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没那么容易

　　问题的严重程度上升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世界只觉得脑袋一蒙。

　　“我...我不要！”

　　她的语调不由自主颤抖着，赤司止步于她低垂的视线中，在行为方面他的教养总是优于常人，明明是男孩子，却很少像其他男生那样，经常把手插进裤兜耍帅。

　　世界渐渐看不清他垂在身侧的修长指尖，被酸意带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

　　两个人的视线都是朝下的，世界是不敢抬头，紧紧地把目光黏在地板上，赤司则是垂眸凝视着她。

　　“学校还有很多社团，我已经跟管理社团活动的老师报告过情况了，他会妥善处理档案方面的问题，你只需要考虑对哪个社团感兴趣就好，不用担心其他的。”

　　赤司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阿世，你做你想做的就好。”

　　“....”她不知所措地缠绕着手指，指尖被掐的发白，世界心底止不住的发凉：“我..我知道最近在社团活动上我没怎么做好，以后我会改正的...”

　　她软下嗓音认错，一边忍住泪意慌忙地扬起脑袋，却在看到少年神情的那一瞬间没了声音，世界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降至了冰点。

　　冷得她止不住发抖。

　　“…为什么一定要我走？”世界无助地伸手，抓住他的衬衫，无意识地捏紧指尖，熨帖的面料被抓起了皱褶，然而眼眶发红的少女只顾着与面前的少年对视。

　　赤司抬手擦掉她眼窝下的眼泪，炎热的房间里，他的指尖却还是带着干净的冰凉，以往总是让世界忍不住贴他更近，此刻这种温度却冷得让她想逃。

　　“别哭了，这样不好吗。”赤司的神情依旧冷漠疏离，声音却轻柔地低下来，近似哄溺的语调，更像是山茶花终于破开冰雪绽放。

　　“社活的时候你一直都很无聊不是吗，经理之间也有人时不时给你难堪，换一个环境，轻松地过校园生活不是更好吗，嗯？”

　　“一点都不好。”世界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明明当初是你要我入部的...”

　　“所以我在纠正这个错误。”赤司略微俯身，他一只手抚上世界紧抓衬衫不放的手背，一只手绕过她背后似要拥她入怀，力道轻柔却让人无法拒绝。

　　他近似呢喃的声音在她耳旁，眷恋的温度让她迷茫：“去做你喜欢的，这里不适合...”

　　“我不要！”

　　世界猛地抬手甩开他，声音沙哑尖锐：“我绝对不会主动退出篮球部！你想都别想！”

　　她转身就向门外走，却在门角边看见自己那个才从黄濑手里拿回来的书包，世界呜咽两声，气急败坏地扯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厚牛皮纸板的盒子，使劲朝着赤司抛去。

　　“呜呜..笨蛋！”她蹲在书包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上，哽咽地发不出声音，却还硬顶着嗓门，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

　　“阿征你才..是笨蛋！大笨蛋！！！”

　　少女大哭地拖着书包跑出去，赤司还站在原地，那个厚重的硬纸板盒子恰好砸在他胸膛上，从力道上来看，世界是几乎使出了吃奶得劲。

　　他停顿了几秒，才蹲下身捡起那个质地相当优良的纸板盒，撕开最外面一层的包装彩带，再拆开纸板盒，看清里面装着的是鞋盒时,难得地愣了一下。

　　然后，赤司慢慢掀开了鞋盒的盒盖。

　　“...”片刻后，他把鞋盒重新合上，紧抿的嘴唇红艳得渗血，抬手摁住发涨的太阳穴，他低声的自嘲消散在静谧的空气里。

　　“真是…太愚蠢了。”

　　————————

　　“呜呜呜呜呜...”

　　被艳阳日照了一整天的蓝白天空，有些红色似要倾斜而下，又被一层层浸上墨色，渐渐融汇在一起。

　　哭声断断续续汇进风中，飘散在闷热的傍晚天台上。

　　“呜呜呜…”

　　少年气急败坏地撑起身子：“到底是谁啊？！大晚上的号丧啊？！！”

　　捋一把银灰色的杂乱刘海，他从顶塔上爬下来，生锈的细支架发出"吱吱"响声，少年直接跳到地上，绕着走了一圈，终于在顶塔背后的阴影处，发现了某个缩成团子状的不明物体。

　　“呜呜呜…”

　　灰崎祥吾：“...”

