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之灯（新）

　　还没等亚维娜说任何话，少女飞快地低下头，向下一位被侍奉者走去了。
　　亚维娜的眼睛死死盯着女侍者。她沉默、瑟缩、卑微。被砍去了翅膀，失去了力量，一袭白袍，一只托盘，难道这就是她今后生活的全部么？！
　　费切尔的女儿，曾经那么可爱的小女天使。

　　“审判已经结束了。”

　　她猛然回头。“约舒亚？”

　　俊秀娇小的天使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他漫不经心地将及肩的细碎深红发别到耳后，右手超过三枚的指环一晃而过。出乎众料，这位外表有些桀骜气质的天使颇得帕诺主人亚纳尔的赏识，长期担任驻帕诺神祷第二军团长，从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约舒亚，你有那些朋友的消息么？”

　　对方紧抿着嘴唇，答非所问道，“审判已经结束了。他们被邪魔蛊惑，妄图撼动天界……死伤惨重，匪首伏诛……”

　　“！……”

　　“……残部窜逃。天界余党悉已逮捕审判，即日服刑。”

　　“余党？”亚维娜盯着爱奥妮的方向，默默握紧拳头。

　　约舒亚看看周围，往亚维娜视线的方向瞄一眼，“爱奥妮.费切尔没有出现在战场上，否则，她还能活着在这里端盘子？”

　　“……你去了？”

　　约舒亚颇为克制地点头。

　　浅褐的眸光倏然剧烈波动起来。然而她正要说下一句话之前。

　　“哟，两位！”上扬的熟悉声线透着浓浓的优越感。亚维娜猛然闭上眼睛。

　　“查兰布阁下。”

　　端着酒杯的天使抬手虚扶了一下，在对方行完完整的半腰礼后，“不必多礼，约舒亚阁下，你是团长，我也是团长。”

　　亚维娜脸色暗了一下，并不发作。

　　查兰布高扬的笑声似乎更加愉悦了。“这不是美丽的亚维娜么，近千年来最战功卓著的四翼女天使，耶路撒冷可令你愉快么？”

　　亚维娜冷笑道，“当然。耶路撒冷之圣城光耀，乃吾梦寐以求之地。”

　　“啊。”查兰布拍一下脑袋，“忘了您也是从第一天流浪上来的。虽然瓦莱塔总比什么穷乡僻然高贵，不过无论心机、功勋……呵呵，美貌，您都略逊一筹啊。区区耶路撒冷就能如此满意，毕竟人家可是……”

　　“查兰布阁下，”亚维娜打断他，“我们在天界团长云集的盛会里，讨论一个叛逆，这合适么？还有，”眸光闪动，她戏谑道，“您对瓦莱塔或耶路撒冷有什么不满，可以和我们说说么？”

　　正出现在查兰布身后的佐提尔微微皱眉，“约舒亚团长，亚维娜团长，”他面容平淡地接受两人的行礼问候，对查兰布道，“拉斐尔殿下还没有到，我去看一下。”

　　查兰布表情微妙地点头，佐提尔走后脸色阴沉地瞪了亚维娜一眼。而后他很快拾起一个笑容，走到两根柱子的正中间，背对大门的方向，“诸位，我要说的是，今日拉斐尔殿下亦将亲临会场，只是殿下他会晚些前来。让宴会从现在正式开始吧！”他举起酒杯，高声说道，“首先，让我们赞颂伟大的父神，祝天界万世繁荣，长盛不衰！哈里路亚！”
　　“哈里路亚！”众天使道。

　　“接着，让我们祝天界军团骁勇无敌，恶魔节节败退。”
　　天使们连声叫好，第二杯酒很快被喝得干干净净。

　　查兰布第三次举杯，再次说道，“最后，让我们祝正义永存不熄，叛逆无所遁形！”
　　底下猛地响起嗡嗡的声音。
　　不知是谁叫了声好，大家纷纷附和，第三杯酒就饮尽了。

　　聚集大厅的天使们开始分散开来。
　　亚维娜面无表情地将酒杯搁在一边栏杆上，抓起旁边侍者的手就往外走。约舒亚飞快跟上。

　　“哼！想不到美丽冷淡的亚维娜团长也有如此热情的时候。”光线昏暗的草坪边，对方猛地甩开手，理了理匆忙中被扯乱的衣服。

　　“反复者巴林。你在天界混得很愉快？”

　　“那是自然。”无视女天使仿佛要杀掉他的目光。灰发泛白的两翼“天使”哈哈一笑，那笑容畅快又颇猥琐，他恶意地猛扇翅膀，白色的翎粉嗦嗦地往下掉，露出越来越发灰的原色。

　　“真是恶心透了，他是谁？”

　　灰翼恶狠狠地瞪了约舒亚一眼，阴鸠如蛇。“劝你不要这么不客气！我在天界混的时候，小天使还没出生呢！”

　　亚维娜稳住约舒亚燃起火焰的手，淡淡道，“‘反复者’巴林，耶德纪前叛逃天界的两翼能天使，常年在第一天、第一狱之间和红海游荡，以狩猎小天使为乐。十年前，莫名加入魔军随巴力出征，艾博拉屠城难道不是你的教唆！我不知道你如何巧舌如簧逃过裁决，为何还不滚回魔界去！你在天界，到底有什么目的？”

　　“自然是我回不去啊。美丽的亚维娜，你何必对一个奴隶如何紧张，当年你和某人回兵决战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表情。”

　　约舒亚疑惑地看着亚维娜。她抿嘴不言。天界的奴隶么？背叛者，赎罪者，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天界的恶魔、半恶魔，还有，混血天使……奴隶和罪犯最大的不同是，前者其实享有一定的自由，虽然地位低下。当然，官方文件从没有这样的称呼，大家都是私下叫的。

