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之灯（新）

　　这一天是周日，亚维娜本可以心情很好的，她是说本。
　　一觉睡到中午，她从床上爬起来，热了牛奶玉米羹端到桌前来喝。

　　这是她在耶路撒冷的房子，刚买没多久，位于城中偏西的位置，布置得当，可以很好地欣赏耶路撒冷传说中最瑰丽宏大的落日。

　　春樱草的藤蔓攀爬着窗棂，高大的香松传来阵阵清雅提神的淡淡甜味，疏影婆娑，挥洒到桌面摊开的图纸上，正是前日塔米撒亚送来的那幅。

　　营地防御是军团外出时的重要军事支撑，根据目的不同分为侦敌型、防御型、攻击型三种。其中军团过路驻扎时，注重侦查和防御；原地固守时，注重防御和攻击。它的构架方式和城防一样，也分为预警、远攻、厚盾、陷阱、魔防、魔攻、结界七个子类。其中，远攻主要指以弓箭和投石对付轻骑和后方巫师团；陷阱和加铸长矛的厚盾主要针对重骑和大型魔兽；魔攻魔防设计灵活，对应相应的物理攻防；结界主要用于提高士兵的力量、耐力、敏捷和施法威力，且能形成较好的空中防御。由于时间、空间和行军运载能力的限制，没有营地防御是全然完美的。亚维娜是善用魔法的高手，作战灵活的她，向来强调的是瞭望塔的虚实周密、通讯预警的及时稳定、多重魔法的远近配合、传送门的机密畅通、以及因情实地的可调整性。当然，这样的设计不是没有弱点，它的弱点是魔法、魔法、魔法；依赖的是晶石、晶石、还是晶石。这是一种驻扎预警型的设计，而非对敌固守型的设计。那一型的图纸她不是做不出来，只是那不是适合他们军团的常态。

　　缺乏晶石意味着要减少伪装瞭望塔的个数，或者预警加初次反击的层数，或者舍弃远攻的距离；而其中局地传送门需要的晶石也是最大量的，而亚维娜一点儿也不想舍弃它。自法罗尔叛变后，第二天的防御出现了极大的漏洞，低级法师团无论是施法威力或施法速度都不能有效挡住魔界骑兵的冲击，而想要用魔法挡住他们，基本上就跟平地建一座堡垒差不多。这样的图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写着奢侈、败家，且天界根本没有这么多的矿藏支持，与其费这功夫还不如鼓励希利斯扩招来得实际。

　　这个时候，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若她是魔界高层，现在绝对是入侵天界的最佳时机。之所以没有行动，是因为没有收到准确的情报？或者，根本就是完全不相信？

　　个人的力量毕竟极其有限，哪怕极负巧思，再优良的器械也往往比不过众志成城每位天使的哪怕一点点努力。

　　对图纸的修改她不是完全没有想法。例如，在此之前，设计中有寻息弩箭，通过一种分流设计将一次性的中型魔法转化为无数箭状的小魔法，循着魔族气息而去。这种弩箭特别适合没有专门修炼的低阶法天使使用，在军团里基本配给法力充沛的新手。普及是最大的困难，因为它的败家之处在于由于分流的复杂亚维娜为了减小重量体积在核心部件用了冰洲石……

　　这种拥有双折射率和偏光性能的白色透明晶石外表普通，质地易碎无法做首饰材料，然而天界和魔界都出产极少，它也是众所周知不能炼金合成的矿石。虽然冰洲石也不是完全找不到，现在这些就是她以前从红海某些地域找回来的……为了方便寻回她甚至加上了定位功能！不过她现在必须开始考虑更“便宜”的设计了。

　　亚维娜侧过椅子，修长的指尖在书架上依次拂过《元素解析》，《高等复合结界》，《矿物结晶学》，《光影魔法》，《混沌与时空》，《教你巧用八十种金属》，最后停留在红海淘来的一本书上，叫做《电与磁》。红海部分区域将能量解构为所谓的电磁波，变化的电场产生磁场，变化的磁场产生电场，本质其实是利用一种能量规范另一种能量。然而触发和被触发的能量种类其实可以不同。在人可以触及的世界中，能量谱是一条直线，高频的如光在左边，低频的如电在右边；在天使的眼中，四大元素其实是一大巨大的环形。为了简化或者对称的美，一般将四大元素想象为四条巨蛇首尾相连而成的环形。然而它们代表的，不光是一一相克的关系，也有相生的和追随对立的关系。

　　所谓风克火、火克水、水克地、地克风。这是正克，还有所谓的逆克和对克。举例来说，敌人用地元素攻击你，身上带的是水元素的防御；那么你应该用什么样的攻击和防御呢？由于水克地，火克水，攻击用火似乎没有疑议，然而防御若用水则大谬，因为最最简单的魔法常识告诉我们，只有采用与攻击同属性的防御才能最好地减少伤害。如果加上光和暗两种元素以及种族差异，情况更加复杂。最简单的，其实战场上一般什么元素个人最强大用什么元素就好；但绝对绝对不是不看情况！石林可以阻挡风势，然而谁会蠢到用飞沙穿刺去对付掌握风魔法的对手么？

