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言]花与舌头

作者:几小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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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ke002]



      我跟在林敬言后边钻进小门,眼前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索着小步小步往前蹭,蹭了两步就彻底找不到方向,停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左右转了转。

      “别自己乱走啊……胆子还挺大。”林敬言关好门,上前拉住我,迈步往里走,熟门熟路的摸黑穿过一排排书架和桌子椅子,绕到店后面,就着后头窗子的稀薄光亮爬楼梯。

      楼梯小、角度挺陡,走上两个台阶就高出了半个人,再拉着走就累赘了。于是他停下步子,抓着我的手,去摸楼梯的扶手。我想说不用这样,我自己完全能走,但看着前面那人的剪影在微光下俯身偏头,勾出一道坦然自若的轮廓,到底还是没开口打断。他带着我的手慢慢搭在扶手上,他手心不很热,低温而熨帖,仿佛一双跟谁相握都不违和的手,确认我抓好了扶手,安抚的拍了下手背,转回身继续向上走。

      被这样的态度影响,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玻璃做的,或者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一样,不自觉脚步动作慢腾腾的,上楼上得格外小心。我心里有点无语,又有那么点没来由的感慨,闷声安静的跟着他爬上楼梯。

      楼上就是普通住家了。我一边摘围巾一边绕着卧室打量,欣慰:“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单身男人的房间。”说完找到空调遥控器,自顾自摆弄。

      林敬言看我一眼,无奈的随口笑说:“女孩太自来熟了不好。”

      我动作一顿,随即心头火起,扔开遥控器,眼一瞪耍脾气,“这就叫自来熟了?我看你下边更自来熟,带人过夜还要教人做人?什么德性,要干就干废话那么多。”

      林敬言半点没受影响,稳稳坐下抬眼看我,眉尖淡淡的挑了一下,唇边勾着温文尔雅又似是而非的笑意,“喝水吗?”

      我一拳打在棉花上,泄气的看着他,他扫一眼我身上紧身的衣服裤子,“那要换衣服?”

      我皱了皱鼻子,满身都是烟味酒味叶子味,立刻点头。他起身走去衣柜前。

      我有个姐们,跟大她二十岁的男人水深火热的交往过,分手后沉痛感慨——绝不能找老男人,千好万好都是虚的,人家随手玩死你你都死不明白。——当时听到并没在意,现在想想,尤其再对比面前这人,真是有点道理。

      林敬言看起来不能说老,也就三十来岁,浑身气场却像悟过了几场轮回,或许曾经无数次打碎自尊然后重塑自我,才游刃有余无懈可击,任你如何动荡棱角,他低眉敛目自成一派现世安稳。

      我闷声看着他在衣柜前慢条斯理翻来找去的背影,腾起一股满心不爽的劲头,自暴自弃外衣不脱的倒在床上,在他干净整洁的床单上使劲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喊口号似的来回来去叫:“我要换衣服!我要洗澡!我要上你!上完去街上裸奔!”

      林敬言快被我烦晕了,明显加速了慢悠悠的动作,然后一脸好笑的把我从床上拽起来,衣服递给我说:“去吧,换衣服洗澡然后上我,裸奔算了,大冷天的会感冒。”

      我瞪着他脱掉外衣,被冷空气激得一抖,抱起衣服坦克一样冲向洗手间。洗澡时水温不自觉开很高,洗完被烫成一只红皮虾。我套上林敬言的棉布衬衫和裤子,以最快速度拉开洗手间门扑回卧室。天太冷了,空调制暖总显得不够给力,即使这么会儿功夫不穿长裤也受不住。于是裸穿男人衬衫的性感paro,走调成偷穿大人衣服的农民工家熊孩子,我拎着宽松裤腰直奔向床。

      林敬言瞥一眼就笑了,接住我裹进被子里,我被冷气罩似的被子冰得惊叫一声,他没忍住偏头又笑了一下,“等着,过会儿就好了。”