　　她把脑袋埋在臂弯里，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夏季运动服，听见动向也只是扇扇嫩白的耳朵，哭得投入而认真。

　　灰崎诧异地脱口而出：“...初鹿野？”

　　“呜呜呜呜...”

　　灰崎：“喂，你怎么在这？”

　　“呜哇啊啊啊啊...”

　　灰崎：“喂！你别哭了！说话啊！”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灰崎祥吾：“....”

　　少年赶紧捂上耳朵，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嚎啕大哭，半天才回过神喃喃道：“你这还挺厉害啊…”

　　世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顺着脸颊扑簌簌往下垂，被嗓间一股气憋得直打嗝，小脸皱得通红，气顺了再接着嚎。

　　灰崎祥吾早就盘腿坐在一旁，两根手指堵着耳朵不敢放，大喊两句"别哭了""再哭揍你啊"也没有任何效果，只能嘀嘀咕咕：“搞什么，你这要杀人啊…”

　　世界终于哭得有点累，呜呜咽咽地抽气，眼窝里还包着泪水，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嗓音嘶哑地嘟囔道：“我两个月..两个月没好好睡过觉，就为了..”

　　话语间一嗝一抽的气流冲上来，她哽咽地像是刚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又被打了一拳，灰崎不过掏掏耳朵的时间，她扁下嘴，扯起嗓子又要开始大哭。

　　“喂！你再哭我就走了啊！”

　　世界：“走..走啊！我又..又没有留…呜呜…”

　　灰崎凶神恶煞地站起身，踱着步就要走，结果将将踏出一步...

　　“呜哇哇哇哇！！！！”

　　“.....”

　　她大哭大闹的响动比刚才还激烈，灰崎只能赶忙蹲下身捂她嘴，此刻早已闭校，被巡逻的保安发现，又是一笔麻烦事。

　　灰崎只能自认倒霉：“赶紧说，到底哭个毛？！”

　　世界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抽抽噎噎的别开脑袋还要哭，灰崎冷冷地扯下唇角：“你哭啊，大晚上被巡逻的发现你和我孤男寡女在天台上，明天你看看学校会怎么传。”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被赤司听见了传闻会怎么样…”

　　他不说倒还好，一听见”赤司”两个字，少女心底的酸楚又翻涌上来，她抽泣了半天终于喊出一句：“憋提他！”

　　“哟呵！”灰崎这下倒真是来了兴趣：“小两口吵架了？！”

　　世界不答话，灰崎恶劣地凑近脑袋：“分手了？”

　　抽抽噎噎也要分神瞪他一眼，世界撸下鼻子，眼眶被泪水渍得红红的：“你..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灰崎无赖地撇下嘴角：“切，你们好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啊。”

　　这人可真坏！

　　世界眼泪掉了出来，一颗颗砸得白色体育服上浸透了痕迹，张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讲起，过了半晌只说得出：“阿征他…要我…要我退部。”

　　说完她难过得不行，委委屈屈地抽下鼻子。

　　灰崎"啧"的嘀咕一句"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他有点不满地撇嘴，神情嫌弃地调侃道：“把你刚才哭得惊天动地那劲，跟他表现表现，看看他还敢不敢叫你退部。”

　　世界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瞪着他，耸耸鼻子觉得面前这个家伙情商肯定为零，她从来不关心学校里交头接耳的八卦新闻，自然也不知道看起来情商为零的家伙，也是很有名的花花公子。

　　反倒是灰崎受不了她轻蔑的小眼神：“干嘛？”

　　世界摇摇脑袋，呜呜咽咽的同时，还摆出了几分苦口婆心的架势：“你..你不懂。”

　　灰崎：“.....”