　　地克风在此处仅仅表现在风系的法师要召唤更多的风元素对抗地元素罢了，但一旦暴风形成，哪怕石林也会被掀起向你砸来呢！……所以，有时候魔法师的竞赛未必不是考验眼力的赌博。

　　回到营地图纸，哦不，寻息弩箭，或许元素的分流根本就不需要穿过晶体。将施法者的元素用相邻克制的元素刺激和引导，或许，真空就足够？

　　是这样么？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

　　正思考间，亚维娜放在隔绝罩子里的火羽突然红得像燃耗起来，它飘起来飞快扭动，在烧尽后于玻璃上留下炭黑的字迹：

　　亚维娜魔法指导，今日晚间于第二天风语城堡举行全天界军团联谊宴会，请勿缺席。
　　——补给后勤处查兰布

　　拉开抽屉将特定盒子里一片新火羽扔进去，亚维娜觉得一整天的兴致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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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维娜是骑天马出发的。
　　提缰缓行，她边走边想，将宴会设在这么靠近边境的地方，是为了刺激军团长们的危机感么？
　　第一天月球天目前已经几乎全部沦陷，主城瓦莱塔落入魔族之手，加百列已返回第七天，很少下来了。所幸第二天地形复杂，边境多山，面积远大于第一天且兵员充足（当时的情况下），战线僵持在第一天北境一月后，魔界果断撤军了。

　　天界叛乱后，第二天除了神卫第三军团全是法天使，想必拉斐尔殿下坐不住了。这样的宴会，往年也有超过一半设在阿卡亚。初春、仲秋或盛夏，都是宴会的好时节。帕诺交通不方便，亚纳尔虽然不说却从来不揽这事。耶路撒冷倒是向来慷慨，不过估计梅丹佐最近没心情，上次过后已近两月，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第五天大马士革有一两次，第六天一般和诺玛每年的秋赛合办（*在希利斯举行竞技赛，在圣光举行魔法竞赛），算来算去，还是阿卡亚或耶路撒冷比较轻松。当然，必须有合心意的天使主持才行。

　　天界各天之间有专门的通路供飞禽驰骋。各主城之间有专门的传送阵，耶路撒冷有六个，要快许多。亚维娜将天马寄存在耶路撒冷西门外，用传送阵再飞到风语城堡时正好傍晚。

　　刚落下来就看到披着灰棕色厚尼披风的天使，正侧对着她安抚着爱马纯白的鬃毛。比棕色略浅又恰到好处的短发与同色的眼瞳相得益彰。坚硬的皮甲剑袖轻轻拂过天马梦幻般蓝色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给人无与伦比的协调和安全感。

　　亚维娜笑了笑，低头飞快地理了理衣服，变出红棕色披风披在镶金线的白袍上，再在翡翠蓝的腰带右侧挂上三片同色的羽毛。

　　做完这些，她快步向他走去。

　　“拉米勒。”

　　天使不经意转过身，坚毅的脸庞瞬间点亮了喜悦，他放下缰绳，上前两步与亚维娜轻轻拥抱了一下。

　　他们互相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拉米勒怀念地爽朗地笑着，微方的下巴轮廓大气不失细致，额前垂落的小颗蓝晶用了最美的颜色，如幽蓝的水滴将整张脸反衬出几丝玩世不恭的风情。

　　“团长大人。”

　　“大家都还好么？”

　　“一切都好，听说塔米撒亚去找你了？”

　　“嗨！”一只手拍上亚维娜的左肩，真是说谁谁来。

　　塔米撒亚今天装扮得颇为风骚——用彩色蓝宝石点缀的金银环将浅紫发束到胸前，额前一颗椭圆的葡萄石透出浅碧莹润的光晕，让他整个都显得空灵起来。

　　“哎呀，越来越娘了么？”

　　“……你就喜欢逗我，我懂！”

　　安静站在塔米撒亚旁边的是阿卡亚军团的魔法指导，西凡.德别尔，熊之神德别尔殿下之子。德别尔被称为波斯守护者，是与萨麦尔同时代的战争天使，大战后他娶妻生子，早已淡出政|坛和社交界。他的儿子西凡个性腼腆，主修魔法却又听着父辈的英雄故事长大，三卫军团几乎就是他最好的选择。这位天使有着猫眼石一样蜜黄色的眼睛和翠绿的卷发。他向来什么额饰也不带，或只带个镂空的银饰小件。

　　亚维娜和他打过招呼。天马的嘶吼从不远处传来。

　　来者从灰色天马上利落地翻身而下，披着棕灰色的披风，腰悬短剑，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他将缰绳随意地扔给管理天马的小天使，手扶短剑向左右看了两眼。

