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传奇)此生唯香

作者:南陌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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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美 故人


      楚留香终于破了谜案,却未曾想到会是好友作案,更是因此痛失好友...满心伤痛下,恍绝那个少年还在客栈中...楚留香惊慌失措,不顾满身疲惫赶回朱砂帮。
      “小卿!小卿!”(小青:喊我干嘛!)楚留香望着空空的房间,心中惶恐后悔,各种情绪不一而足,正在楚留香看着房间受惊时。
      凌卿正在那间房右侧两间的屋子的床上安闲躺着,心想:“哼,把我丢在这里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让你慌慌也应该,省的下次不拿小爷当回事。不对!怎么还会有下次,一会儿打个招呼我就走。让这位大名鼎鼎的盗帅自己玩去吧!”
      凌卿心中估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有悠然起了身,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开了房门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楚留香,哽咽着说:“是楚大哥吗”
      楚留香一听心情如云霄飞车一样又紧张担忧到松了一口气又到怒火满心,情绪失控的对凌卿喊:“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回答我!”
      凌卿听了怯生生地退后了一步说:“那间房子的瓦片没了几块,冷帮主就叫我搬到这间房了...”
      楚留香一听如被冷水泼面而下,心中满是愧疚,又夹带些许心虚,好像真是我未放回瓦片就出去了。连忙说:“你没冻到吧”
      “没有...”凌卿说完,又低下头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问“楚大哥是不想要我才不会来吗”‘哼哼,看你怎么回答~’
      “啊...!”楚留香一听,心中一紧,这小家伙想多了,:“怎么会,我只是为了追凶手一时忘记回来,都是我的错,能不能原谅楚大哥一回楚大哥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说着楚留香弯腰扶着凌卿的肩膀,看着凌卿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含着愧疚、不安
      凌卿看着楚留香的眼睛,一时竟有些神迷。此时杀手本能唤回了凌卿的神智,凌卿心中大惊‘怎么会这样,倦衣楼的训练怎会失效不行,不能在抱着玩闹的心态了这个人很危险。我现在是应依据我的本能避开他,还是一试究竟呢’
      “小卿,你想什么呢”楚留香看到凌卿出神,开口问道。
      “啊...没什么”知不知不觉就跑神了,说着懊恼的揉了揉头发,又抬头说:“楚大哥你也累了吧,赶紧休息一下吧。”拉着楚留香的手臂进了屋。
      楚留香松了口气,想‘还好小卿没多说,要不......’,口上答应着:“好好好,可累死我了,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大觉什么也不想。”
      凌卿见楚留香睡下,悄悄掩门出去了。
      信步走到石阶上坐下,抬头望着天:“唔,正午的太阳好刺眼啊。”扁扁嘴又低下了头,沉浸在思绪中。‘现在我伤也大致好了,也该下定决心决定去留了。跟着他生活或许会很精彩;不跟着他,我就可以试试我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了...真是好为难啊’
      “算了!跟着!有谁能像我一样有这样的幸运来到不同的时空,不好好享受一遭就太可惜了!”终于下定决心的凌卿站起来抻个懒腰,低声自语,洒脱一笑。那神情不同于平日的畏缩,映在阳光下,炫目得叫人移不开眼。

      几日后日,楚留香携凌卿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大船,却震惊的发现,船上空空。
      不是那些精致器具或银两空空。而是那三个本应好好在船上等着的女孩子空空,楚留香发疯似的找遍了整个船舱,却一无所获。
      凌卿亦是大吃一惊,‘是谁!敢劫走甜儿她们!’,凌卿平复心情四处搜查,终于---在楚留香平日里最爱的那张椅子,有堆发光的黄沙。
      黄沙上有粒发光的珍珠。
      凌卿叫住正在房中打转的楚留香,:“楚大哥!快看!”
      说着抓起了那捧黄沙,黄沙中有一张纸条,上书

      楚留香湖边盗马
      黑珍珠海上劫美

      楚留香冷静了,说:“小卿你在船上等着吧,我...”
      未及楚留香说完,凌卿开口截住了他的话,:“之后叫我也给什么人劫去。”那声音无比平静,平静的叫楚留香想到平静的海面---平静下是更大的怒火,能烧掉什么人的怒火。
      “何况甜儿姐姐还等着我去救。”凌卿说了下句,便不再开口。

      现在,楚留香和凌卿正骑在黑珍珠的马上。

      这里是马连河边的一个小镇。
      烈日、风沙、黄土。贫穷的小镇,衣不蔽体的妇人,牵着面有菜色的儿童,在木板门后闪缩窥人。
      但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这小镇已可算是富裕繁华的了,因为在附近百里以内,这里是惟一有清水的地方。
      楚留香和凌卿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路,凌卿还好多少睡了些。楚留香却几乎未合过眼。凌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问:“可是城镇到了”那声音嘶哑,还带着浓浓的倦意。
      “嗯,到了。先歇歇吧,吃些东西。”楚留香见怀中人醒了,温声回道。那日楚留香本不愿意带凌卿上路一是怕耽搁行程,二是怕他受不住,可未曾想到这少年竟如此坚韧,生生忍病随楚留香一路奔波带了这小镇,哪怕腿被磨坏也没抱怨过,让楚留香不禁动容唏嘘。