　　他的表情一瞬间看起来很有些纠结，似乎隐忍了半天才没撂挑子扭头就走，过了一会灰崎硬邦邦地憋出一句：“那你现在是想干嘛。”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少女的胸膛还在一抽一抽的，抹着脸委屈地小声说着：“可是..我不想..真的不想走。”

　　灰崎：“为什么？”

　　世界茫然地”啊”一声，不太明白他的为什么是指什么。

　　“为什么不想走？”

　　对于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世界有点懵：“因为..因为我喜欢阿征啊。”

　　灰崎对这种"少女心"的回答显然有些嗤之以鼻：“你喜欢他和你留在篮球部又有什么关系？”

　　“我...”世界嗝得一下，被这个问题噎得呆若木鸡。

　　“女人就是这么麻烦，既想另一半能厉害得不行，又想要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灰崎冷眼扫过她，撑住下巴半眯起眼睛看向天边似油彩画的落霞，和他平时暴躁的性格不相符合，语气嘲讽而冰冷。

　　“结果永远都不甘寂寞。”

　　他沉默地等了一会，身旁却像是消失一样没了任何声音，灰崎转过头，她怔怔地望着前方，呆愣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眼泪似有预兆地再次砸落下来。

　　“你又哭什么？！”

　　灰崎实在怕了她，又有点不耐烦地挠挠头，她嚅嚅粉唇，用牙齿使劲咬住唇瓣，像是在用劲全力让眼泪收回去。

　　“我只是…只是觉得，听你这么一说，自己真的好差劲！”

　　世界抬起手腕抹掉眼泪：“我知道...知道我对篮球部来说，其实没什么作用，退部或者留下来，都没有什么差别。”

　　她停顿了一下，灰崎看见她不断抬手擦眼睛，那一颗颗眼泪却越擦越多，以不可阻挡的趋势掉落下来。

　　“对啊，就算退部了，我和阿征还是男女朋友，那我干嘛这么伤心啊。”

　　“就算没有我，全中大赛帝光也会赢，训练大家也会很努力，社团活动结束了之后，大家还是会一起去吃便利店里的冰淇淋，然后..呜..”

　　世界忍不住咧开嘴呜咽出声，她的哭相毫无美感，悲伤的劲儿像是从心底蔓延到全身，整个人都随着哭泣的节奏微微痉挛起来。

　　“可是..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他们，我想要..想要靠近他们啊...”

　　灰崎静默地垂眸看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却也不近，而她身上的温暖和气息，此刻不明所以地清晰起来，这种有温度的空气从她身侧弥漫过来，而他无可防备。

　　“放弃吧。”

　　世界从来没有听过灰崎的声音这么沉寂，他们的接触仅限于篮球部的几次阴差阳错的谈话，对于灰崎祥吾这个名字，她更多的了解也仅仅只有"总是翘掉训练""不良少年""目中无人"这样的字眼。

　　然而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银灰色的刘海拂过眉眼，却遮不住跳跃在他深灰色瞳孔里的细碎光芒。

　　“现在离开一军，对你来说也许会是件好事也说不定，脱离篮球部吧，初鹿野。”

　　灰崎单手撑地站起身，他极高的个子让世界下意识向后一仰，少年孤冷的背影定格在渲染天地的日落之间。

　　“在你..意识到他到底有多么可怕之前。”

　　世界在仰起头的一瞬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一天对她来讲太漫长了，所以更显得疲累和困乏，世界撑住身子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一边想要问清楚这句话的意图。

　　“什..什么意思啊？”

　　灰崎没有回答她。

　　他走得更远了一点，驻立在绿色栅栏边上，双手恣意地插在兜里，瘦高的脊背更像一把孤冷高傲的月光。

　　“我也要走了，退出篮球部。”

　　世界站起来，向他靠近的脚步顿住了。

　　灰崎转过头，看见她的表情，露出的笑容有些意料之中，更多事类似于自嘲的情绪：“你这是什么表情，知道我要走了，不是应该跟别人一样高兴嘛。”

　　——"我和你，是一样的。"

　　对篮球部来讲，如同鸡肋，食不下咽，弃之可惜。

　　相反世界还是更多的茫然在心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下意识表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会让灰崎的笑容里充满了不同以往的嘲讽，还有不易察觉的一丝悲凉。