　　亚维娜难看的脸色让巴林哈哈大笑，“光明的天界？也不过如是！我一直以为亚维娜团长有多么富于同情心，多么平易近人，连路边素不相识的恶魔小女孩儿也救。可是，更加美丽的法罗尔团长才是随和到让我等都觉得倾慕呢，毫无芥蒂地与我等为伍，甚至愿意放下身段与我等争风吃醋……”

　　“……你说什么？！”

　　“哦？原来你还不晓得。啧啧。难道是没有收到请柬么？真是扫兴啊……”

　　“巴林，说清楚。”亚维娜脸色难看。

　　“呵呵，不要问我，问那些大天使啊。放纵的狂欢，自几千年来不都是如此么？亚维娜团长自负纯情，实际上，呵呵，要是您和某人真是有点儿什么，我真是为你悲哀啊。”

　　“没这回事！你……”亚维娜缓缓抬起右手，真言术的魔力正在集聚。

　　然而。

　　“啊！不要过来！”惶恐尖锐的少女声线如受惊吓的幼兽。

　　难道？……

　　“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再来找你！”无视了对方如秃鹰盯着下一个猎物的神情，她换了个魔法。丢下巴林回大厅去。

　　真是混乱的一晚！
　　可惜她没料到，今晚的混乱，才仅仅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出事的是爱奥妮，她早该料到，毕竟她神色太过抑郁，即使与同为侍者的其它天使相比。

　　“扫兴！”爱奥妮被猛地一把推到地上。托盘飞出，酒水随着破碎迸溅的玻璃杯，撒得到处都是。

　　周围飞快散开。有几位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低头牵扯袍角，翻找几不可见的污迹，而且还是男天使……亚维娜恨不得自插双目。

　　查兰布、向需勒已不在这里。其它几位依然未出现，估计不来了。

　　“卡夫其尔啊，你何必和一个侍从斤斤计较。”有天使比她更快。居然是，他啊……

　　亚维娜一个遁地无形将大理石板上的杯盘狼藉清理得干干净净。

　　深蓝发天使微讶地回首，胸前的披肩别着紫色闪电的衣扣。“亚维娜阁下，好久不见。”

　　“蒙卡尔阁下。”女天使微微颔首，额前一颗血红的石榴子石与她的正蓝发色十分相配。他们正在会场的正中间，亚维娜淡淡出声，她绷着脸不笑的时候，自有一番奇妙的威仪，“此间主人尚未到场，吾等还是收敛一些，这么快就喝醉了可不好。”她忍住情绪看向已经默默恢复跪姿的小侍女，“你先下去吧。”

　　应答之声几不可闻。亚维娜追随着她纤瘦的背影，直到塔米撒亚的紫发一闪而过。

　　抒情的音乐突然响起，宴会等待许久，终于还是开始掀开高|潮的部分。

　　“遗憾或荣幸？”

　　亚维娜迟疑片刻，面无表情地搭上对方邀舞的手。

　　若不是悠长的慢三拍，这两个人，不，两位天使该是多么的突兀啊。旋转、滑行，双方都迈着最小的步伐，僵直着肩膀，没有一丝投入的意思。

　　“亚维娜团长，你要小心。”

　　“哦？”

　　“日前，多位叛军残党因知情不报被处分了。”

　　“是么？好大的罪名。不过，我要问蒙卡尔阁下，这种你知我知的事，究竟如何指控？”

　　“自然是有足够的证据，当事人也招认了呢。”

　　亚维娜轻声嗤笑了一下，她就说法罗尔怎会弃同僚孤女于不顾。

　　“说起来，要感谢公正无私的蒙卡尔阁下，关于我，阁下想必是如实禀报了。”

　　“自然。”言语中有着冰冷又自嘲的笑意，“让我想想，亚维娜团长那时在做什么呢。哦～亚维娜团长殚精竭虑，想必前夜太过劳累，战役打响的时候，您竟然睡到下午呢。”

　　那个“哦”贱得让亚维娜脑子里嗡的一下，她忍了又忍，“我以为，那是鄙人的私人时间。”

　　“是的。所以某位天使真是对您颇为照顾啊。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找，究竟是谁告密，惹得我居然在休假日前去打扰亚维娜阁下。不过要不是我，要不是阁下美好的作息，我怎么才能让大人们相信，亚维娜团长是全然无辜的呢。”

　　“……这么说，我要感谢您咯。”

　　“不用客气。亚维娜团长的功勋和您的纯洁所向披靡。您和擅进谗言那位打斗的风姿让我印象深刻。以地当风？虽然惜败一筹。怪不得泰瑞尔殿下对您如此宠信，在众大人面前竭力力保……”

　　“蒙卡尔，你说完了？”刻意挑拨离间！她早就受够了今天一系列的意有所指。她是容貌不够出众，可她不会跑去和四翼中的异数法罗尔相比啊，再说一群大老爷们在这种事情上捻三搞四究竟节操何在！

　　法罗尔温柔明锐，风仪高华，天生是在阳光下行走的人物，竟被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她早就对天界糜烂虚伪的风气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自私和不负责任非常不满了！“当日我犹被软禁，圣殿如何不得而知。您今天心血来潮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么？那真是多谢了。”

　　“不用客气。难道您不想知道您那所谓朋友的下场么。”

　　“虚无的誓言，不是区区四翼天使可以消受的，何况他们当时正从创界山跳下。火焰之锋逝如昨日，亚维娜团长可要善自珍重，毕竟多少眼睛……”

　　音乐刚好停下，亚维娜失礼地扔下舞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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