　　亚维娜叹口气，看看周围的属下和朋友。

　　“拿答阁下。”她走了两步，行一个客气的半腰礼，“您已经到了么？亚兹拉尔大人呢？”

　　对方道，“殿下应从第六天而来。”然后他看看拉米勒他们，“哟，你们也到了？”

　　拉米勒、塔米撒亚、西凡面面相觑。

　　“我们先进去吧。”说完他向拉米勒挥手告辞，“宴会厅见。”

　　亚维娜在原地僵了两秒，终于快步跟上走在耶路撒冷神卫第一军团武术指导的身侧。

　　相逢的喜悦荡然无存。

　　“娜娜好像很辛苦啊。”这是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西凡的声音。

　　进入大厅，亚维娜将披风解下，交到侍者手中。

　　在天界浩繁的体系中，对外将所有天界军团分为黄道十二宫、毁灭天使团、惩罚天使团、复仇天使团、破坏天使团五个层次。

　　其中黄道十二宫直接隶属于神，乌列、亚纳尔、加百列分别为天平宫、摩羯宫、水瓶宫的掌宫天使，其高贵程度可见一斑。黄道十二宫天界大小战事一概不沾，一心侍奉父神，近二十纪以来只听说他们出征过光暗三战、四战及堕天之战，且非全体动员，极其神秘。

　　破坏天使团以两翼能天使为主力，为第五天及以下当地驻军，体系庞杂，一般归属当地城防官管理，战时听从调动。大天使汉尼勒是他们的总指导，但她还有自己的直属部队，放在复仇天使团中。

　　毁灭天使团护卫第六天，耶德纪前三分之一是高阶战天使，三分之二是高阶法天使。堕天之战的火拼主要发生在这些军团之间，现在该体系只剩下个空壳，智天使也成为继座天使之上法天使的第二个大本营。当然六翼天使其实在四战后就没有多少了。

　　在主天使、座天使中出惩罚天使团和复仇天使团的长官，少数其它阶级例外。这两个体系几乎被大天使直属军团的势力瓜分，有极大的自主权限。其中主天使一般执掌战士团，座天使一般执掌法师团；复仇天使团一般以对外作战为主，惩罚天使团一般以对内监察为主，当然界限都并不明确。比如，乌列的圣骑士多有主天使。再比如，梅丹佐的火系法师一般在复仇天使团中，但他近年来极少直接对外征战；乌列的军团一般在惩罚天使团里，然这位大天使向来对审判魔族十分热衷。副君的亲卫团，比如法罗尔他们，不算在复仇或惩罚天使团内，虽然本质类似。

　　需要说明的是，整个监察体系传言从前由萨麦尔、阿兹撒勒和乌列管理，当前由拉斐尔、乌列和然德基尔执掌。而然德基尔俨然乌列的亲儿子，且他又十分高调妄为，要不是拉斐尔撑着整个天界早已一家独大。

　　今日前来参与宴会的，以各直属军团长为主。这里是五彩斑斓的世界，正如天界政|治的缩影。未免错认，团长们喜欢在服饰上搭配各系的代表色。

　　放眼望去，这里几乎是冷色和中色的海洋。在少数火红为主的服饰中，亚维娜认出了梅丹佐的法师团长座天使约兰。犹费勒没到。查兰布的银灰袍服上披着墨绿的坎肩，众所周知他身为后勤处长其实是然德基尔的心腹，在他的前狗腿安格尼尔失踪、卡格斯又被射死之后。白袍搭配大片黄灰的佐提尔和胸前刺着蓝色百合花的向需勒站在中间偏高处，他们平淡而熟稔地聊着天，看着门口的方向。他们分别是风系和水系法天使的统领，众天使中只有犹斐勒、萨欧迦、凯拉.月桂和亚兹拉尔可堪与其并列。白袍滚冰紫边的天使来了好几个，他们的首领乌列的心腹萨欧迦尚未到场。余下就是少量棕色点缀，泰瑞尔殿下的颜色。这也是亚维娜为何挂三片棕羽的原因，谁让她的头发是纯正的天蓝色呢。亚纳尔殿下的代表色与其是他定的，不如说是他的心腹凯拉.月桂定的，该天使有着如月色般的淡金偏琥珀色长发，久而久之他的同僚便以月牙色装饰，不太好找但也来了几位。

　　风语城堡前半部分有着极其宽敞的大厅，装饰极负自然、纯净空灵的风格，如色彩饱满纯粹的水彩画。为了弥补装饰的亲和，拔高的尖顶和黄金勾勒的天窗彰显了其神圣之所在。

　　宾客云集，美酒飘香，食物琳琅满目。其间穿梭的侍者挽着发髻，穿着最简单的半长白袍。

　　亚维娜在会场边沿，靠着柱子，她刚想说要一杯低度的甜酒，回首间突然愣住。

　　“爱奥妮，怎么是你？”

　　边缘粗糙的褐发挽成双髻，看不见羽翼，她缓缓抬头，脸上早已失去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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