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之灯（新）

　　紫罗兰之塔。
　　三位天使沿着一圈一圈的楼梯攀爬向上，两位撒拉芬一名四翼天使，没有一位说话，甚至脚步都很轻。
　　他们是偷偷进来的，从“三尖塔”——卡西尔对克拉丽蒙别院的称呼，“三角形也代表火焰，克拉丽蒙是位属光属火的大天使。”

　　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的回旋后，他们终于来到一扇封闭的大门前，卡西尔布下结界，松了口气道，“已经到了。现在可以说话，不会被听见。”

　　亚维娜靠着扶手向下张望，包括地下的部分并非如何的高，只是半径太小以至于容易产生眩晕的错觉。
　　“不用看了。这是紫罗兰之塔最高的位置，就是你看到的尖塔。此处是它顶上的阁楼。”
　　“但是，所谓‘拱顶石’，难道不应该是拱券最顶上的那方石头么？”
　　“不，紫罗兰之塔真正的拱顶石，是建造和维护紫罗兰之塔以及它所代表的学术繁荣和公正的精神。此处是一处圣所，也是他们的，密室。”

　　他们？
　　“打开”的大门很快打消了亚维娜的疑问，准确来说并不是“打开”，卡西尔用冗长的咒语触发了门上的机关后，他们被传送到一个圆形屋子的正中央。没有方向感也无法分清哪方更高贵，四幅巨大的画像等分地排列在圆室里。天顶一抹微光被处理得极高，其象征意义也很明显。然而，她第一眼就被正对的一副画像吸引住了。

　　“法……不”

　　紫红瞳色的大天使笑容清浅而冷寂，背后收起的六翼俨然是很美的冰蓝色，济济楚楚。背景上方高踞的新月形绿色结晶说明了他的身份，“拉结尔……殿下……”

　　在去年收到诏命一同提升阶位的也有法罗尔，基本上，阶位是天使的一种地位称号，和加翼并不直接关联。法罗尔是座天使，虽然不加阶位，但是预计是要加六翼的……她想像过法罗尔成为六翼的样子，但绝没有这幅如此直接地给予暗示 。

　　虽然眼睛并非同样美丽的浅绿色，虽然表情一看就要沉寂许多，轮廓也不太一样，法罗尔毕竟青涩很多，然而，那看似冷寂实则固执认真的眼神，特别是被画师捕捉得很好的淡金在弱光处转为淡银的长发，绝不是天使中多见的！

　　她突然明白诸位大天使神情复杂又态度莫名的原因了，同时又从心底地产生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那愤怒复杂到让她难以言表！

　　在天界当前的历史书中，三战之前的部分一团混乱，大半都是虚构的。比如拉结尔，少有神族或魔族知道，甚至传扬到红海的“至高天与秘境天使”称号究竟如何得来，因为神前最高贵最受宠爱的天使，一直是路西菲尔，上溯到分族时代末期，下到前不久的耶德纪初。路西法有多大的权势威能，无法想像；路西法有多么强大美丽，无法言说。但知有路西法，不知有神，神使时代近代的写照，绝不是夸张！

　　然而，就像路西法堕落之后，天界对历史书反复修改最终千疮百孔地搁浅在那里一样，我们神族啊，在光明正大的地方，无法接受不那么美好，甚至不那么完美的事物。她不知道拉结尔和天界有什么过往，她也不知道他如何被讳莫如深事迹招人抹灭，至少在她知道的领域，他是升起无风之境，参与创造了最初天界的撒拉芬，是时间法则和契约秘密的执掌者，是风元素之城吾珥乃至第五天的事实主人。在天界正统教育并不涉及的卡巴拉生命之树中，拉结尔代表“智慧”，代表强大严格又不失温暖的父性之爱，也是，从“王冠”出来的第一个质点。随着时间流传，十个质点的守护天使几经改易，当前“王冠”的位置由麦塔特隆梅丹佐殿下守护，也因此他被称为“神之颜”。然而，王冠最初的意思并不是这个，如果维持原义，这样几乎没有变动过的位于“智慧”的拉结尔殿下，就有了超凡的意味。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法罗尔居然与拉结尔殿下有些相像么？她有一种感觉，从大的方面来讲，这本身只可能与拉结尔殿下有关。忘记他的不会利用他，记得他的不会侮辱他。然而，这又会包含着什么意味？法罗尔是拉结尔创造的孩子么？不，并不像！亚维娜纠结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是拉结尔殿下吧。”亚维娜说道，“殿下还如传言中一样，在第五天吾珥废墟的秘境沉睡么？”

