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之永夜

　　不知不觉月亮又圆了一回，银色的冷光洒满了整个世界，千夜静静的靠在廊前的柱子上看着门口小池塘里几尾红色的锦鲤。

　　时间已近深夏，草丛里的蟋蟀多少叫得有点凄凉，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少许的凉意和丝丝泥土的气息，看来又要下雨了呢。

　　“你可真够慢的，我还以为你会更早找到我呢。”感受到身后的气息，千夜并未做出什么举动，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道。

　　“三个月前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我在等你自己离开，不过看样子你是没有这个意思了。”低沉邪魅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千夜皱了皱眉，这个人身上的戾气总是让自己感到很不舒服，“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在这里？”

　　“风间，你可曾怀疑过自己？自己所坚持的、所信奉的、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错的……”千夜回过头注视着那人瑰丽的红色眼眸，此时风间站在她的身侧垂眼看她的样子却并没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和不可一世。

　　“怀疑么……我不会怀疑自己，因为我做的一切……都只能是对的……”风间也直直望着千夜的双眼说道。

　　“是么……”千夜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继续像刚刚那样靠在柱子上。

　　“你今天看到我倒不像以前那样像个刺猬似的了。”风间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些许笑意。

　　“因为你今天不是为了来带我走的，否则你也不会独自一人深夜出现在这里了。”

　　“我想带你走的这个想法是不会有改变的，不过我更乐意看你自己离开这个地方而已……”风间微微眯起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你看到了吧，那些人类终究是愚蠢弱小又脆弱的，我能看到的只是这个无能的幕府最终覆灭的结局，你不会笨到想跟这帮人一直这么混下去吧。”

　　“难道我应该回到那个把我当成锋利的杀人利器和争夺权力的筹码的地方去？或者嫁给你只为了给你生下拥有更强血统的后代？那我宁愿坐在这条注定要沉没的船上……”千夜轻轻叹了口气，“风间，其实有时人类比任何物种都要坚强得多，鬼族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可以仰仗的能力所以才会越来越软弱……”

　　风间冷哼一声，“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么……千夜，你赢了，我第一次怀疑自己做的是否真的是对的，不过……我对你绝不是你想的那样，这点你最好记住。”说完便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就在千夜舒了一口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千夜……真正让你无法离开的原因其实是那个人吧……”一阵清风吹过，那阵熟悉的气息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千夜独自愣在原地。

　　片刻后，从天而降的雨珠便打破了一片宁静的池塘。

　　次日，刚要出门的千夜被千鹤叫住了，原来这孩子半年前和自己的父亲失去了联系，辗转来到京都之后便一直四处打探父亲的下落，所以有时队士们出去巡逻的时候她便会跟着一起去，千夜听了于是也就一口应了下来。

　　“千鹤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千夜问道。

　　“我父亲是雪村纲道，他是一名医生。”千夜心下一顿，之前的情报说纲道这家伙现在不也是风间那边的人，恐怕那个什么变若水就是他在研究的。

　　“那个，千夜……怎么了么？”看千夜半天没说话千鹤有些局促的问道。

　　千夜回过神来对千鹤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有点愣神罢了……对了，千鹤的父亲是医生，那千鹤的医术一定也不差了？”

　　千鹤低下头，“父亲并未教过我太多，所以到现在我也只是略懂点皮毛罢了。”

　　“这样啊……”忽然看到路边的某家店，千夜停下了脚步，“千鹤，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想逛一会儿买点东西。”想了想千夜还把身上的羽织脱下来交给了千鹤，毕竟穿着这一身还是太显眼了。

　　“啊，好的。”千鹤行了一礼后便跟着其他队士一起回去了。

　　看着他们走远了千夜才转身走进了左手边的一家医馆。

　　医馆的主人是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看上去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了但是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一双眼睛有些浑浊了但还是闪着睿智的光，医者看到千夜进来了他和蔼的一笑，“客人您有什么需要么？”

　　千夜略迟疑了一下，道：“那个……只是想买几味药……”

　　是夜。

　　千夜刚泡好了茶，一阵脚步声便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通透好听的声音：“小夜今天居然主动叫我来喝茶，真是稀奇啊。”

　　“太慢了，茶都快凉了。”千夜责备道。

　　总司看了眼还热气袅袅的两杯茶，眯起眼笑道：“分明是刚泡好的嘛，小夜还是那么别扭。”说着便盘腿坐在千夜旁边拿起茶杯，刚喝了一口便顿住了，看看手里的‘茶’又看看千夜，“今天的茶怎么味道怪怪的？”

　　千夜喝了口自己的绿茶，“川贝母加上枇杷叶和百合一起炖的，怕你嫌苦还放了冰糖，都是止咳润肺的药，你都咳嗽两个多月了还没好么？”

　　“诶？小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明天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吧？”听到这话总司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千夜，后者则是瞥了他一眼道：“不想喝可以不喝……”说着就要去夺总司手里的杯子，总司马上眼疾手快的闪过身去，仰头三两口就把杯子里的东西喝光了，然后笑的一脸阳光灿烂的，“味道真不错，还有没有啊？”