      一辆破马车自街道那边风驰过来,赶车的大汉,似乎要将那匹瘦得可怜的马,每分力气都鞭打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猫从酒铺里窜出,想过街,马车驰来,它想躲也来不及了,眼见就要被马蹄踏死。
      也就在这时,又有一条人影自酒铺里窜出,快得好像是根射出来的箭一样,竟用身子盖在猫身上。
      于是马蹄就从他身上踏过,车轮也从他身上辗过,路边的人,不禁惊呼出声,楚留香也变了颜色。
      这人竟不惜用自己的命来救只猫,难道是个疯子
      赶车的大汉见到出了人命,也不觉吃了一惊,这才赶紧勒住了马车,跳了下来,奔回去瞧。
      只见那人躺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只猫,正笑嘻嘻道:“小乖乖,下次过街要小心,这年头睁眼的瞎子多得很,被这种混蛋压死,岂非冤枉么”
      整个马车从他身上压过去,他从头到脚,竟连一丝伤损都没有,只不过身上穿的破衣服,变得更破了点而已。
      赶车的人又惊又恐,大骂道:“谁是混蛋,你才是混蛋,你若死了,老子还陪你吃人命官司……”他越说越气,飞起一脚踹过去。
      那人右手还在摸着猫,眼睛瞧也没有瞧,左手不过轻轻一托,赶车大汉整个人就被送上了屋顶。
      路人又惊又笑,赶车的大汉在屋顶上又惊又怕,他却抱着猫慢腾腾地往酒铺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阳光,照着他满脸青惨惨的胡碴子,也照着他脸上那懒洋洋的笑容,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他方才身形比箭还急,当真是生龙活虎,现在却懒得连路都懒得走了,恨不得找个人抱他到酒铺去。
      楚留香忽然从马上跳下来,大叫道:“胡铁花,花疯子,你怎会在这里”
      那人回头瞧见了楚留香,也跳了起来,大笑道:“楚留香,你这老臭虫,你又怎会在这里”
      他连手里的猫都顾不得了,飞也似的窜过来,一拳打在楚留香的肩膀上,楚留香也没吃亏,一拳打着他肚子。
      两人都疼得直叫,却都几乎笑出了眼泪。
      楚留香苦笑道:“难怪多少年都瞧不见你,我还以为你懒死了呢,原来你竟躲到这里来了!”
      胡铁花笑道:“你这老臭虫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难道被妞儿逼得没处走了么”
      “诶,不对啊你逃了还不忘带个小妞,不愧是老臭虫!”胡铁花看到马上的凌卿瞪眼说。
      楚留香无奈的摇了摇头,说:“真是受不了你,你个好好男儿竟能叫你说是个小姑娘,哈哈!我看你是人懒连眼睛也懒了,难不成是被这漫天黄沙给堵上了”顺手将凌卿扶下马,温声说:“来来来,我与你介绍介绍这只大懒虫叫胡铁花是我的好友,你只叫他老胡就是了抬举他了!”
      凌卿闻言轻笑,道:“胡大侠好,我是凌卿,你叫我小卿就好了。”
      胡铁花一听起哄道:“看看看看,这小卿的嘴多甜,不像是这老臭虫能认识的人!小卿,你也别多礼了,叫声胡大哥是看得起我老胡。”
      楚留香说:“我怎么就不能认识小卿这样的人了,难不成我就只能认识你这样的人吗!”
      “欸怎么把我自己给骂进去了。”胡铁花小声嘀咕。“不说了!不说了!我们来喝酒,上酒上酒!今天我不灌你两百杯,就算我不够朋友。”胡铁花拍着桌子大嚷。
      一个又瘦、又小、又黑、又干的妇人,提着只锡酒壶走出来,“砰”地将酒壶往桌上一抛,转头就走了回去。
      她连眼角也没有瞧胡铁花一眼,胡铁花眼睛却始终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身上,就好像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似的。
      楚留香暗暗好笑道:“这懒猫想必是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似的,漂亮的女子长得是什么样子,他只怕都已忘了。”
      这妇人长得并不算难看,年纪也不大,眼睛也不小,只是瘦得全身没有四两肉,看来就是风干了的小母鸡。
      只等她走得没了影子,胡铁花才转过头来,倒了两碗酒,笑道:“楚留香,你可得小心些,今日的胡铁花,酒量已非昔日可比了,我还记得你一共灌醉我八十八次,现在我可要开始报仇。”
      凌卿瞅着这两人热闹喝酒不禁想:‘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只大酒虫!要是从他们见了醉心和尚酿的酒不直接扑到酒缸里去淹死啊!’
      十几壶酒,转眼间已下了肚,那小妇人自然也走出来十几次,每次都把酒壶重重往桌上一摔,扭头就走。
      到后来,只要她一走出门,楚留香就紧张起来,几乎忍不住要用手掩住耳朵,怎奈这双手却又得先去扶桌子,否则桌子就要被她摔垮。
      但胡铁花却只要看见她走出门,眼睛就亮了,笑声也响了,懒洋洋的人也像是忽然有了精神。
      楚留香忍不住叹道:“可怜的小子,你在这鬼地方究竟住了多久”
      凌卿说:“楚大哥,太失礼了!”
      胡铁花没听明白是怎么个失礼法,直接话道:“你可记得,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几年了”
      “七年了。”楚留香闻言不禁道。
      胡铁花苦笑道:“你可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我,老姬喝醉了酒的事第二日高亚男拼命的追,要不我又怎会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楚留香失声道:“你从七年前逃到这里来,就没走么”