　　“自然。”梅丹佐的声音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那么，我是否可以去拜访他呢？”

　　“不！拉结尔殿下在秘境沉睡啊……你可以去拜访，只不过他不会回应罢了。”

　　亚维娜觉得有些失落但并不怎么强烈，她突然想起，“对了，七千年前有秘境‘拉结尔之书’传到红海，在人类间掀起轩然大波，说明殿下已经苏醒了么？”

　　“不……”
　　“并不是。”梅丹佐一口打断她，“往事暂且不提，卡西尔，圣石图谱在密室中，那么密室，又究竟在哪里？”

　　“它不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卡西尔走到圆室中央，说道，“梅丹佐你听我说，只有克拉丽蒙才能打开密室，而这个密室未必在我们所知的空间。亚维娜，接下来我要做一个仪式，你务必配合我，听明白了么？”

　　“好的殿下，但是……”

　　“不必急着问，到时你自然明白。”

　　卡西尔取了亚维娜的一滴血。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破裂的深色紫晶，梅丹佐微讶了一瞬并不点破。
　　“准备好了么？”
　　亚维娜点头。

　　“现在，闭上眼睛。”
　　亚维娜依言而行。

　　有水滴落在石块上的声音，在看不见的空间里，难以形容的力量随着卡西尔越来越高昂的吟唱将她带到从未到过的虚空之境。

　　“在漠然的无尽孤寂中，
　　停留的创造之主，
　　在空虚的永恒伤悲中，
　　穿梭的末日之灵，
　　掌控真实与虚幻的至高存在，
　　请聆听我的述求，
　　交错光明与黑暗，
　　划破最终的界限，
　　让消逝的英灵重聚吧——！”

　　雪白的光霰铺散开，视野里下起了薄薄的金雾，无数羽翼扇动的声音，从看不见的远方和彼岸，破风而来。
　　开始是一点轻红，旖旎下沉凝聚为鲜亮的光晕，渐渐地，光晕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青碧、浅蓝、深紫、暗金……舞动的半月形仿佛天使拍打的羽翼，合并而分散，分散而合并，梭梭沙沙的合声仿佛创｜世的浩瀚之曲，逐渐喧闹起来的嘈杂如灵魂不休的密语。
　　“诞生于创｜世之光，
　　照拂于纯光之境，
　　邀约于时空之岸，
　　成就于四灵之契，
　　站立于纷杂之世，
　　重创于裂魂之锋，
　　伟大的英灵，
　　克拉丽蒙，
　　请听从我的呼唤，
　　沟通此端与彼端，
　　交错此世与彼世——！”

　　强烈的光线扭曲着从正前方袭来，逼得她抬手遮住眼睛。
　　沉寂的灵魂们再次嘈杂起来，周围浮动着混乱、窃窃私语和躁动。她听到羽翼扇动落地的声音，来了又去，去了又回。
　　灵魂的潮汐强烈地震动着，仿佛要把她烤化。

　　同样的咒语，卡西尔已经重复了三次，她知道他无法进来这个空间，看到她看到的，然而他的焦急她能隐隐听出来。

　　头顶是灰蒙蒙的一片，如果也能称为天空的话，在卡西尔重复第六次后，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金色的雪花。她用手去接，感觉不到冷或热，仅仅是静谧地存在着，静谧地降落，静谧地融化。

　　“亚维娜？”淡淡的金光突然出来，全身包裹在纯白衣裙中，浅金带着柔和的生命绿光，头上似乎有尖尖的耳朵，像是一位精灵女性。
　　“看，她在向你道别。这雪花，是她最后的……”

　　强烈的光影消融了幻境、消融了一切，来自世界边缘的呼啸风声中，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纷扬的尘埃落定下去，她听见卡西尔的声音带着淡淡喜悦和复杂的哀伤吟唱道，
　　“紧闭在我面前的古老封印啊，以我的言语化成你的钥匙，开启那万年不灭的印记之门吧！”
　　“幽游于一切存有的伟大旅者，请驻足垂怜。吾将以未来无限可能为礼，求前进现世异界渺茫之路，将惶惶于您前的迷途羔羊，牵引至永无终点的无尽旅途！”

