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之灯（新）

　　与第六天不同，耶路撒冷相对地四季分明，甚至与三面临湖、水汽充裕的帕诺也不一样。一年中，最美好的是春季，天界四季盛事中的春之祭就在这里举行。然而一到夏季，它就不像帕诺那么清凉或者诺玛那样四季宜人了，耶路撒冷的夏天相对偏热，特别是在今年。

　　宽敞舒适的起居室里，厚薄刚好的深红垫子已经被藤席细心地盖住，正对沙发的向阳窗户被厚重的深红窗帘遮了一半。亚维娜拉开背阳向的窗户，手掌大叶片的桑树上，传来了知了密集的鸣叫声。

　　卡西尔穿一件白衬衣，灰色长发用海蓝宝石点缀的黑皮扣简单束起来，袖口也热得随意挽到肘部。他倒了一杯红酒加入冰块，抬起图纸安全地飘在旁边半空中。

　　亚维娜回头背靠着窗户，享受着穿堂的凉风。图纸上勾勒的精美设计图纸被她看个正着。

　　基本上，克拉丽蒙设计的‘未来圣石’的样子，是一个扁平的正圆。竖起来可以看到它的正面——薄薄的基座勾出最外围的正圆边沿；最中间的核心设计为拼接在一起的八个长椭圆或长榄尖形，以自然分开的形态节省了纯符文对八个接口的分开布线，像绽放的米字形花朵；核心和‘基座’之间全部填充基石，看上去像花瓣的衬底。

　　卡西尔和她花费一周仔细研究了所有批注。对圣石最初的形成，这里表述得即清楚又笼统。比如，上面说，“最初的元素结晶将矿物冶炼为蜂巢状，以附魔金属向内填充并注入契约”，然而，最重要的不是材料，而是过程，“强大的光能伴随精细的小范围空间魔法，准确地烧蚀了矿物不必要的结构，让金液以适宜的温度深入矿物内里，再于后期附着雕刻，非强大自制的光系天使与神的照看不可完成”……“点燃之倏忽一刻伴随基石牵引使其半元素化”……因而圣石相当于半个撒拉芬的存在，不仅具有简单的自我意识，甚至能变幻形态！第一段末尾又说，“惜哉，圣物、境界、施为者，而今三者难聚，世间诸事又何不如此。顾吾思忖再三，作此新图，若有不测于万一，卿或可取其一试。”

　　“也就是说，虽然画出图纸，克拉丽蒙殿下其实自己并没有尝试过。”

　　清爽略带酸涩的酒汁凉凉地一路润到胃里，卡西尔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恐怕是的。这也不算是‘圣石’吧，最多被称为是一个枢纽备份。元素结晶……”卡西尔指尖在膝盖上轻弹两下，“这玩意儿和灵魂容器正好相反！”

　　“灵魂容器？”

　　“是的。灵魂容器强调相容性，组分越复杂的宝石越好，比如欧泊和碧玺……”

　　欧泊，又叫蛋白石，在一块欧泊石上可以同时看到红宝石的火焰，紫水晶的幻彩，祖母绿的青翠，五彩缤纷，浑然一体，它本身的意思就是“集宝石之美于一身”。而碧玺意为“混合宝石”，看上去有点儿像水晶，但水晶绝无可能在很短的距离内变幻颜色。由红至绿的碧玺又被称为“西瓜碧玺”，做出首饰来……非常好看。

　　“咦？那么紫晶呢？”

　　“紫晶天然与魂力相合，但是储存不同的灵魂并不是不加选择。有时候，或许要获得恰好的水晶难度更大的呢！”

　　“嗯，明白。”原来如此。对于灵魂的属性和辨识，她自认还算精通，和珠宝大师讨论魂器的感觉也非常不错。

　　“对了，亚维娜，身为术士，你现在的天赋是什么。”

　　“我？”亚维娜笑一笑，“我还是偏向施法和控场吧。宠物有但是不多。我的符文和附魔都还不错。”

　　卡西尔眼前一亮，“看来这次合作我就找你啦。指望大忙人梅丹佐，简直毫无前途可言！”

　　“又在说我什么？”
　　清朗愉悦的声线，梅丹佐转角而来。亚维娜远远地简单一礼。
　　他今天难得穿了深蓝色，褪下正装里面是红金勾勒的窄喇叭袖衬衣。

　　“殿下回来这么早？”
　　“你不也是？”
　　亚维娜笑说，“高温假啊。”

　　梅丹佐自嘲地哼笑，走过来抓起漂浮的图纸卷起握在手里，顺势往卡西尔对面一坐。

　　“梅丹佐你来得正好！问问你这采矿外行，你印象里最强大纯粹的火属性宝石是什么？”

　　“鸽血红宝石！这个你放心，这东西全天界就属我这儿最多了。”

　　卡西尔似乎看不来梅丹佐炫耀，他眼角抽搐了一下，继续，“那最强大的暗属性宝石呢？”

　　“黑曜石。你要什么样的，乌金纯色？满月眼？还是彩虹眼的？”