      胡铁花道:“她追了我三年后,我才逃到这里的。”
      楚留香道:“那么,你在这里已呆了四年”
      胡铁花“咕”的喝了碗酒,道:“三年零十个月。”
      楚留香道:“这鬼地方有什么事能留得住你这样的人,我真没法子相信。”
      胡铁花“咕”的又喝了碗酒,忽然直瞪着楚留香笑道:“你真要我告诉你”
      楚留香道:“快说!”
      胡铁花把头靠到楚留香耳边,道:“你可瞧见方才替我们送酒来的那女人”
      楚留香跳了起来,道:“你……你就是为她留在这里”
      胡铁花道:“不错!”
      楚留香赶紧用手扶着桌子,像是生怕要昏迷过去。
      凌卿在旁边听着,勉强撑住下巴想着:“不愧是楚留香的朋友,果真是有趣有趣。”
      他上上下下,瞧了胡铁花几十眼,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胡铁花似的,然后,他缓缓坐下来,倒了碗酒,喝下去,才缓缓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胡铁花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这女人全身上下,有哪一点比高亚男好,你能说出来么”
      胡铁花“咕”的再喝了碗酒,道:“告诉你,高亚男要追我,但我却要追她,而且追了四年都没追上,这就是她惟一的好处,你懂了么”
      楚留香眼睛盯着他的脸,直瞪了足足有盏茶功夫,才突又高兴起来,他伏在桌上大笑道:“报应,我现在才相信,世上是真有‘报应’这回事了。”
      胡铁花恨恨道:“你笑什么,我就知道这种伟大的感情,像你这样的俗人,一辈子也不会懂的。”
      楚留香捂着肚子道:“老天!伟大的感情!你饶了我好不好”
      胡铁花闷声不响,一口气喝了三碗酒,忽也大笑起来,两个人伏在桌上对面大笑,笑得全都流出了泪。
      楚留香喘着气道:“这‘伟大的感情’是怎么发生的,你倒说来听听”
      胡铁花瞪眼道:“你听了可不准笑。”
      楚留香道:“不笑!绝不笑!”
      胡铁花悄声道:“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三个月没见到女人了,见到她,你可以说她不漂亮,但总得承认她在这地方已是最漂亮的了吧!”
      楚留香道:“我承认。”
      胡铁花道:“所以我就想和她……玩玩,在我想,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她竟把我看成死人一样,竟连瞧也不瞧我一眼。”
      凌卿听到这里不禁一挑眉‘这邋遢样子竟是个风流客’不过胡铁花、楚留香都不曾注意到这一不符言行的动作。
      楚留香忍住笑道:“堂堂的风流教主花蝴蝶,竟被区区一个小女子视如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就连我都替你生气了。”
      胡铁花道:“她越不理我,我越有兴趣,准备花一个月的功夫,谁知一个月后,还是毫无进展,我就准备三个月,谁知……”
      他苦笑道:“我不说你也看得出,我花了三年十个月的功夫,在她眼里,我还是死人一个,她简直连笑都没有对我笨过。”
      楚留香果然没有笑,他实在也笑不出来了。
      凌卿却拼命忍笑:“真是有意思的人物,和楚留香在一起简直就是再精彩也没有的戏了!”
      胡铁花一口气又喝了三碗酒,大声道:“你若是露出一点可怜我的样子,我就把酒灌到你鼻子里去。”
      楚留香道:“我并不可怜你,我只佩服你,佩服得要死!”
      胡铁花大笑起来,笑得酒喷了一桌子。
      他笑着道:“现在,我要听听你的了,你又怎会跑到这里来的难道也是有什么人要逼着你娶她做老婆么”
      楚留香的神情骤然沉重下来,默默半晌,缓缓道:“你还记得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么”
      胡铁花笑道:“我当然记得,那时她们还是小女孩,现在想必也长大了,难道是她们三个人一齐要嫁给你,难怪你跑得这么远了。”
      楚留香叹道:“别人都以为我和她们的关系有些不正常,其实,她们从十一二岁时就跟着我,她们只不过将我当做她们的大哥,当做她们的好朋友,而我……你总该相信我,我始终都把她们当作妹妹的。”
      胡铁花正色道:“别人信不过你,但我却知道你这老臭虫,坏起来虽令人头疼,但好起来却好得叫人做梦也想不到。”
      楚留香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现在,她们三个人都被人劫走了。”
      凌卿听到这里收回了心里的幸灾乐祸,心头不禁被乌云笼罩,‘这可不是我的地界啊,连点甜儿情报都弄不来。’
      胡铁花动容道:“被人劫走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留香道:“你可听说过‘沙漠之王’札木合”
      胡铁花怒道:“这小子敢惹你我撕了他喂狗!”
      楚留香道:“不是他,是他的儿子黑珍珠。”
      胡铁花大叫道:“管他是黑珍珠、白珍珠,他有几个胆子,敢来惹咱们兄弟”
      他拍着桌子跳起来,道:“走!咱们找他算账去。”
      楚留香道:“你要跟我去”
      胡铁花怒道:“你这个老臭虫,你当我是什么人你有了麻烦,我不帮你谁帮你”
      楚留香也跳了起来,大笑道:“有你陪我走,不把那大沙漠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他忽又顿住笑声,看了后面的门一眼,道:“但她呢你不管了么”

