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除夕将近，因此这几日除了管事之人谁都悠闲，姑娘们都不必跟着女先生学习，四处走动着玩闹。

　　夏雪兰一个人拿着残枝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园子里的湖面发愣，也不知在想甚，连夏雪妹走进自己身边都未发觉，且还被她的一声唤吓了一跳，即刻丢掉手上枯枝站起身子微斥她：“作甚呢，好端端的吓我一跳，过来也不出个声。”

　　“我唤了你好几次，是你一直都不理会我的，怎么反倒怪我吓你。”夏雪妹有些委屈，往夏雪兰脸上仔细打望，见她一派愁容便问，“你怎么了，大过年的好似闷闷不乐，是谁又惹了你？”

　　“没人。”夏雪兰垂头丧气的敷衍一句，而后坐在石头上看着湖面上被阳光照耀出来的粼粼水波，偶有枯叶飘零过来，被搁在岸边。

　　夏雪妹往夏雪兰身边一坐，小声问她：“是夏雪飞吧，她又杖着自己娘亲得宠就欺负你，打发你做事了？”

　　夏雪兰的身子一怔，而后侧脸凝视夏雪妹，没头没脑的问她：“你说我与她，谁更好？”

　　“自然是你了，你比她生的端正，性子也比她强。”夏雪妹这话并不是拍马屁，否则她也不敢跟她走近，又轻叹一声，“可惜你老早就没了娘，而我是有爹娘却好似没有，她娘虽然霸道无理，对她却是很好的。”后又似想起什么，轻拍夏雪兰的臂膀，宽慰她，“你还有太太照应呢，不必发愁。”

　　夏雪兰冷笑，口气里满满都是苦涩，说：“到底不是亲生的，还能照应到哪里去呢，好的还不是给别人挑了。”

　　夏雪妹蹙眉，并没听明白夏雪兰的意思，只顾同她讲道理：“到底太太对你不差，对你那兄弟更是宠爱有加，这些年头不知叫他挥霍去了多少银子，丫头一个接一个的带进屋里，太太到底一句不说还纵着，连老爷都骂不得呢。”

　　“谁知是好是坏呢，纵的他如今成个废人，我亦是没仰仗了。”夏雪兰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自怜自艾起来，“我比你可怜，我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命苦之人，没人替我着想。”

　　“这话若是传到太太耳朵里定要心中不快，往后少说罢。”夏雪妹提醒夏雪兰莫在胡思乱想，又问，“你可是看着雪飞定了人家便担心起自己的婚事？”

　　怎么不是呢，夏雪兰就是为此事郁郁不乐，她那日细细听着涂氏与李氏之间的谈话，一下就认定了那位周刺史是个良人，即便没见过一面，却也芳心暗许，不为别的，只为她一个庶女嫁过去就是正室，从此便可翻身当家做起正经主子，因此之后就旁敲侧击的试探，盼着能将这亲说到自己头上。

　　说到底是夏雪兰心太急，只以为这事机不可失，但李氏却不当一回事，且并未听分明她话中有话，只当她只是着急也想嫁了，便好言劝她再留府上两年，到时寻个大户人家过门不会吃苦。

　　嫡系总是不知庶出所想，小姑娘一心一意就想成正妻，并不在乎富贵荣华。

　　此事就叫夏雪兰心中生了刺，且在念及往日种种更是恨上了，认定李氏是假慈悲，又揣踱起当年自己亲生母亲之死也未必真是意外，难保不是嫉妒作为。

　　夏雪妹见夏雪兰一直不作答便轻推她一把，说：“你平日里也该与小嫂嫂走的近些，她脾性好，待人亦是好，时常的照顾我呢。”

　　“她能帮你寻户好人家？”夏雪兰不屑反问，又不咸不淡轻嗤，“她到底身份不贵，此刻当家的可不是她。”

　　“至少我未被自己亲生父亲卖出去，就是小嫂嫂帮衬的。”夏雪妹理直气壮出言，又从衣袖里掏出绢帕，里头包裹着坚果，递到夏雪兰面前，说，“这是老太太给我的，你也尝尝。”

　　“谁要嗟来之食。”夏雪兰边言边抓起那些坚果连同绢帕一道扔向湖里，扬起了水波阵阵。

　　夏雪妹恼了，起身先往湖边用树枝撩起绢帕，才又转身斥责起夏雪兰，道：“我看你是疯了，如今你好吃好穿，未有露宿街头，怎么就惹你生这般大的气，即便心中有气，也不该拿东西撒火！”

　　夏雪兰冷哼一声，起身大步离了，又回眸朝夏雪妹说：“往后好生着瞧瞧你那一心一意敬重的小嫂嫂能不能帮你，只怕亦是一场黄粱梦。”