　　“口气不小嘛。”卡西尔一挥手把酒具都收起来，从梅丹佐手里夺过图纸打开，“看到这个花瓣形了么？外面全部要用基石填充，彩虹眼太难伺候了，要乌金黑曜石，或者稍稍偏红的或许也不错。”

　　梅丹佐点头，“你准备按着这个图纸做？很好看！”

　　“别忙着高兴！”卡西尔轻叹一声，“关键难题在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我要……一个支撑它们的底座。金属不够强大我想用宝石。它最好，要比黑曜石对火更钝，把漫出的火元素驱赶向基石的方向。不能太光明、不能太黑暗、不能太脆弱。”

　　梅丹佐眉头微蹙，即使忧郁的时候也十分耐看，“可是，一般的水属性宝石……你确定它能承受住末日黄昏的叠加炙烤？”

　　“当然不可能！不过有基石分担会稍好一些。”卡西尔五指在图纸上方一抚而过，“作为几个备选方案，我想到了密银黑玛瑙，或者蓝宝石加黑碧玺，如何？”

　　“乌鸦血石？乌鸦血石确实是黑玛瑙的极品。玛瑙孔隙较大确实可以填充特殊的附魔密银。至于具有反弹作用的黑碧玺，附加蓝宝石是为了起保护作用么？”

　　“然也！”

　　其实，水属性宝石还有一个唯一的选择，只不过……看殿下根本没有想过就知道多困难了！

　　“亚维娜留下来协助我。不指望你了。”

　　“还说不指望我！东西我都已备好。密银、极品红宝石、黑曜石、乌鸦血石！”梅丹佐欣赏着卡西尔震惊的表情，“就是高品质的蓝宝石和黑碧玺还要补一些。另外，亚维娜？”梅丹佐温和问道，“你有空么？”

　　她迟疑想了一会儿确认道，“我有的。最近大家都在忙秋赛呢，没什么其它事情。”

　　“哦？秋赛？”梅丹佐感兴趣道，“往常我这里都是犹费勒一手操办的。你现在在亚兹拉尔那里啊……怎么，今年要和他组队么？”

　　亚维娜摇头，“殿下的理念和我相差太多了，未必会挑中我呢。还是先管圣石的事情吧。”

　　“呵，亚兹拉尔……”卡西尔笑道，“这是个武痴！”
　　“秋赛啊……”他怀念了一下，“你完全不参加么？个人竞技呢？”

　　亚维娜勉强点头，“今年去试一试吧。”

　　梅丹佐似乎有些看出来亚维娜的顾虑。“我记得哪年呢？你和……，有一次开场表演赛。我记得，是你略输一筹。”

　　亚维娜微笑道，“表演赛么……我记得我们先比了魔法，又比了武技。法尔难得先手施法，那场比赛很有意思。”

　　“就算那个时候，我也没有看出你是术士。你从来不用术士法术么？”

　　“我……我当然用的。”亚维娜隐晦道，“但是大庭广众少用。毕竟类似恐惧、诅咒和吸血，容易被看成邪术呢。”特别是，在那种多少眼睛都盯着挑错的时候。

　　“该管的不管……”卡西尔长长叹息道，“不识货！”

　　“原来如此。这些年真是幸苦你了。”梅丹佐说道，“该属于你的天赋本无需避讳。看看以西结，那小子养了一大堆宠物还招摇得很呢！我很期待，能够看到你全部实力的一天。”

　　正说话间，魔法感应传来，亚维娜从虚空中掏出一片树叶形状的菱形纸张。烫红的字迹依次显现，“团长，快回军团来。然德基尔殿下过来了。”

　　然德基尔！……亚维娜脑子里嗡地一下，他？

　　“亚维娜你怎么了？”

　　无暇顾及自己的表情，亚维娜忙谢道，“抱歉殿下，我有些军团事务要处理。请允许我先行告退，晚上，最迟明晚，我会再度过来的。”

　　卡西尔道，“没关系。我和梅丹佐先理一理矿石材料。亚维娜先去吧，公事要紧。”

　　亚维娜右脚退后半步，双膝弯曲行一个女性的告退礼，很快离开了。

　　从耶路撒冷到卫城琐珥通过传送阵非常快捷，只是步行出耶路撒冷内城需花费不少时间。亚维娜到达军团总部的时候，校场上乌泱泱的天使已列成方阵。纯白六翼的大天使高踞首位，铂金的发色在阳光下闪耀若名贵的黄钻。

　　亚维娜快步上前，余光瞥见亚兹拉尔站在然德基尔的右侧，面色微有不悦。
　　她单膝跪地，拱手参见道，“新耶路撒冷军团魔法上翼领亚维娜参见殿下。未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礼毕垂首，隔了很久上面毫无表示，兴师问罪的声音从左上方传来，“有失远迎？亚维娜阁下，阁下未免太过傲慢，殿下亲临，你不在军团恭迎也就罢了。召唤半日居然姗姗来迟，让殿下，包括你的长官亚兹拉尔殿下风中久候，实属失礼。”