      胡铁花大笑道:“只要你说一句话,我脑袋都抛得下,还舍不下她”
      两人大笑着出门。
      谁知那小妇人竟突然飞也似的跑出来,拉住了胡铁花的衣袖,大叫道:“你难道这样就想走”
      胡铁花怔了怔,道:“我们钱还没有付清么”
      那小妇人嘶声道:“谁要你的酒钱,我要的是你的人。”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和胡铁花都呆了。
      胡铁花吃吃道:“那……那么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小妇人道:“我不理你,只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因为我不理你。”
      胡铁花又怔住了,苦笑道:“楚留香,你听见了么你千万不能将任何一个女人看成呆子,谁若将女人看成呆子,他自己才是呆子。”
      那小妇人目中已流下泪来,道:“求求你莫要走,只要你不走,我立刻就嫁给你。”
      她“嫁”字刚出口,胡铁花就扯下了那只衣袖,像一只被老虎赶着的兔子般逃了出去。

      楚留香动作虽然也不慢,捞起凌卿就上了马,二人骑的虽然是宝马,但也费了不少力气,才追上胡铁花,楚留香大笑道:“你莫害怕,她追不上你的,她可没有高亚男那么好的轻功。”
      胡铁花这时才放松了脚步,苦笑道:“你听,她居然知道我喜欢她就因为她不睬我,你杀了我,我也不相信这么样一个女人,竟也有这么聪明。”
      楚留香笑道:“再笨的女人,对这方面的事,都是聪明的,她也许一辈子都在等着有你这样的男人上钩,她会不睁大眼睛瞧着么”
      胡铁花长叹道:“女人!我这辈子只怕再也休想了解女人了。”
      楚留香笑道:“但女人却是了解男人的,她们知道男人大多数都是贱骨头。”
      胡铁花终于也大笑起来,道:“你的意思只不过想说我是贱骨头罢了。”
      楚留香笑道:“你既然自己都这么想,我又何必否认。”
      他早已下了马,让凌卿在马上坐着,自己和胡铁花并肩走了段路,忽然发现胡铁花走的并非出关的路途,他忍不住道:“你要往哪里去”
      胡铁花道:“兰州!”
      楚留香道:“兰州黑珍珠在关外沙漠,咱们到兰州去干什么”
      胡铁花道:“咱两人这样就到沙漠上去,等见到黑珍珠时,只怕连手都抬不起了,还想和人打架么”
      楚留香皱眉道:“我也知道沙漠上甚是凶险。”
      胡铁花叹道:“凶险你以为‘凶险’这两个字便能形容么没有到过沙漠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沙漠有多可怕。”
      楚留香道:“你是在吓我”
      胡铁花闭起眼睛,缓缓道:“在那一望无垠的大沙漠上,一条人命,真的太渺小了,就算鼎鼎大名的楚留香死在那里,也算不得什么。”
      楚留香失笑道:“你吓不倒我。”

      胡铁花也不理,他缓缓接着道:“那里白天热得令你恨不得把皮都剥下,晚上却冷得可以把你血都冻起来,山丘霎眼间就可能变为平地,平地霎眼间就可以变作山丘,等到暴风雨起时,整个城市都可能被埋在沙漠里,再加上那要命的水,据说沙漠每个时辰里,都至少有十个人要被渴死。”
      凌卿听到这里脸色一僵,不禁回忆起了那段惨痛记忆,恍惚记得。教官曾说过“都起来!你们记得!在这沙漠一旦倒下就再也别想起来!虽说并不缺人,可也叫你们地小脑瓜知道知道厉害,算是我的善行吧。你们看着每五个人只有一床被、一壶水,你们可要小心啊......”凌卿打了个寒噤不再想那段被血腥覆盖的岁月。
      楚留香道:“比这更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
      “楚大哥!冷静!听胡大哥说完!”凌卿打断了楚留香的话。
      胡铁花睁开眼睛,大声道:“你以前对付的只不过是人,现在你要对付的,却是天地之威,何况,你对沙漠一无所知,那黑珍珠却是从小生长在沙漠里,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也占不到优势,你凭什么想胜过人家”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话倒不错。”
      胡铁花道:“何况,你只怕还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么”
      楚留香点头道:“不错!”

      胡铁花道:“这么说,你简直就根本找不着他,你以为沙漠就像你家的院子那么大那里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叫你简直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何况那大漠上牧人的话,你根本连一句也听不懂,你若想在那里兜圈子,碰运气,两个圈子兜过,你就要迷路,不出七天,就要被渴死!”
      他瞪着楚留香,大声道:“你本来头脑最清楚的,这回难道是急疯了么”
      楚留香默然半晌,苦笑道:“我的确是被急疯了,但还是非去不可,你若不……”
      胡铁花怒道:“你这老臭虫,你以为我害怕了么”
      楚留香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胡铁花吼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若是要去,就得把事情办成功,咱们不要像呆子似的跑去送死,咱们要冷冷静静,一下子就扼住那小子的喉咙。”
      楚留香一笑,道:“你现在很冷静么”
      胡铁花也不禁笑了起来,道:“我瞧见你忽然好像变得像个热情冲动的小孩子了,实在忍不住要生气,咱们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做事,就得有大人的样子。”
      楚留香苦笑道:“这几天,我的心实在有些乱了。”
      胡铁花失笑道:“你能为别人如此着想,可见你还是个可爱的人,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是只狐狸,是条毒蛇。”
      他又大吼起来,道:“但咱们若要把人救回来,就得要变只狐狸,变条毒蛇,在那种地方,可爱的人是活不长的。”
      楚留香瞧着他,摇头道:“我也许还能变只狐狸,但毒蛇……连我都变不成,莫说是你了。”
      胡铁花又笑了起来,道:“所以我们就要找个能变成毒蛇的人来。”
      楚留香道;“谁”
      胡铁花道:“死公鸡。”
      楚留香失声道:“你是说姬冰雁你知道他在哪里”
      ‘姬冰雁他们这连个心软鬼竟会有个硬心肠的人真是奇怪啊。’凌卿想。
      胡铁花道:“他就在兰州。”
      楚留香道:“他了他难道对沙漠很熟”
      胡铁花笑道:“你可知道,他已经发财了,他的财就是在沙漠上发的,他和你分开后,就到了沙漠,不出五年,就成为沙漠上最精明的商人,最大的富翁。”
      “真是厉害!”凌卿叹道。
      楚留香微笑叹息道:“而你却还是个穷光蛋。”
      胡铁花苦笑道:“所以我早就说过,在女人方面越不行的人,在事业方面就越成功。”
      楚留香大笑道:“你以为你在女人方面很行么”