　　仿佛从虚空之蚀中坠落下来，被限制在身躯里的一刻她浑身发抖。
　　“亚维娜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刚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黄金光芒闪瞎。

　　是的，她，梅丹佐和卡西尔还基本保持着施法前的相对位置。
　　然而，眼前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金海、金浪、金丘？……

　　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地上堆满了，金币吉特。
　　她都懒得去看，估计就是两面的花纹稍稍有点儿不同。

　　她该说，她，不，她的祖母，爱好是如此的豪放、粗旷、直接、平实么？
　　金币，狂汗……能不能来点儿有用的东西啊！圣石图谱呢！

　　正思考间，金山哗哗翻动，要是堆得再高，亚维娜简直就可以用无数书本里介绍过的龙穴形容了，关于，睡龙苏醒的样子。

　　一方巨大的黄金箱子从金山上升起，打开，一册双手可以捧起的黑皮册子浮起来，悬停到她眼前。她连忙举手去接。

　　“我们到底在哪里？”梅丹佐问。

　　卡西尔摇头，“不知道。紫罗兰之塔地下？三尖塔某处？生命之树内？未知的契约空间？总之，除了知道这里很安全之外，我无法定位我们在哪里。梅丹佐呢？”

　　大天使在金山上沙沙走了两步，“或许亚纳尔有这个本事，谁知道呢？话说这里，为什么会是……金币？”

　　“哦？”

　　“我以为至少会是……矿石……”

　　“谁知道。亚维娜？”

　　亚维娜匆匆翻过书册的每一页，圣石图谱，火之圣石，这东西在哪里？

　　意念一动，书页哗拉拉地飞速往前翻，停留在一页黑色碳素笔勾勒的精致宝石上。旁边用更细的型号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她一阵头疼，“殿下，这个可以带出去么？”

　　梅丹佐和卡西尔聚过来一看，“是巴斯纸。”

　　“撕不下来？”
　　“那就整个？”

　　“不不。殿下，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让我想想？只要一页，复制这一页！”

　　话音刚落，虚空中落下同样大小的纸张，一边掉落一边吸附墨迹于其上，等落到本子上的时候，复制已经完成了。和书册的这一页，甚至边角的折痕都一样。

　　梅丹佐叹道，“真是奇怪的空间。想必老师花费了不少精力。”
　　卡西尔赞同地点头，“不幸落入此间的，若克拉丽蒙想对付，我简直为他默哀！”他突然转过对亚维娜说道，“还有一件事，亚维娜，你需要一把钥匙。我聚集了克拉丽蒙最后的力量，你需要找到这里的钥匙，否则，谁也无法再到达这个地方。”

　　“可是？”

　　“我是以你为核心召唤她的。你并非她的血裔，但却是我知道跟她联系最近的存在了。你要知道，克拉丽蒙从前的职责，她被称为，契约天使。”

　　契约天使？她望向梅丹佐，这位当前被称为契约天使的大天使。

　　梅丹佐点头，“不错，克拉丽蒙就是前契约天使。”

　　契约么？她明白了。

　　卡西尔道，“求问这里，它或许会根据你的愿望为你造一把钥匙，以后的一切，就靠你的领悟了。”

　　“好。”亚维娜闭眼想了三次。手中一沉，一枚细长的钥匙出现沉甸甸地凭空出现在手中。
　　她拿起来细细看了一会儿，圆形的顶部，上面有一个蝴蝶的花纹。细长的尾部，没有任何锁齿。

　　她拿给卡西尔看了一会儿。卡西尔沉默良久。
　　“现在，回去吧。”

　　“回去？”

　　“是的。”卡西尔道，“你说回去就好。但是一定要直接，说清楚目的地。”

　　“好的。”她大声道，“返回紫罗兰之塔塔尖‘拱顶石’密室！”

　　话音刚落，天旋地转间，他们就回来了。

　　钥匙和一页图谱还留在手中，而刚才的一切，似乎就像一个遥远的幻觉隐去了。

　　“卡西尔，”梅丹佐邀请道，“这段时间住我那里吧。亚维娜也会过来，我们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落实讨论。”

　　被问到的天使眯眼沉默良久，慢慢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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