      我哼了声没言语,裹紧被子缩成一团,看他慢条斯理摘掉眼镜晃去洗澡。

      N市一到这时候就阴冷到骨头里,刚进被窝的前几分钟像受刑,冰窖似的冷透了,分分钟告诉你冬天两个字究竟怎么写。洗完澡那点热气迅速被被子吸干,我哆嗦半天才感觉稍好点,还是止不住的颤。大学来的N市,转眼五六年,口音口味都学了个十成十,唯独破天气怎么也无法忍。以前在K市的时候哪有过冬天的记忆,从不知道秋裤是什么东西,别说五六年,恐怕五六十年也习惯不了。

      我把自己裹成厚茧,被子里扭来扭去的褪掉长裤,踢出被子,望向天花板蔫搭搭的走神,然后开始犯困,又烦躁又疲倦,半睡半醒,有点恍惚,好像眨眼前还素面朝天的走在春城小路上,眨眼间便是浓妆艳抹而湿冷透骨的暮冬古都……

      我为什么在这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当真是恶湿居下,自我厌恶的情绪和着倦意涌上来,我蜷在床上自顾自郁闷得要碎成渣了,然后听到门被打开。林敬言洗得挺快,头发还滴着水就拎着吹风机走过来,插头往床头一戳,嗡嗡嗡开始吹。吹完他转身看我一眼,站床边不动了,大概在琢磨从蚕蛹的哪处开始拆包比较好。

      头可断被子不能乱,我压紧被角,闭上眼睛装死。林敬言随手扯了两下,没把被子抢出去,抬手顺了一下我蹭到脸上的头发,“乖,给我盖点被子,你盖我。”

      简直无法反驳的理由。我抬眼看住他,慢腾腾撩起被子一角冲他拍拍床,他没羞没躁的麻利钻了进来。被窝还保留着大部分裹得死紧的造型,多出一个人顿时空间不足,挤得要死,林敬言也不去拓荒新世界,就着被窝原型在里边费劲巴拉躺平下来,侧过身手一伸就抱住了,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我莫名觉得哪里很好笑,伸手抱回去,浓浓暖意从头到脚沁进身体,条件反射一样的,眼眶开始泛酸泛涨。真好,大冷天有个顺眼的陌生人给抱,又轻松又安全,真是太好了。居然为这种事幸福得想哭,我觉得自己都快变态了。

      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变成这样?我心里太清楚,反而不愿直视。

      因为那一年十九岁的唐昊当了呼啸队长。所以那一年高考志愿填了一排整齐的N市学校。

      我从没跟人说过为什么,也自欺欺人的从不去想为什么,提起来总归一句巧合一笔带过。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这或许真是个傻逼透顶的人生决策性错误。

      明明都是自己的决定和问题,跟他人没任何相干,但这个晚上,不知哪里来、哪好意思有了那么多憋屈,揪着面前人的衣服,憋屈得掉眼泪:“我想回家……”

      想回K市,想回去重念中学,想穿麻袋一样的校服每天早起上学,想在四季如春的天气里懒洋洋睡午觉,想好好读书,好好谈一次正常的温暖的恋爱……什么都想,唯独不想再看现下的自己,看一眼就什么都是错,什么都东差西误一塌糊涂,无药可救的。

      林敬言显然没听懂,“什么?现在要回去?”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一脸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的表情,顺手抹了把我湿漉漉的脸。

      我有点想笑,笑不出来,慢慢从人怀里退远一点,吸吸鼻子嗡声说:“说着玩的……”林敬言低头看我,眉头微微皱起来。我估计他是被哭得没感了,自己也觉得这样实在没意思,简直幼稚到家,心里刚冒出点尴尬和不自在,就被摸了头。

      林敬言倒是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闲得无聊似的用手来回胡噜我脑袋,浑身一股子什么都不是事的劲。我沉默了几个深呼吸,不自觉往他怀里蹭了蹭,伸手勾住他手指,摸摸那枚光溜溜的戒指,没话找话的说:“你老婆、前妻,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了想说:“年轻,漂亮……”说着自己也笑了,补了句:“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真是让人心塞的句子,被妻子永远抛弃的可怜男人。看到有人比自己惨得多,就像吃了口暴击的大回复术,我立刻来劲了,没脸没皮的仰头问道:“有我漂亮吗?”