      兰州,西北最繁荣的城市,也是西北的财富集中之处,西北的富商巨贾,大多住在这里。在这种地方,财富在人们算不了什么,但等你财富真正够多的时候,人们还是会一样肃然起敬的。
      姬冰雁就是能令人们肃然起敬的一个,这就表示像他这样的富翁,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少了。
      他并没有做什么固定生意,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都插上一脚,兰州城里的各种生意,每天若能赚过十两银子,就有一两是他的。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人不知道他
      所以楚留香和胡铁花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一个身材魁伟,巨灵神般的门房,将他引入木叶森森的院子,两个穿着一尘不染白长衫的少年,将他们带进宽敞而华丽的客厅,每个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是彬彬有礼,无懈可击,虽然他们穿的衣服还不如门房。
      客厅堂挂着几重竹帘,秋日的溽暑,已全都被隔在帘外,微风吹动竹帘,重帘中似有燕子在飞翔。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这才是富贵人家的气象,那些佣人们心里就算瞧不起咱们,面上还是彬彬有礼,咱们的死公鸡,好像天生就该有钱的,竟一点也不像暴发户。”
      楚留香眼睛瞧着窗上的花影,耳朵听着窗外的水声,手里捧着盏香气扑鼻的清茶,忽然道:“我看,这困难得很。”
      胡铁花道:“什么事困难得很”
      楚留香道:“你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要想将他从这种地方,拉到狂风烈日下的大沙漠去,只怕谁也办不到。”
      胡铁花笑道:“不错!他的确彻头彻尾是个不折不扣的自了汉,从来不求别人帮忙,也从来没有帮别人忙的意思,但你莫忘了,他究竟是咱们的好朋友。”
      楚留香微笑道:“朋友总是比不上自己的。”
      胡铁花笑道:“莫发愁,我总有法子要他跟咱们走,大不了我把他这屋子放火烧了,看他走不走”
      话刚说完,只听竹帘外轻轻咳嗽一声。
      四个白衣如雪的垂髫少女,已抬着软榻走了进来,一人斜斜倒在软榻上,口中大笑道:“楚留香、胡疯子,想不到你们这两个醉鬼,竟还没有忘了我。”
      他虽在开怀大笑,但一双眼睛仍锐利得如同鸷鹰。
      懒惰、迟钝、犹豫不决,虽是大多数人通常有的毛病,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谁,也休想在他这张棱角突出的脸庞上,找出丝毫这种神情来,他整个人就好像是精明和强锐的化身。
      楚留香和胡铁花早已大笑着迎了上去。
      胡铁花笑道:“你架子倒越来越大了,瞧见老朋友来了,也不站起来。”
      姬冰雁淡淡一笑:“你若能令我站起来,我将这所有的一切全部送给你。”
      胡铁花怔了怔,瞧着他那双被柔软的毛毡盖住的腿,失声道:“你的腿”
      姬冰雁叹道:“我这双腿,已不管用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全都怔住了!
      这两个人已完全忽略了凌卿......
      胡铁花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大声道:“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哪个该死的混蛋下的手我不把这混蛋的两条腿也砸个稀烂,我不姓胡。”
      姬冰雁苦笑道:“你若想为我复仇,看来只好要令你失望了。”
      胡铁花怒喊道:“我和楚留香若还不能替你报仇,这世上只怕就再也没有别人能替你报仇了。”
      姬冰雁叹道:“这世上没有能为我报仇的人。”
      胡铁花吼道:“为什么”
      姬冰雁道:“把我这两条腿弄瘫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沙漠!是沙漠里那该死的太阳,该死的风……”

      他苦笑着说道:“我在沙漠里整整流浪了五年,那五年是如何过的,只怕谁也想像不到,有一次,我竟活生生被埋在沙堆下,直到两天后,才被路过的骆驼队救出去,那该死的沙漠虽然给了我一辈子都花不光的财富,却也给了我满身风湿,现在,风湿只不过刚从腿上发作而已。”
      胡铁花听得又怔住了,黯然道:“姬冰雁呀!姬冰雁!我一直以为你是铁打的人,我一直以为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伤害到你,谁知道……”
      他忽然一脚将旁边一张椅子踢飞,大吼道:“该死的沙漠,世上为什么要有这种见鬼的地方又为什么偏偏要叫咱们到那里去”
      姬冰雁失声道:“你们也要到沙漠去”
      楚留香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姬冰雁叹道:“听我的劝告,一辈子也莫要到沙漠去,宁可到地狱也莫要到沙漠去,你可以相信我,那里绝不是一个清醒的人该去的地方。”
      楚留香苦笑道:“谁说我现在还是个清醒的人”
      姬冰雁吃惊道:“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事能将楚留香的头弄晕”
      胡铁花抢着将事情说了出来,又道:“我们本来想找你一齐去的,我从沙漠来的旅客嘴里,听到你发财的故事后,本以为你已将沙漠征服了,谁知道现在你……”
      姬冰雁忽然抓紧了盖在腿上的毛毡,嘶声道:“但现在我这两条腿,我……我竟只能眼见着我的朋友去……去……”
      这冷静的人竟忽然激动起来,像是想挣扎爬起,但两条腿就像木头似的不能动,人从软榻上跌了下来。
      胡铁花赶紧扶起了他,瞧见老朋友变得这样子,胡铁花简直已快哭出来了,但嘴里却大笑道:“你也用不着难受,没有你去,我和老臭虫照样还是能将沙漠闹得天翻地覆的,你就在这里等着瞧我们替你出气吧!”
      他目中已热泪盈眶,揉了揉眼睛,又大笑道:“你若以为没有你去,我们就等于去送死,你脑袋就必定是有毛病了,我和老臭虫可都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姑娘。”
      姬冰雁以手掩着脸,身子不停地在发抖。
      楚留香笑道:“但你若再不倒酒来,就算要我背着你,我也要将你背到沙漠去了。”
      姬冰雁激动终于平息了,也大笑道:“楚留香和胡铁花已来了这么久,我怎还没有为他们准备好酒,我才真的是该死了哩……”