　　千夜淡淡的扭过头，“想喝明天再来……”

　　八月十五一过，天气开始有了一丝丝凉意，徘徊在月下庭院的千夜蓦然感到有些迷茫，风间说的也没错，鬼族天性本就不愿插手人类的事，如果说一开始来为了躲避风间的耳目，后来是为了查清那些罗刹的真相，那现在……自己似乎确实已经没有任何留在这儿的理由，想想好不容易脱离了家族，自己又何必再卷进另外一场政治和战争的漩涡呢……

　　月上中天之时，信步走至中庭的千夜耳中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声音不大但是可以听得出来是那种极力压制的十分痛苦的咳声，这声音让千夜的心都不禁一紧，匿去了脚步声走到那人的房门前，手伸到了门前却迟迟没有拉开那扇门的勇气，那只白皙若素的手就那么定定的僵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起来我和他什么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他，明明也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

　　“小夜站在那儿是想偷窥我么？”一直在默默纠结的千夜没注意到屋内的咳声已经停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立马把悬在空中的手缩了回去，总司的声音还是带着三分轻佻但已没有那份通透，略沙哑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虚弱。

　　“我……也许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最终还是不想拉开那扇门，千夜隔着门对里面的人轻声道。

　　另一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引起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笑意，“所以特地来跟我道个别么……我还真是荣幸啊，小夜应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吧……”

　　千夜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只能默默地站在那儿。

　　最后还是总司打破了那份沉默，不过那个好听的声音却是少有的正经，“擅自脱队是要切腹的，我虽然不会向土方副长告密，不过到时候如果他派我去抓你回来我可是不会留情的……”

　　“如果你抓得住我的话……”千夜轻轻地垂下眼帘。

　　“那……晚安了，小夜……”

　　千夜没有回给他一句‘晚安’，只是淡淡的转过身向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但走了没两步她却忽然回身折返，以最快的速度大力拉开了那扇门，连千夜自己都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控制了，显然，门内的人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突然来这一着，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那么呆愣在原地。

　　而眼前的这一幕，让千夜瞪大了那双瑰丽的暗红色眸子，银白色的冷光洒在那个坐在榻上的人身上，但是那人的嘴角尚带着未来得及擦干的血迹，雪白的衣襟、衣袖上，以及同样雪白色被子也沾染着一点一点的红色，妖冶靡丽，如樱花点点飘落，白皙的脸庞褪去了所有血色，只是那双依旧美丽的碧绿色眸子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盯着她。

　　“小夜……这……这其实……”看着面前的人总司忽然慌乱起来，试图拿什么借口掩饰过去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靠谱的理由。

　　千夜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字的问道：“从池田屋那时开始就这样了么？”

　　这回轮到总司沉默以对了。

　　千夜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那个房间，不一会儿，她却又抱着一床被子回来了，把被子扔给总司又把沾着血迹的被子拿走，总司疑惑地看着那床被子，“小夜，你这是？”

　　“你那么小心的瞒了那么久肯定不想让大家都知道吧，我去把这上面的血处理一下，你今晚先盖我的吧。”说着便抱着被子又出去了，只剩总司看着手中的被子一脸无奈。

　　等千夜处理好又回来的时候，总司已经沉沉睡去了，蹲在他身旁千夜小心的伸出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比平时的温度高了一些，再一次叹了口气，千夜想着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正准备起身，手腕却被一阵大力拽住了，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等千夜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了，而且还是以一个很令人羞愧的姿势被某人整个圈在怀里。

　　意识到这一状况，千夜感到自己的脸忽然一下就烧起来了，想用力挣脱又担心那人的身体状况，于是不禁心里暗骂自己无数遍，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无能这么优柔寡断了。

　　“小夜，别动……”因为脸贴在总司的胸口上，所以透过胸口传来的声音听起来都闷闷的，但是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声音千夜就真的安静下来了，总司继续说道，“小夜应该不是人类吧，那天晚上听你们两个的对话我就感觉到了，”说着他的手抚上了千夜露出来的手臂，那个地方数日前曾被那个罗刹砍出了不浅的伤，现在已经是光滑一片，“这种恢复力，难道小夜也是罗刹？不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没理由不知道罗刹的事啊……”

　　千夜心里一沉，仍旧没接话。

　　“嘛，这都不重要，现在我也知道小夜的秘密了哦，所以小夜也要替我保密啊，约好了……”明明是在商量的语气但其实早就自作主张的决定了吧。

　　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比平时还要高的热量，这让体温一向偏低的千夜感到很不舒服，但她只是把头扭过来，让脸整个埋在总司的胸口，闷闷地说道：“睡吧，晚安……”

　　“真好……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会把病气过给小夜了……”头顶上方传来有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和他微微凌乱的呼吸声，千夜的心里一阵激荡，一种不知名的情愫不自觉的渐渐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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