　　谁会想到他在这个时候来。亚维娜在心中暗叹，再次恭谨道，“请殿下赎罪。”

　　清亮的嗓音末尾微微上扬，“想让我原谅连个理由也不给么？亚兹拉尔阁下，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守卫稀疏、出操不齐，召唤近一个时辰，军团集结还不到半数，如果我没有猜错，新耶路撒冷军团当不止这么少兵士吧。查兰布？”

　　“殿下说得是，”方才问罪的声音，恭谨到谄媚，“新耶路撒冷军团当辖五万天使，驻防此处的，当有一万，方才报数汇总，台下仅有三千。”

　　“嗯？亚兹拉尔？你的军团松散如此，平时究竟是如何统御部下的呢？若真有战事，天界能够将必须的胜利托付在你们身上？”

　　这话一出就连亚维娜也开始在心里吐槽。然德基尔明显连他们军团的人数都记不住，又全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他突然巡查，亚兹拉尔不过看在御座天使的余威上以礼相待罢了。可这位殿下居然生生受了，不仅让亚兹拉尔站立久候，现在还如此出言指责。真是……说句不中听的话，亚兹拉尔成名的时间，远远要比他这个一列纪不到的御座天使长多了。

　　至于不给理由，并不是她太傲慢，而是……

　　“殿下何必如此！”亚兹拉尔暗含愠怒，大快人心是好事，然而，啊啊，接下来的话她阻止不了啊！只听他顺口说道，“因盛夏酷暑，军团休假，不仅是新耶路撒冷军团，驻扎耶路撒冷内外的多名大天使麾下皆准避暑三日。殿下高居圣弗利亚，些许小事，想必未曾上达圣听了。”

　　“我并不在……”然德基尔的声音模糊地顿了一下，“避暑休假么？耶路撒冷居然如此炎热了？查兰布，此事为何没有提前告知于我？”

　　被再次点名的天使语气有些惶恐。说起来，围绕在这位殿下周围的诸多‘奸佞’中间，安格尼尔年岁最大，时间最长，手最黑，也最懂得两面三刀。安格尼尔失踪后，卡格斯勉强补上他的位置，却很快被射死，据约舒亚说清清楚楚是沙尔干的。所以，这位殿下身边也算‘人才凋零’，查兰布不过是早年想围上去的数只苍蝇之一，冒失莽撞、刻忌怯弱，现在看来，和他的上司一样，记性也不咋地……当然，她绝不会同情他！

　　只听查兰布仿佛停住擦了冷汗，“殿下，并非在下忘记查看。耶路撒冷内外多半受了梅丹佐殿下的行政直命，并未上达军总部报备。”

　　“哦——原来如此！梅丹佐么？说起梅丹佐，”头顶上然德基尔再次转过一个尾音，“亚，亚维娜？听说你最近跟梅丹佐走得很近啊。怎么？他如何？你今天这么晚过来，不会又去跟他私混了吧。”

　　然德基尔声音不小，台上附近的副团、翼领们都听得不差。瞬间周围都响起窃窃私语。
　　亚维娜抬头一看，耶流脸色发青，似觉十分不堪，倒是亚兹拉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翻着白眼。

　　比脸皮厚？亚维娜讪然一笑，“梅丹佐殿下学识广博，身份高贵，温和坚定，风采不凡。在下不过仰慕他的诸多女天使之一，只要不涉正事，不误公事，有什么好值得拿出来说的呢。殿下说得没错，我即是‘私’，也是‘混’，然而我因休假离开，奉命及时赶来，自问毫无不妥之处。既然如此，就不必因卑职私事，占用殿下处理要事的时间了吧。”

　　然德基尔脸色微变。查兰布神色半停在嘲讽与狠吝之间，吃惊看过来的模样略显得滑稽。
　　至于同僚们的脸色，总不会比刚才更难看。

　　“咳咳，”然德基尔岔过一口气，“其实，我是听说，听泰瑞尔殿下说，他对耶路撒冷军团颇多赞誉。特别是你，亚兹拉尔。”

　　“呵？”亚兹拉尔大咧咧一礼，“多谢殿下抬爱。”

　　“如果不算冒昧的话，我想看一看你们军团到底实力如何。乌列殿下，托我草创新军团的考评方案，我需多方采问，方有成算。”

　　这……如果然德基尔不是张口胡诌，他当然不会，亚维娜只能说，刚过了军团合并的风波又来这档子事儿，那位的神智还算清楚么！……

　　还在想只听亚兹拉尔说道，“这个容易。既然如此，让士兵们都散了腾出地方吧。亚维娜，”他另点道，“卡夫其尔，卿且一战，待然德基尔殿下一观。”

　　果然有她……至于卡夫其尔还有他最近的小动作，看来亚兹拉尔殿下并非对这些事情不清楚么。

　　越众而出的高个法师脸色有些难看。她不知道原本从属然德基尔麾下又不太得志跳出来的火法卡夫其尔，最近又对上面那些递了什么承诺。罢了，是非之地，不过就是那些事儿。

　　亚维娜受命一礼道，“我等愿一战，以为殿下赏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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