      精美的瓷器里,装着精美可口的菜,白玉雕成的酒杯里,盛满了琥珀色的酒,这在一个饕餮的酒徒眼中看来,已经可以算是世上最可爱的景象了,何况在旁边斟酒的,又是两个值得任何男人都多瞧两眼的美女。
      但楚留香并没有用他那惯有的欣赏态度,去欣赏她们的美丽,只因她们对姬冰雁神态之亲密,就算是个瞎子,也可以感觉得出来——他自己在喝着老朋友的好酒,又怎能让老朋友吃醋呢
      胡铁花也没瞧她们,他只是拼命的吃喝,大多数人心情不好时,都会拿酒来出气的。
      他不但自己吃,而且一杯又一杯地去灌姬冰雁,他认为一个人只要还能吃,还能喝,就算腿断了,也没什么关系。
      他忽然大笑道:“姬冰雁,你只管放心吧,你一定死不了的,一个还能喝这么多酒的人,至少也可以再活三十年。”
      姬冰雁微笑道:“酒并不是用腿喝的,是么”
      胡铁花大笑道:“不错!你的腿就算坏了,但别的地方都还是好好的,我现在才算放心了。”
      姬冰雁忽然叹了口气,道:“但我却有些不放心。”
      胡铁花瞪眼道:“你有什么不放心”
      姬冰雁道:“你两人就这样想到沙漠去”
      胡铁花道:“等我肚子装满了就走。”
      姬冰雁缓缓道:“你几人就这样到沙漠去,我保证你们活不到十天。”
      楚留香笑道:“别人能活多久,我们就也能活多久,除非沙漠里全部是死人,否则我们也一样能活下去。”
      姬冰雁道:“这是不同的,活在沙漠里的人,早已被锻炼成铁一般的坚强,坚强得你们连想都想不到,而你们……”
      胡铁花怒道:“你认为我和楚留香不如别人”
      姬冰雁叹道:“你的武功和智慧,自然比他们高得多,甚至比世上任何人都高得多,但你们的心,你们的骨头,却早已被酒肉,被女人,被太舒服的生活所软化了,沙漠里的生活,已不是你们所能适应。”
      楚留香微笑道:“你以为我们日子过得舒服”

      姬冰雁缓缓道:“那至少比活在沙漠里的任何人都舒服十倍,他们为了怕身体里的水消耗,能几天不说话,也不动,你们能么他们肚子饿时,能将蜥蜴当做火腿来吃,你们能么他们渴时,能用手把沙地挖出一丈深的洞,为的只是去吸吮地下沙子里的水,就靠这一丝水,他们就能活三天,你们能么他们甚至可以喝骆驼的尿,你们能么你们只要嗅嗅那味道,就要吐出来,而你们只要一吐出来,死得就更快!”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楚留香和胡铁花又不禁怔住。
      凌卿听了不禁想到‘还好我曾经没混那么惨。’
      姬冰雁叹了口气,接着道:“沙漠里的人,为了生存所做出的事,你们非做不出,而且想都不敢去想的。”
      胡铁花苦笑道:“至少我的确不敢喝尿。”
      姬冰雁道:“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不敢喝,你就得死,他们敢喝,所以他们就能活下去,所以他们就比你强,这是生存的问题,已和武功与智慧全没有关系。”
      楚留香默然半晌,一字字缓缓道:“有些事,你就算知道必死,也是要去做的。”
      姬冰雁叹道:“我自然也知道,楚留香已决心要做一件事,无论谁也阻拦不住,但你们定然要去,也不能就这样去的。”
      楚留香道:“我们该怎么样去”
      姬冰雁道:“你们得准备很多东西。”
      楚留香道:“准备些什么”
      姬冰雁道:“你们至少要准备五匹骆驼,去驮食水、粮食、宿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看来虽无用,到时都有用的东西,还得再找一个老手去照料牲口……”
      他一笑接道:“这些东西,自然都用不着你们自己费心,到明天黄昏时,我都会为你们准备得妥妥当当。”
      楚留香笑道:“但我们此去,却不是要游山玩水,也不是要去享福的,你千万莫要将我们宠坏了,牲口我自己可以照料,有两匹马,几袋水和粮食,便已足够,若再能为胡疯子准备些酒,则更感激不尽。”
      姬冰雁叹了口气,喃喃道:“楚留香呀!楚留香!想不到你还是十年前那样子的牛脾气。”
      胡铁花骑在马上,这匹马虽也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良驹,但却像是对楚留香座下的那匹黑驹既敬且畏,无论胡铁花如何鞭策,竟也不敢和它并驾齐马区。
      这样,胡铁花也只有跟在楚留香身后了,他满肚子不舒服,嘴里不住嘟嘟嚷嚷,又不住在叹着气。
      楚留香却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只不过和姬冰雁分别后,他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胡铁花终于忍不住道:“楚留香,你可知道,我现在渐渐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有我想像中那么够朋友了。”
      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大声道:“死公鸡两条腿断了,你居然一点也没有为他难受的意思,我知道你以前并不是这种人。”
      楚留香默然半晌,忽然回过头来一笑,道:“你认得姬冰雁已有多久了”
      胡铁花道:“虽然没你久,也有十几年。”
      楚留香道:“你可曾听过他说这许多话么”
      胡铁花想也不必想,立刻就回答道:“当然没有!任何人都知道要死公鸡说话,比要他请客还困难得多。”
      楚留香道:“你可曾见过他有昨日那般激动”
      胡铁花叹道:“昨天我看到他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大哭一场,但你……你简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小卿你怎么笑!”
      “胡大哥!”凌卿无奈叹了口气,心中想:‘没见过这么单蠢的人!’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悠悠道:“你和他认得已有十几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气,他的腿若真断了,还会说这许多话,还会如此激动么”
      胡铁花怔了怔,大叫起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卿忍不住趴在桌上看这场大戏,话说胡铁花这种就是传说中的蠢萌
      楚留香苦笑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懂”
      胡铁花叫道:“你难道是说,他这样做,只是装出来给我们看的”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你可曾留意过为我们斟酒的那两位姑娘”
      胡铁花道:“你可是在说迎雁和伴冰”
      楚留香道:“不错,你可曾留意到她们对姬冰雁的态度”
      胡铁花大笑道:“你难道吃醋了么天下的女孩子,并不是每一个都要对楚留香好的,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并未将楚留香瞧在眼里。”
      楚留香苦笑道:“你瞧她们对姬冰雁的态度,可是对一个残废人的态度吗你可曾留意她们的眼睛,她们在望着姬冰雁时的神情”
      胡铁花忽然不笑了。
      楚留香接着道:“你也是个对女孩子有经验的人,你当然也不是个瞎子。”
      胡铁花喃喃道:“不错!一个男人若不能令女人满足,女人不会用那样的表情来对他的,而一个残废的人,是永远不能满足别人的……”
      他忽又大叫起来,道:“但你那时为何不对我说”
      楚留香叹道:“他既然不愿去,我为何要强迫他”
      胡铁花大骂道:“这该死的死公鸡,不但骗苦了我,还害得我如此难受,他竟敢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十多年的朋友。”
      楚留香一笑,道:“他对我们,也算不错的了。”
      胡铁花吼道:“你还说他不错”
      楚留香道:“他说了那许多话,正表示他心中有愧,表示他还是将我们当朋友的,否则他干脆说“不去”,我们也不能绑他的票,是么”
      胡铁花瞪眼瞧着他,道:“他这样对你,你一点也不生气”
      楚留香道:“你要交一个朋友,就得了解他的脾气,他若有缺点,你应该原谅他,我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我为何还要生气……”
      他一笑接道:“何况,能令这样的人始终将我当做朋友,我已很满意了。”
      胡铁花怒道:“但我却没有你这样宽宏大量,我……”
      楚留香笑道:“你以为你自己就很够朋友我们那么多好朋友在一起,你居然能偷偷地不辞而别,一溜七八年不见面,别人难道不生你的气么”
      胡铁花道:“但我……我不像他……”
      楚留香笑道:“不错!你不像他,朋友有困难时,是绝对不会退却的,但你也有你的缺点,这正如姬冰雁也有他的好处一样。”
      胡铁花摸着鼻子,不说话了——他到底不愧是楚留香的老朋友,楚留香喜欢摸鼻子的毛病,他也学得一模一样。
      中午时,他们找了个地方打尖,楚留香正想和他研究如何走,谁知一转头,胡铁花竟不见了。

