时又来做什么?
被劫的人等了一刻,终于自己开了金口:“几位......如此强借马车是何意?”却是不卑不亢得很。
青衣人得不到安抚,只好自己冷静,莫说他已经死了,便是没死,也没有这么巧的,一定是是紫衣堂的后招,这些年来用这等招数的人也不少,就当他......易容有神技吧。
当下不再犹豫,劈手向他攻去,预备将人打昏,可见他还是留了两分退路。
马车狭小,此人本应避无可避,而莫玖眼前一花,竟不知此人如何动手,生生敲晕了青衣人。
莫玖脸色一凝,十分戒备,如有此身手,他的马车被夺恐怕还是此人故意而为之。
那人带着一点冷意,仿佛褪下了一张面具一般,淡淡点头道:“莫师兄,今日容某唐突,见谅。”
“当年幸得莫师兄相助方可全身而退,必然当报此恩。”
谢君珏同阿缘一起,看着冷静自持的莫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你是还活着还是紫衣堂?”
温廷远真在与叶青互相高深莫测地对骂,用以估量彼此的实力。突然看见自己的黑雀飞了过来,后头跟着一个狂奔着的手下,十分没有大家风范。
这是怎么了,他心中一沉,难不成他们出事了?
叶青亦是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柳苑主真地大驾光临?
黑雀扑腾着撞向主人的肩膀,叽叽喳喳地一通好叫,直把温廷远叫得脸色苍白,复而人到,情绪十分激动地扑在温廷远耳边低语:“少主,我们见到容公子,容公子他还活着,他带走了莫大人同小世子还有那丫头,不见了。”
莫玖听见容舒的声音:“莫师兄,你总能认得出我罢。”
谢君珏年纪小,不懂当年的恩怨情仇,但是他难得有了点眼色,觉得还是晕一晕的好。
容舒说:“莫师兄,你可信得过我?”
莫玖几乎苦笑起来。五年前,容舒到魏王府求见,恳请他出手相助。彼时的青年十八九岁,与自己师出同门且前程大好,是未来不可或缺的倚仗。所以莫玖决定帮一帮自己的师弟。他和赵一涵商量后,亲自领兵前去相助。
那一战后,齐王失势,为圣上不喜。他中毒,为保命,不得不逐渐散去内力;容舒身死;温廷远同紫衣堂决裂。两败俱伤。
当年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纵是有人亏欠了你,那未曾亏欠你的人呢?你也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他们伤心欲绝么?如今啊......我信得过你么?他自嘲地想一想,可是事到如今,我只有信得过你。
“你......”莫玖恢复神智,终于又能长袖善舞,挂上恰到好处的惊疑:“你......真的是他么?”
“是。”
他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复杂,眼眶微红,声音微哑,恰到好处地关切:“这是怎么回事?你一点也不曾想过告知一下......”
容舒的神色一动,然后依旧冷淡清雅,低语道:“当年......私以为唯有一死方可赎罪,却侥幸得救,因而隐于涸泽,不敢见故人。如今明白了,也晚了。”
莫玖没有说话,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怎么忍心呢?”他想问,却问不出口。“你既然忍心,那今日为何又要来管这些烂账呢?你到底为了什么呢?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人么?”
他说不出来,此时他已不是魏王府的座上客,没有资本来质问这个人了。
于是他只能说:“你活着......就好。”
“莫师兄,我也去过长宁,”容舒慢慢道,“见过了......几个故人。”
“他不欠我什么了。”容舒说,“我也不欠他什么了。我想明白了,他也应想明白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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