　　夏雪妹不知夏雪兰心中之事，也不与她计较，见手绢湿了便打算先自己院落，路经膳房时看到顾昔娇院里的丫头们正端着点心果子之类的零嘴匆匆过去。

　　丫头们忙伙如此只为顾昔娇院中有位贵客。

　　说她是贵客，是因为她的身份，因此要抬出规矩来迎她。

　　不是周若楠，还能是谁呢。

　　她与顾昔娇二人此刻正坐在院落里，四面虽有大屏风挡着，却还是拦不住那些调皮的冬风拂过脸颊华裳，传来阵阵寒意。

　　“我说真不容易啊，咱俩这是聊天，还是喝西北风呢。”周若楠缩了缩身子，幸而还有些阳光，否则还不冻死过去，就算看见丫头们端上来的是美味佳品都不愿意伸手去拿，经不起外头这阵风。

　　“如今你是男儿身，我与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不妥当。”顾昔娇也无奈，却还得按礼术来。

　　“原来是我害了你。”周若楠哭丧着一张脸。

　　顾昔娇盯着面前早已冷却的热茶也没了要喝的兴致，只让彩君再换一道，耳边又听周若楠催促起来：“府上子言公子可是回来了？”

　　“墨茶在那头盯着，若是回来了，即刻来告诉。”彩君一边倒茶一边诧异的很，想不通这位侯爷为何这样紧张夏子言，这才半柱香未到的光阴，已是问了不下十次，难道是大过年的要同他讨债。

　　“哎哟，他到底往哪里混去了。”周若楠蹙眉，又问及顾昔娇，“该不会是被哪个女人绊住了脚吧。”

　　“你去问他，我如何知道。”顾昔娇轻言，抬眸瞧她一副着急的小模样便忍不住玩笑她，“我看你这两日往他院里落脚就很好，倒叫我们省心了。”

　　“我并不介意的，同一个屋子也成啊。”周若楠豪爽的很，且还一本正经出言，“你将老太太领进屋里来，抓住我与他同床共枕，再将我的身份一表明，大事就成了，如何？”

　　“胡闹。”顾昔娇微斥。

　　“这口气哪里学来的，不讨喜。”周若楠佯装不开心，她也是嘴上说的痛快，实际害羞的很，否则何必还要一会男一会女的。

　　外头匆匆进来墨茶，微欠了欠身子，道：“侯爷，回来了，子言公子回来了，此刻正在院子里摆......”

　　话还未听全，就见周若楠如一阵风般的刮走了，只留下顾昔娇一人在院中吹风，且她终于长松一口气，即刻起身吩咐：“将东西都撤了，回屋里坐。”

　　墨茶一脸诧异，更有疑惑，跟着顾昔娇进了屋子，问：“小姐，这位侯爷好生奇怪，为何这样着急子言公子，她方才不是说来寻我们府上侯爷的嘛？”

　　红玉也在一旁问：“她这是要在府上呆几日？”

　　“她是你们侯爷请来的贵客，一道在府上过年，不得无礼，也不要妄自揣测。”顾昔娇自然不会告诉她们实相，只抬出夏子卿掩饰。

　　几个丫头识实务，果然闭嘴不问。

　　“小姐，妈妈是过来给您磕头的。”外头进来尔香，身后跟着给顾昔娇守宅子的婆子及她那两个孙子。

　　顾昔娇闻声从里屋出来，打量婆子上下甚是满意，她看着比当日精神许多，且严之如更是添了些俊朗英气，他那小弟弟到底年纪小，抢着先开了口，糯着声音道：“夫人又变漂亮了。”

　　“谁教的你这般会说话。”墨茶浅笑，抓过一把果子放到他手上，听他又说，“墨茶姐姐也好看。”

　　屋里人闻言都笑起来，又听那婆子嘴里无不感恩道：“当日就是受了夫人的恩惠才有眼下这般安稳的日子，原本早该来磕这个头，又怕扰了夫人。眼瞅着要过年了，不可再拖。”边言边要跪下磕头。

　　“妈妈何必客气，有你们帮我守着宅子也放心，我供你些吃穿用度亦是理所应当，你要对我磕头才叫我为难了。”顾昔娇示意墨茶她们赶紧搀起来，又叫祖孙三人就坐，吩咐彩君去准备些东西，一面问严之如，“近日同，书读的可好？”

　　严之如不敢直视相对，只低眸而视自己的鞋面，先恭敬给顾昔娇作了一揖，而后才作答：“每日都不敢懈怠。”

　　顾昔娇微点头，轻摸小男孩的脑袋，问：“你呢？”

　　“我每日都有监督哥哥，不敢懈怠。”小男孩说完就将一块糕点塞进自己的嘴里，还要同墨茶讨。

　　墨茶大方的紧，给了他两块。

　　忽而，听到门口有道声音：“原来嫂嫂这里有客呢。”

　　顾昔娇转身去望，原来是夏雪妹，便说：“无碍的，你进来吧。”

　　严之如闻声也往屋门口打望，却见是个模样清秀的姑娘，鼻子冻的通红，似个萝卜，脸上挂着暖阳般的笑，一件红袄更是穿的朝气蓬勃，叫人移不开目。

　　夏雪妹见屋里有个年轻的公子便不敢进来，她虽未敢久视却也能感觉到他一身的书卷气倾面而来，干净清澈的就像外头才刚刚落下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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