      楚留香只有苦笑,只有等着。
      他就算着急,又有什么用胡铁花那比烈火还烈,比野马还野,比骡子还拗的脾气,他难道了解得还不清楚。
      他自然也很快就猜出胡铁花是到哪里去了。
      这里距离兰州也不过才只有两个时辰的路途,若是马快,一个时辰也已足够。还不到黄昏,胡铁花就回来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只见他骑着那匹马后,还跟着一匹马,他一个人拉着两匹马的缰绳,后面的一匹马上却坐着两个人。
      这两人竟是迎雁和伴冰。
      她们光亮的发髻,早已被风吹乱,美丽的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柔嫩的小手,已被胡铁花捆住。
      楚留香一直在那小店门口眺望着,但瞧见人马之后——他反而走回屋子里,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胡铁花等马飞驰到门口,才骤然下马,又乘势勒住了后面的那匹马,将马上两人扶了下来。
      马,是好马,胡铁花的身手,又是那么漂亮,那么矫健,再加上两个被捆住手的绝色美女。
      满街上的人,眼睛都瞧直了,若不是畏惧胡铁花那惊人的身手,只怕每个人都早已拥了过来。
      但楚留香却没有回头,根本没有去瞧胡铁花一眼。
      胡铁花逡巡了过去,搭讪着道:“我回来了。”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我还带了两位客人回来。”
      楚留香站起来,拉开椅子,含笑让两位受惊的女孩子坐下,然后又沉下了脸,还是不理胡铁花。
      胡铁花只有要了壶酒,自斟自饮,嘴里咕嚷着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但姬冰雁实在太不够朋友,我若不揭穿他的把戏,我这辈子只怕都睡不着觉了。小卿你也理理我嘛!”
      凌卿冲着胡铁花比了个爱莫能助的口型。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但你又何苦对付她们”
      胡铁花笑道:“我只能想得出这法子。”
      楚留香道:“你去的时候,姬冰雁可是在睡午觉”
      胡铁花道:“我知道他这老毛病是改不了的,所以算准了时候去,他果然在睡觉,我想,只要将这两位姑娘请来,他必定也会赶来。”
      他忍不住大笑道:“这正和你一样,别人把苏蓉蓉她们绑走,你不惜追到沙漠去,老实说,我这法子,正是借用黑珍珠的。”
      楚留香叹道:“这法子未免太缺德了。”
      胡铁花笑道:“他这样的人,不用缺德的法子,能对付得了么”
      他站起来,向那两个听得张大了眼睛的女孩子缓缓一揖笑道:“这次虽然委屈了两位姑娘,但由此却可证明他对两位姑娘的心意,两位多少有些收获的。”
      迎雁抿嘴一笑,道:“如此说来,贱妾们反倒该感激公子了。”
      胡铁花道:“你们正是该感激我,否则你们只怕一辈子也休想看到姬冰雁着急的样子……”说着,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楚留香也不禁大笑道:“若论脸皮之厚,只怕连我都比不上你。”
      伴冰娇笑道:“既是如此,就请公子们解开贱妾们的手吧,若不让贱妾敬公子两杯,又怎能表示出贱妾们对公子的感激。”