　　“我不知道别人，可是现在的我听见这个消息。”此刻天上逐渐浮现的星点，应该是从她的黑眼睛里跑出去的，世界认真地看着他：“绝对没有一丁点高兴的情绪出现。”

　　灰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和她的对视更像是在面面相觑，他转过头及时眺望远方，嘴里不清不楚的念叨：“长得倒挺好看怎么脑子就这么奇怪…”

　　两人站了一会，灰崎率先抬手转身：“走了…”

　　“为什么要退部？”

　　世界咬咬唇瓣，她永远学不会沉默到底这件事，知道了灰崎要走，她心底浮现的更多情绪是慌张，还有不明所以的彷徨。

　　灰崎回过头扫她一眼，其实连他自己都在奇怪，面前这个与之交谈次数有限，却每次都能莫名让他认真起来的女孩，为什么总是能让他改变以往的处事态度。

　　他停顿了一会，回答道：“我要转学了。”

　　“从第二学期，或者干脆这个学期。”他应该是放弃掉要走的念想，转过身抱起手臂：“就不会再来学校了。”

　　“为什么...”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责怪的话语更像嘀咕，不耐烦也还是好好地回答：“家里的原因，还有各方面的因素吧。”

　　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只要一旦提到"家庭"两个字，就明白这个决定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有能力去改变的了。

　　世界"啊"了一声，声音有点软，表示自己知道了，想了想还是鼓起十万分的勇气：“那阿祥，你还会打篮球吗？”

　　灰崎垂下深灰色的眸子，平静地开口：“就算还会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哦...”世界叹口气，背着小手像模像样地耸耸肩：“我又看不到了...不过啊，就算是现在想一想，我也还是希望阿祥你能够继续打篮球...”

　　“因为你在球场上的时候，真的好厉害啊！”

　　她适才涕泪交加过的脸上还有泪痕，真是个一点都不会注意形象的女人。

　　灰崎有点嫌弃地撇撇嘴，扭过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泛红的脸，嘴里偏要气死人：“哦？比赤司那家伙还要厉害？”

　　世界沉默下来。

　　灰崎别开的脸上划过一道黑线，心底痛骂自己几句，又要把原因归纳到”她肯定又要哭了”，一边做好不耐烦的表情转过头看她。

　　她安静地平视着远处。

　　“也许，你说得是对的呢。”

　　灰崎皱眉，他说的话多了去了，她是在说哪一句？

　　“我今天听见阿征说希望我能退部，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世界吐吐舌头，试图能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其实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了啊，也许一军的经理名额只有那么多，也许篮球部需要更厉害的人呢。”

　　“我啊，真是什么都不懂，就会哭呢。”

　　她有点想抬手抹抹脸，又及时顿住了这个动作，因为刚才撑在地上的原因，现在两只手都是脏污的痕迹。

　　“嘛，我只要想到也许我退部了，他会更好，就不是那么想哭了。”

　　灰崎静默地听着，忽地走上前，扯开袖扣捋平袖口，有些粗鲁却尽量控制着力道，抹上她不自觉满是眼泪的小脸，偏偏口吻极其嫌恶：“真是丑死了！”

　　世界却"咯咯"笑出声，灰崎自觉得蹭得差不多干净了，拿下手臂，结果发现这张还算白嫩的小脸，被他蹭得满脸通红...

　　“痛你不知道喊疼吗！”

　　少女眯着眼睛笑得更大声了，摇摇脑袋说着"不痛啊"，乱糟糟的马尾有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被微风撩起再落下。

　　“呐呐阿祥，我们来打个赌吧！”

　　灰崎已经再次别开脸，不忍直视她那个惨不忍睹的形象，随口应道：“什么？”

　　“如果我能坚持到底，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我最喜欢的阿征，那么你...”世界仰起头看他，"喜欢"两个字说得明亮又大方，天台上逐渐起风，吹得她只能半眯着眼，星星点点却洒落一地，直落进少年的心底。

　　“那么你，就一定不要放弃你最爱的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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