      林敬言没言语。我顿了一下,把膝盖塞进他膝盖之间,拿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瞧,自觉眼神善良又温柔。

      林敬言被我盯得失笑,低头亲了亲我的眼睛,而后看我一眼。大概是没带眼镜的关系,原本温和的气质有了微妙变化,显出些低温的漠然,没遮挡的目光像没有温度的水银,缓凝而沉甸甸流转,看得人心头发颤。

      我莫名脑补他少年时一定是个叛逆的中二,邪魅狂狷不着调的在校门口堵妹子那种,而后发散出了岁月是把杀猪刀之类感慨,好唏嘘的摸摸他的脸,被他捉住手指,轻捏了下指腹,又放开,伸手勾住腰贴近了些,嘴唇顺着脸侧滑到耳畔,轻软的一掠而过落在脖子上。

      老男人就是厉害,瞧这两下子精细功夫,体贴又煽情,不是毛头小子做得来的,我顺着他的动作哼哼了两声,想起什么,好心提了句:“做的时候你可以叫她的名字。”

      林敬言动作一顿,简直想叹气,没奈何的看我一眼,“算了吧,那样太奇怪了。”

      “我不介意的,别客气,你还可以关上灯,就当……”我还想发表高见,被他赶紧堵回去。大概怕我再说些有的没的,吻得绵密而毫无停顿,半晌后才稍稍分开,他唇边始终噙着抹笑,俯身低头的动作让发梢在脸侧打下阴影,阴影里眼帘半阖,眉目明灭不定的暗暗撩人。

      我望着身上这个性感的鳏夫,觉得自己好像古代深宅大院里,和老爷首尾的小丫鬟,怔怔的有些走神,忽然开口:“在这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是不是对亡妻不敬啊……”

      林敬言顿时浑身僵硬的停住。我几乎都能听见提琴夜曲嘎啦一声破音,什么气质气氛都被搅和没了。他长长呼出口气,翻身下来仰躺在旁边,悲痛欲绝的捂着脸,“我看出来了,你就没想做,早点直说啊。”

      “别生气啊……”我撑起上身,凑过去拉开他的手看了看,果然,根本没在生气,一看就是脾气好到不行,让人不免生出恃宠而骄的错觉。我笑嘻嘻趴在他胸口,指尖来回拨弄他胸前一粒纽扣,很是不要脸的笑说:“告诉你我今天失恋,作为失恋界领悟深刻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你应该关照体谅一下新人。”

      “没人想当这种前辈。”林敬言吐槽,抬手枕在脑后懒洋洋说:“原来失恋啊,难怪对前妻的事念念不忘,想找同盟吗?情况不一样,我是不会配合你的。”话是这么说,但一边说还一边调整了姿势让我靠得舒服点。

      其实想同盟也没的同盟,想配合也没的配合。缺了一部分的人那么多,谁又管得了谁,谁又跟谁扯得上关系,还不是带着缺失各自走下去。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趴在北极熊肚子上的企鹅,心里毛茸茸的温暖又柔软,其实一只在北极,一只在南极,各有各的冰天雪地。

      这样都凑上了也怪不容易的,肚子也委实很好趴,我决定不再欺负他了,想了想说:“最开始那句‘我叫林敬言’有点来感,再说一遍听听?”

      林敬言挑眉,回想了一下才记起我说的是什么,从善如流的抬手滑进发间,掌心扣着侧脸把我拉到他眼前,在另侧耳边低道:“我叫林敬言。”低低几个字说得一笔一划雅人深致,人模人样的浪。浪了一遍不算完,嘴唇贴着耳垂再次低道:“我叫林敬言……”

      我浑身狠狠颤了一下,眼见他还要继续,赶紧一边叫“够了够了”一边想离他远点,被他游刃有余的两手一合圈住,笑得眼角眉梢都是温良,“叫我林敬言。”

      我不由勾起嘴角,“为了两个被人丢下的可怜虫。上吧,林敬言。”说着还好心情的抽出手打了个响指。

      他哈哈笑起来,鼻尖擦着脸侧轻笑,“为了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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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清楚“恶湿居下”这个词怎么了……
    这章真是被锁了好多遍,明明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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