      但是姬冰雁不但没有在一个时辰里赶来,也没有在两个时辰赶来,到了半夜三更,他还是没赶来。
      迎雁和伴冰已渐渐笑不出来。
      伴冰默然道:“也许公子猜错了,也许他并不如公子想像中对贱妾们那么关心。”
      胡铁花也开始着急了,嘴里却笑道:“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迎雁姐姐莫急,姬大哥回来的。”凌卿口上安慰,心中却有些打鼓,‘那姬冰雁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会不会真不来。应该不会吧,能与楚留香相交多年的人应该不会那么狠心,起码不会对自己亲近之人那么狠心。’
      迎雁道:“他若不来呢”
      胡铁花怔了怔,转头去瞧楚留香。
      楚留香道:“你莫看我,这是你的事。”
      胡铁花笑道:“这当然是我的事,你以为我着急么我算准他必定会来……”
      伴冰道:“但他若要来,岂非早已该来了”
      胡铁花又笑不出了,吃吃道:“也许……他许他找不着这条路。”
      楚留香道:“他送我们上路的,怎会找不着”
      胡铁花叹道:“是呀!”
      楚留香道:“除非他还未想到这是你动的手。”
      胡铁花道:“我故意在那里留下好几处线索,别人就算瞧不出,但姬冰雁五岁时,只怕就能瞧出来了。”
      楚留香皱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还不来”
      伴冰道:“他若真的不来,公子想拿贱妾们怎么办呢”
      胡铁花苦着脸道:“这……这个我……”
      迎雁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他不来也好,贱妾就跟着公子走吧!”
      凌卿眼皮一跳,看来这迎雁心中是有谱了,我就说嘛姬冰雁要是那么狠心的人也跟心软的楚留香做不成朋友了。行了!现在也放心吧,就看胡大哥着急上火,热锅蚂蚁的样子好了,这可是这些天难得的消遣。楚留香这个狡猾的家伙会不会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看胡大哥着急上火啊,别说,可能性很高啊!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个不行!”
      迎雁道:“难道公子嫌贱妾们丑么”
      胡铁花道:“我……我绝不是这意思,只不过……不过……”
      迎雁道:“那么公子是什么意思呢”
      伴冰也接着道:“公子将我们擒来,又不要我们,我们……我们以后还能做人么”说着说着,她眼睛就红了,像是随时都要流下泪来。
      胡铁花着急道:“好姑娘,求求你,千万莫要哭,我一瞧见女孩子的眼泪,就更没有主意了。”
      伴冰红着眼睛道:“那么,公子为何不要我们”
      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叫道:“我只不过是要让那死公鸡丢个人的,并没有抢他老婆的意思,我……我虽然喜欢你们,但……”
      伴冰展颜笑道:“公子若是喜欢我们,我们更要跟定公子了。”
      迎雁也嫣然道:“反正他对我们一点也不关心,我们为何还要跟他”
      胡铁花急得直搓手,楚留香却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含笑啜着酒,胡铁花冲过去抢下他的酒杯,大吼道:“楚留香,你还不替我想个法子”
      凌卿掩嘴偷笑:‘唔...忍笑好难。’
      楚留香悠悠笑道:“我早就说过,这是你自己的事,何况,有这样两位聪明而美丽的女孩子要跟着你,我正在为你高兴哩!”
      胡铁花怪叫道:“楚留香,你这老臭虫,我不管你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你若不陪我将她们送回去,我跟你拼命!”

      一路上,迎雁和伴冰不住在吃吃的笑。
      迎雁笑道:“既要把我们送回去,为何又要把我们抢出来呢”
      伴冰笑道:“若不是看你着急,我就根本不回去了。”
      楚留香瞧着胡铁花的苦脸,也忍不住笑道:“胡铁花,我希望你以后知
      道,世上的女孩子,并不是每个都像高亚男那么好对付的,你觉得高亚男好对付,只因为她喜欢你。”
      胡铁花苦笑道:“不错,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说我会对付女人了,我现在简直恨不得跪在高亚男面前,去嗅她的脚。”
      楚留香大笑道:“你能懂得这道理,总算还有救药。”
      胡铁花撇着嘴道:“你既然那么聪明,你可知道姬冰雁为何不来么”
      楚留香笑道:“他若算定你会将她们送回去,又为何要来”
      胡铁花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缓缓道:“他若真的这样想,他就错了!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笨人,只不过有些人不愿意做太聪明的事罢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姬冰雁为什么会发财,而你却永远不会有钱的原因,也就是为什么人人都说你可爱的缘故。”
      胡铁花笑道:“原来我很可爱么,我直到今天才知道……”
      他的笑声突然顿住,只因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长列队伍,有车,有马,还似乎有七八匹骆驼。
      此刻已是深夜,路上简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一大队人马,为何要在如此深夜赶路
      胡铁花眉头皱起来了,他全身流着的都是爱管闲事的血,遇着奇怪的事,若不让他去瞧个究竟,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楚留香望着他笑道:“你心里又在转什么念头”
      胡铁花皱着眉,摸着下巴,喃喃道:“深更半夜,赶着这许多车马骆驼,为的自然要避人耳目,依我看,这些人不是土匪,就是强盗。”
      楚留香道:“你莫非想黑吃黑”
      胡铁花笑道:“这主意可是你提醒我的!”
      他一提缰绳,就打着马迎了上去。
      只见这一列队伍马虽有不少,骆驼也有好几匹,但人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坐在马车上的车夫,另一个却是条黑凛凛的大汉。
      这大汉手里捉着条一丈多长的鞭子,反穿老羊皮背心,露出一身比铁还黑、还结实的肌肤。
      他走在队伍最后,虽只有一个人,却把这十多匹牲口照顾得服服帖帖,一匹跟着一匹,沿着路旁走,竟没有一匹乱跑乱叫的,也没有一匹走出队伍来,就好像一队久历训练的老兵似的。
      那辆大车样子也十分奇怪,方方正正的,就好像是具棺材,门窗关得紧紧的,也瞧不出里面有什么。
      胡铁花越瞧就越觉得这列队伍怪得邪气,既不像强盗土匪,也不像买卖人,更不像是保镖的。
      他忍不住将马赶到铁塔般的大汉身旁,笑着搭讪道:“朋友半夜里还急着赶路,也不怕辛苦么”
      那大汉瞪眼瞧着他,也不说话。
      胡铁花这才发觉他那一张脸竟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凸凸凹凹,没有半寸光滑干净的地方。
      再看他一双眼睛,灰蒙蒙的,简直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出来,谁也想不到世上会有人生着这样的眼睛。
      他眼睛虽在瞪着胡铁花,却又好像并没有瞧见胡铁花似的,眼睛里显似充满邪气,却又似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深更半夜,骤然在路上见到这么样一个人,那实在不是件有趣的事,胡铁花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但他却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人家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要问个清楚,掉转马头,又追上去,大声道:“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不愿回答别人的话,朋友你该不是心里有鬼么”
      那大汉这次连瞪都不瞪他了,根本就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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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呦呦呦~作者的快进键终于快进完了!下一章目标凌卿显武功!之后就不用受原著限制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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